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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

　　是啊，说什么呢？为什么搞成这样？席上的每个人都心知肚明。这是一场戏，戏里主角的反应决定了它的结局。现在每个人都在冷眼旁观她怎样演下去，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告一状？还是忍气吞声地退下去？

　　"怎么？敏敏大小姐迟了这么久，就打扮出这样的装束？莫不是现下流行的新打扮？那我们可真是孤陋寡闻了呢！"九夫人幸灾乐祸地盯着狼狈的敏敏小姐笑道。

　　本来压抑着的窃笑一下变成了哄笑。

　　一片笑声中，敏敏小姐什么也没说，只是忽然直起身，挺直了脊梁，微抬起下巴冷冷地环视了一周！那一瞬间，她眼里流露出的神情恍如沙场上的将军一般威严不可侵犯！全身都散发出一股不怒而威的凌厉气势，与刚刚憔悴的样子判若两人！被她的眼光扫到的人全都目瞪口呆地闭了嘴！这，一个伶人怎么会有这样的气质？那一瞬间，她站在众人中央，全身上下无比狼狈，神情却有如凯旋的大将那样地俯视天下众生！炫目得让人移不开目光！

　　九夫人无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我暗自摇了摇头，两个人的气势差太远了！我本以为这个敏敏小姐太过天真单纯，只知忍气吞声，现在看来，在这场战争中还不一定谁胜谁负呢……

　　倒是大夫人沉得住气，轻轻地抚掌道："敏敏姑娘果然不是寻常人物，今日我们算见识了！"顿了顿，她暗自观察了一下主席上两个人的脸色，便放下心来继续说道，"我向来听说敏敏姑娘的歌舞乃天下第一！文采书画更是一绝！说出来不怕你笑话，这洛王府上虽没有你这样出色的人物，但姐妹们通晓琴棋书画的也不少，能歌善舞的自是不在话下。大家年纪尚小，平日里难免互相不服气，与其私下里瞎闹，不如今日大家就光明正大地切磋一下可好？虽然不知敏敏姑娘是遇到了什么不顺，弄成这副样子，不过，凭敏敏姑娘的本事，这点小妨碍应该不在话下吧？"

　　一番瞎话居然被她说得头头是道，就某方面而言，这位掌管着整个洛王府家眷的大夫人也不一般呢。得意的神色开始出现在众位女眷的脸上。平日里也许不敢说，但今日你敏敏既没有藏春楼的乐队撑腰，也没有精心奇特的舞台布置，再加上一副落汤鸡的样子，胜算也未免太小了吧！

　　敏敏小姐静静地听大夫人下完挑战书，垂下眼帘不置可否。

　　席上很静，阵阵夜风吹过，于他人来说是裙裾飘扬的衬托，于敏敏来说，却是刺骨冰寒！她纤细的身子在夜色中微微颤抖，握着我的手愈发得滚烫了，但她却依旧站得笔直！

　　忽然，一直沉默的五夫人缓缓开口道："对弈需要慢工夫，敏敏小姐今日状态并不好，我可以等到日后再比。"说完便闭严了嘴巴，不看任何人，也不理会其他几位夫人投过来的愤怒眼神。

　　一向与五夫人要好的十六小姐也怯怯地开口："女，女工也是一时半刻比不完的，各位爷看着也，也无趣，嗯我……我看，还是算了吧……"到底是年纪小，做不到五夫人的从容淡定，慌乱地瞟了一眼大夫人，就吓得再不敢抬头了。

　　没想到自己的窝里出了两个不给面子的，众夫人有气无处发，便齐刷刷地将恶狠狠的目光投向站在场中的敏敏小姐。

　　"好啊……"敏敏低着头说。

　　天！她竟连声音都烧得沙哑了！这样下去怎么行？我担心地扶住她，却被她不着痕迹地推开。

　　"那我们就从舞开始比，如何？"

　　弯下腰，纤手轻挽，褪去了湿透的鞋子，撩起坠地的长裙在腰间绾了个松松的结，她晶莹雪白的赤足踏在大厅里沉香色的地毯上时，那强烈到妖艳的明暗对比令人叹息！缓缓移步，那巧妙的花结随着腰肢摆动轻盈地划出诱人的波浪，撩起的裙裾下一双修长的腿在打湿的沙丽下销魂地若隐若现……

　　随着所有人的目光在场中央站定，她轻声吩咐乐师："奏《国风》。"

　　国风是一首奇妙的乐曲，婉转妩媚的曲调却配着铿锵有力的鼓声，说不和谐，却又别有意境，一般都是用来祭祀的庙曲，真的能用来伴舞吗？

　　乐曲响起的时候，她忽然抬起头来，对着全场所有的人浅浅地一笑。

　　这是怎样的一笑啊？

　　极尽了千娇百媚，却又飘然出世般不可碰触！她的眉，她的眼，她的修长手脚，她的腰肢她的指尖发梢，她浮现着病态嫣红的脸颊，都随着这一笑而活色生香起来！

　　轻轻地提起一只玉足，柔柔地向侧弯下腰，缓缓地转动灵巧的手腕，她像一只优雅的猫一样慵懒地迈开脚步，落地无声……

　　她身形修长，四肢如少年一般纤细柔韧，面孔却又如少女般清纯甜美；做出最挑逗的动作，却带着最不可侵犯的神色；笑容让人心神荡漾，眼神却孤高冷傲……

　　她的舞步由慢到快，如同被烈火烧着，风一般地旋转过全场！媚眼如丝，浅笑如梦，就连被打湿的短短黑发此时都在火光中带上了一种近乎野性的雌雄莫辨的极致之美！

　　无论是怎样的衣装，无论是怎样的狼狈不堪，她永远闪耀着别人没有的光芒！那么夺人的明亮，那样自在的耀眼！让人渴望……

　　这世上有几个人可以把那些相互抵制的极致感完美地结合在一起？清纯与妖娆，天真与魅惑，高贵和堕落，这样灵动到骨子里的女子，只能用"尤物"一词来形容了吧？

　　可惜那时我还没有见过她日后在战场上飒爽英姿挥斥方遒的样子，否则我绝对不会用这么肤浅的词来玷污了她。因为，真的能形容这样一个奇女子的词，大概只有"一代天骄"了！

　　追逐她？抓住她？珍藏她？宠爱她？毁了她？该作什么选择?又有谁有资格作选择？

　　当她随着渐息的乐曲停下舞步时，好像清风吹过后渐止的树叶，好像深山幽谷的一池清泉，收敛了一切的诱惑，恬淡得仿佛裸足轻歌漫步在青翠山林……

　　没有人说话，连呼吸都是轻轻的，没人敢惊扰了这个精灵般干净的女子。

　　哪有什么胜负？从气势到魅力，在场的女眷没有一个能跟她相比！众人迷醉的神色已经清晰地表明了人心所向，此时再站出来挑衅简直是自取其辱！

　　没有人发现敏敏的脸颊已经嫣红到不正常的程度，她抬起头神情恍惚地轻笑了一下，就软软地跌坐了下去……

　　一片惊呼声中，我看到洛城不知从哪里冲出来抱起了跌倒在地的敏敏小姐！为什么？他从来不在人前出现，从来不跟洛王同时出现，为什么此时竟毫不犹豫地现身了呢？我看到洛王离开案几，疾步朝敏敏赶过来，看到他在洛城现身的一刹那脸上错综复杂的神色！我看到四殿下脸色苍白地起身，却又缓缓地坐了回去，捏在手上的酒杯却早已经滚到了地上……

　　敏敏，她可知道这些男人的心思？

　　"你……怎么在这儿？"

　　敏敏被洛城抱在怀里，嗓音沙哑地发表疑问，眼神却模糊得很。

　　"先别管这个，你烧得很厉害，得下去休息。怎么一点儿都不知道心疼自己啊……"

　　洛城搂紧了她，把她不安分且乱挥的小手又塞回怀里，宠溺地责怪着，眼神里满满地担忧。

　　"去叫医师过来。"洛王低沉地吩咐道，"把敏敏先就近安置在书房吧。"

　　"不行！不行！你放我下来，我不要走，我还有话要说！"敏敏在洛城怀里挣扎起来，小脑袋乱动，发出沙哑不清的呜咽声。

　　洛城停下脚步，敏敏立刻从他怀里探出头来。

　　"我还有话要对众位夫人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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