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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八


  这就是爱吗?莲说是,只是,这种爱才开始发芽,需要用心浇灌才会成长、才会开花结果。用心浇灌?我一听这个词就恐怖。怎么浇灌?每天小心翼翼说话、做事,生怕说错一点做错一点爱人就会离去,那样的爱是不是太累人了?与其那么虚假地活着,还不如不要这样的爱。男女一起组成家庭是要过一辈子的,我能掩饰今天明天,还能掩饰后天再后天吗?不,既然一生要在一起,那就真实一些。我不会照顾男人、不会干家务、不会讨好老人,从不遮掩。如果他爱我,他会包容这一切,如果不爱我,离开又何妨。

  我一直相信,这世上谁离了谁都能活,一个人的世界,照样可以精彩。

  嘉措有老婆,说我不介意,别人会觉得我矫情。但我真的可以不介意。关键是,他的老婆并不是每天跟他在一起,不像一夫一妻的家庭,彼此就是对方的唯一。嘉措在尽自己责任的同时,为什么不能拥有我这样一个红颜知己呢?我不会哭着喊着要他娶我,不会哭着闹着要房要车,只需在我需要时他来陪陪我,逗我开开心、给我解解闷,仅此而已。

  莲说我不道德说我会下地狱。哼!这种话我也常对自己说,难道我就下地狱了吗?反之,我觉得有我的存在,对嘉措的不公平是一种补偿,对那个卓嘎,也不会有什么妨碍吧。

  是的,我看到卓嘎心里会不舒服。那是正常反应吧?这是任何一个女人处于这种情况都会有的心理,不是想跟她争,我俩本就不是一路人,有什么好争的。

  卓一航约过我几次,想跟我谈谈,没理他。有什么好谈的,我的床伴当着我的面跟别的女人调情,难道还要让我理解吗?

  仁钦打电话给我,约好在拉萨河边见面。他和琼宗一起来的,一个月不见,居然瘦成那样。仁钦说他父亲不同意他和琼宗在一起,问我怎么办?我说你们的婚姻难道还要父亲做主吗?都什么年代了。仁钦迷茫地看着我,无助的样子恨不得扇他个耳光,这么个大男人,难道还要拴在父亲的裤腰带上过活?可笑。琼宗在一边只知道哭。真是为她不值,多美丽的一个姑娘啊!摊上这么个窝囊废,担不起放不下的。

  送走他们后,打电话给莲,说起琼宗和仁钦的事,莲说不能拿我们的价值观去评判他们的生活,一个延续了千年的习俗,要改变也不是朝夕之间。她说得倒是轻巧,问题是当事人怎么办?琼宗现在怎么办?

  仁钦回老家去了,说是要回去做父亲的工作。琼宗常常去大昭寺门口坐着,看着那扇朱红色的大门出神,一坐就是半天。每次碰到,我都会陪她坐一会儿,不能提仁钦,一提她的眼泪就会下来。看着她一天比一天憔悴、一天比一天羸弱,我真的为她担心。为什么每一个女人都逃不过"情"字这一关呢?为什么我们每次碰到这个"情"关,都会弄得痛不欲生呢?

  嘉措仍然常喝醉,喝醉了就念那句"对不起,对不起,魔女……"周而复始的日子,连做爱都没了新意。总是对着满室的酒味,我开始烦了,真的烦了。当你看到自己的爱人整天为另一个女人喝醉时,会不会烦?

  早上醒来,外面银白一片,拉萨今冬的第一场雪终究来了。

  拍拍嘉措的脸,说我们去看雪景好不好?他睁了一下眼,又睡了过去。唉,这个男人怎么越来越没意思了。

  收拾打扮,穿了一件大红的呢子衣服,配了黄呢帽、黄围巾。夸张的颜色,是吧?但在银白的世界里,这样的色调才会彰显出我的特色来。

  一个人去了龙王潭公园。白雪皑皑。树上、石栏上、花草上,都挂着洁白的雪,团团簇簇,分外妖娆。踌躇在湖边,看那白鸭你追我赶的,水波把千年古柳的倒影切割得支离破碎,一会儿便又平静如初,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园中小径上,不时有早起的转经人匆匆而过,相对时彼此微微一笑算是打招呼,错身时便会有暖意溢满心头。

  我喜欢园中的左旋柳。每次看到都会奇怪,左旋柳为什么只向左扭曲而不向右扭曲呢?曾经问过一些本地人,有的说是地球的引力有的说是神佛的力量,有的说是潮汐的影响,各种稀奇古怪的说法,但没有一种说法让我信服。

  慢步在青石板铺成的林阴道上,触目所及的任何一棵柳树,都已历经千年了吧?苍劲扭曲的枝干,盘踞在布达拉宫后山的脚下,布满了历史的痕迹。轻轻抚过那些遒劲的枝干,心底弥漫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它们愈老弥坚,人呢?青春逝去,面对白发苍苍,谁还记得你的从前?

  伤感地靠在一棵古柳上,仰头看去,太阳的光线穿过树枝,漫射在我的身上。不觉就眯了眼睛,一颗眼泪溢出了眼眶。

  听见身边一阵相机快门"啪啪"的响声,一睁眼,只见莲和卓一航、阿健在十米开外抱着相机微笑。

  不曾想过会在此时跟他们碰面的。特别是一航,自己心里还在怨他,再相见了,却仍是心跳加速。

  这就是我搞不懂自己的地方,这也是我恨着自己的地方。为何不能像其他女人一样,专心一意地去守着一个男人一个家,自己总是为不该动心的男人动心、为不该动情的男人动情,最后弄得自己浑身是伤却无处可藏。

  我们四个人坐在阿健的小院里,围着火炉闲聊。红红的炉火烤得身上暖洋洋的。

  莲仍是捧着那杯千年不变的白水,我们三个则一人承包一瓶啤酒。

  聊了些什么,今日实在不记得了,唯一有印象的就是一航不停地瞄我,我则如猫一般的慵懒,偶尔给他一个眼神,想来是媚态横生的吧。外面雪花飘飘,院内温暖如春,这样的天气是不是最适合调情?阿健在滔滔不绝地对莲讲述他在西藏行走的故事,莲却捧着杯子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傻子都知道阿健看莲的眼神意味着什么,只是莲却漠然,仿佛所有风月都与她无关。

  一直好奇莲都经历了些什么?她淡定的后面有着怎样不为人知的故事?

  莲,下个月北京有个风光摄影赛,你参加吗?卓一航问她。

  不。莲抬起头,淡淡地但肯定地回答。

  去吧,莲,你的照片那么好,肯定能拿个金奖回来。阿健讨好地说。

  金奖于我无益。莲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

  什么对你是有益的?我好奇地问。

  外面银白的世界,这院内火炉的温暖,和你们此刻的陪伴,这些是对我有益的。莲轻声说,那表情如圣女一般。

  不懂。我皱着眉头,问一航:你懂吗?

  一航点点头,他也在看莲,用欣赏的眼神,那表情让我觉得他俩是一路人。这样一想,便立即让我不舒服了,心底又升起酸酸的情绪来。提起啤酒瓶猛灌一口,压下心头那股莫名的不满。莲,是我的朋友啊,她那么干净、那么圣洁如空中飘扬的雪花,我干吗要用那么肮脏下流的思想去套人家。心里骂着自己真是神经不可救药了。

  莲看着我,一目了然的样子让我有些心虚。她说:好好,你终究有一天会懂的。然后看着一航说:你要不送好好先回去吧?

  知她懂我,这世上如果还有人懂我的话,那就是莲了。

  坐在一航的车上,他没问我去哪里我也没说回哪里,白色的路虎碾过积雪的街道,碾过积雪的树林,一路往西。心想着,如果车一直不停,会不会就到了天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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