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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零


  “阿显……”墨鸾又唤姬显,“你回去,安排卫军。你是镇守边关退得敌寇的将军,该当如何,不用阿姊教你。”

  “阿姊……”姬显眸色还有些混乱,不知该不该应。

  墨鸾见状,将他拉近一把,在他的耳旁低声道:“若情势不好,你就带着阿恕走。”

  “阿姊!”姬显急得眼红,反拉住她,“不如……不如——”

  “别耍孩子脾气!”墨鸾低低地斥他一声,捧住他的脸,紧紧地盯着他的双眼,“阿显,你是个男子汉了,做得出,就要扛得起!”

  “阿姊……”姬显鼻息一酸,只觉双眼胀得生疼,但他强自忍住了,抹了一把额前的冷汗,又道,“那……要不要——”

  “不要!”不料尚不待他说完,墨鸾已截口将他打断,“你先去,做好你眼下该做的,其余事不许莽撞。”

  她说得好生严厉,姬显心上一震,竟反驳不得,转身便依她所说的去做。

  安排下这两件事宜,墨鸾才将这汤阁中其余的宫女一一打量。她尽量定下神来,一面从容整理衣衫,一面不疾不徐地发话,“你们自己想好了,谁若是自以为能逃过这伺候不周的死罪,可以现在就出去喊人。”

  那几个宫女早没了主意,只听得“死罪”二字便已哆嗦着匍在地上,摇头哭诉不敢。

  “好,那你们就跟着我。待陛下醒来,自有我替你们担待,保你们平安无事。”她说着,亲手将几个宫女一一扶起,声如柔水,眸色却凌厉得半点不由人质疑。她命其中几人将李晗抬到一旁榻上躺下,又挑了两三个稳重些的在阁外把守,不许任何外人靠近。

  待暂且安定,她才稍稍松了口气,反而觉出不能自抑的颤抖。

  她静静地看着躺在榻上的李晗。此时的李晗双眉拧起,牙关紧咬,脸色惨白得不见生气,与方才那残暴逞凶的野兽全然不是一个模样。

  她的心中一时真恨不得这欺辱他的男人立刻死去,哪怕要与他玉石俱焚;一时却想起儿子与弟弟,唯恐他们要受牵连;还有……还有……

  她知道阿显方才说的“要不要”是指什么。他是想问,要不要知会白弈。

  然而,李晗只带这么几个人就来了行宫,想必是私自出来的,此时朝中一定已派大队前来接应。这种时候,若要阿显回去送信,谁来统领卫军安稳局面?若是要别人回去送信,这样大的事,托谁也不放心哪……

  她心中亦是担忧得紧绷,却又不能在脸上泄露分毫,叫那些个宫女愈发不安而生怯,唯有在心中暗叹。

  为今之计,只有赌这一把,赌一份灵犀之间看不见的默契。

  章七九换天颜

  如果我能从开始便明白,专心待你一人,你可会爱我?是的,我会爱你,我会忘记一切来爱你……

  李晗撞破了脑袋,虽然针灸止血,缝合上药,却迟迟不见醒来。钟秉烛说他的颅内恐怕有淤血,要慢慢行血化淤,或许可以醒来。

  见事已至此,墨鸾心知瞒得多少人也不可能不叫韩全知晓,便命人去唤韩全。待韩全惊闻陛下负伤匆忙来见时,李晗早已被安置于寝殿,泉池浴阁中已打扫干净,半点痕迹也不见。

  墨鸾对韩全说,陛下遣散了侍婢,在沐浴时不慎跌伤。纵然韩全心有狐疑,却也提不出反证,只能痛悔自己一时大意,没能跟随左右。

  墨鸾并不过于紧压韩全与那十余名千牛卫,反而将他们尽数召到御前看护。

  然而,虽然明面上波澜不惊,但如今这温泉宫中各处关要皆已被姬显统领的卫军不动声色地严守着,连只鸟儿也别想随意进出。

  约莫傍晚时候,右仆射蔺谦亲自领了三百骑赶到温泉行宫,皆是轻装便行,方一落脚,便被墨鸾单独宣入殿中,“陛下遭此意外,妾不敢莽撞。蔺相亲驾来了最好,还请相公裁夺万全。”她守在李晗的榻边,沉声说时,向拜在殿中的蔺谦望去,意味深长。

  不言而喻,各自心照不宣。

  突遭巨变,天子濒危,这等消息万不可走漏,否则必生变乱。尤其太子年幼,左是外戚权臣,右有拥兵宗室,一旦祸起,必是家国浩劫!

  蔺谦心中发冷,上前细观,问道:“陛下情形如何?”

  “钟御医说陛下颅内有大块淤血……恐怕……”墨鸾下意识地低头掩了半张脸。

  李晗狂躁中给她那一耳光打得十分厉害,面颊红肿难消,她此时留了些许长发垂在颊侧,尽量遮掩着,但仍是不放心,唯恐被瞧出端倪,惹人起疑。

  蔺谦却没说什么,只与她议定,待过了此夜,明日一早护驾还都。

  或许事态已然控制住了,并不似想象中的那样严重。然而,墨鸾却总有一丝挥之不去的隐忧。

  如此残暴的李晗,她至今只见过两回。上一回,是谢妍的死。

  这样没来由地狂躁,叫人怎能安心以对。

  乳娘告诉她,陛下原本还抱着阿恕逗哄,忽然之间便沉了脸。莫非……这人是起了疑心?

  墨鸾不由得心中颤抖,愈发湿冷。她其实很害怕,怕李晗醒来依旧是那副模样,不愿放过她和阿显,甚至……还有阿恕……这些年来风风雨雨,她本以为她已经泰然生死,然而,临到这悬崖边,她才发现,她依然害怕。

  若她真是孑然一身,倒也罢了。可她还有阿恕,他还那么小,她怎能丢下他不管?她必须好好地活着。

  夜晚的大殿万籁沉寂,烛火纱帷影动。
  韩全一直守在殿上,整夜不合眼。乳娘抱着阿恕坐在一旁,轻轻地拍着哄着,声音若有若无。只有懵懂无知的孩子已经睡得沉了,偶尔咂着嘴。

  她从乳娘手中接过阿恕的新肚兜,亲手执针女红,扭过头去,看着榻上那男人眉心的川痕,指尖猛然刺痛。

  血珠儿涌出来,浸在红棉的肚兜上,转瞬无踪。

  皇帝深夜私自离京,右仆射领人追迎,官面儿上,也只推说圣体违和。事实真相如何,除却些自有门道知晓的,却是揣测者居多。

  吴王李宏近来几次躬亲拜望靖国公殷孝,这是有目共睹的。然而李宏此举出自皇帝陛下密旨,却再无几人知晓。外人看在眼中,疑心吴王大有不臣之心故而招募党僚者,也不在少数。

  而今陛下、右仆射忽然双双称病,情势诡秘,自然愈发人心不定。

  以吴王的人才与声望,再加上兵权、良将,若要有所动作,当真是大有可为。

  然而,到底有人比吴王先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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