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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三


  桓远停下脚步,望着楚玉,欲言又止。

  这三年来,容止待楚玉如何,他们都看得到,先不说外面,至少在这家中,容止的用意已经如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就连最不晓事的阿蛮都看出来了端倪。可她为什么好像什么都不知道似的?

  她是当真不知,还是故意装成这样的?

  "容止……"他声音极低,含混地隐没在吹来的秋风中,楚玉一时走神,没听清楚,笑着问道:"你说什么?"

  她神情轻快爽朗,眼中全无即将分别带来的不舍与忧伤,反而更像迫不及待地想离开的人。桓远心中黯然一叹,口中应道:"没什么。"

  知道又如何呢?不知道又如何?难道他还希望楚玉为了容止而留下不成?

  如今这个境况,难道不是他所希望的吗?

  楚玉很高兴地与桓远说了许多,说今后回洛阳的安排。要离开的消息,她已经通知了花错、阿蛮两人。阿蛮自是没有任何意见,花错则说要考虑考虑。等在门口,则是想亲口将这件事告诉桓远。

  事情交代完毕,楚玉一身轻松地回到自己居住的院落,才走入院门,却瞧见一个人影背对着她,坐在院子里的大树下,手上的鱼竿一晃一晃的,姿态甚是悠闲。

  楚玉脸上的笑意登时沉了下去,她停步站定,冷冷地道:"观沧海?你来做什么?"

  第一百三十三章·离声断人肠

  自从知道此"观沧海"不是彼观沧海,而是容止假扮的之后,楚玉对正牌观沧海的好感便一下子降至零点。虽然主导者是容止,但观沧海全力配合了容止的作为,这是不争的事实。

  观沧海似乎也明白她心里的疙瘩,三年多前他和容止一起来到平城,却极少在她面前出现,之后两人不曾打过交道,如现在这般不声不响出现在她的院内,更是从来没有的事。

  鱼竿悠然地朝后一甩,坐在树下的观沧海站起来,转向楚玉。他的身形修长,他的双目之上依旧覆着一层锦带--他失明的时间过长,虽有容止尽力医治,却依旧只能勉强分辨出光影和模糊的轮廓,反而不如他以耳代目来得灵便。故而,观沧海便索性一直蒙着眼睛,权当自己完全看不见--面朝楚玉,他微笑道:"我有话要对你说。"

  楚玉略一迟疑:"进屋吧。"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屋内,楚玉让观沧海自便,自己在一张椅子上坐下。两人各自坐定。观沧海也不客套,开门见山地道:"我此番前来,是做说客,劝你留下。"

  楚玉拿起身边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冷茶。

  观沧海继续道:"你该心知肚明,我是为何而来,为谁而来,一定要我说出来吗?"

  楚玉苦笑着放下茶壶,低下头道:"你既然明知道我不想说破这些,为什么偏偏要来说破呢?"

  两人嘴上打着哑谜,心中却是再分明不过。

  "你究竟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桓远的话犹在耳旁,现在想起来,楚玉却只能苦笑:怎么可能不明白呢?

  也许第一年,她还能怀着最大的恶意去揣测容止的一切行为,但是第二年,第三年……她竭力避免自己往那方面去思索,纵然百般不愿承认,可她心里其实早有了答案。

  楚玉专注地凝视着茶杯,好像能从水中看出一朵花来似的,静静地道:"就算是这样,可我为什么要留下来?难道说他对我示好,我便该感激涕零地扑上去,报答他的恩赐?"

  她选择离开,并不是为了逃避而胡乱做的决定,正是冷静思考的结果。观沧海对她说这些,没有任何意义。抬起眼帘,楚玉望向观沧海,虽然也许观沧海看不到她的模样,但她还是想对着此人说话:"这是我的意志,与容止待我如何,并无干系。三年前我是这么想的,三年后的今天,我也是这么想的。道不同,不相为谋,我跟他不是一条道上的。虽然过去三年我们之间相安无事,那是因为正好我们的道路交错了一段,能共同走一阵子。但现在又要分开,他有他的皇图霸业,可我呢,我留下来做什么?"楚玉面无表情,冷静地道,"我不知道他将来会如何,成王或者败寇,都与我无关,就算他能一统天下,当了皇帝又如何?难道我要做他后宫里的妃子?别说笑话了。"

  楚玉微微一笑,目光却有些难过:"我喜欢容止,没错,但我也同样不能接受他的一些想法和作为。倘若一直留在他的身边,我无可避免地会目睹他伤人,害人。我不会因为他不喜欢我而怨恨,因为我喜欢他是自愿的,但相对地,我也不会因为他改变我的态度,转而忽视他的一切作为。"她的语调自始至终十分平静,平静得令人心寒,"容止是什么样的人,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我不奢望他改变什么,也不打算为了他而改变我自己。"

  有那么一句话,叫做相爱容易相处难,也许相爱未必就容易,但相处确实比前者更艰难。光只是一个喜欢,不能粉饰一切,至少对楚玉来说是这样的。容止有容止的心性,她有她的骄傲……归根结底,也只有分开一途了。

  听出她语意坚决,不可更改,观沧海叹了口气:"你说得……不错,是我冒昧了。"他沉思片刻,道,"你一定要走吗?"

  楚玉点了点头:"对。"

  也许几个月后,她便能将他忘却,也许这一生都不能磨灭,她会一直思念他,但她永远不想见他。

  就是这样,也只能这样。他们之间有一条不可逾越的鸿沟,他们只能相望,却不能相守。

  观沧海仿佛还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没说出口,只是无奈笑道:"也罢,此番是我多事,连带着先前我帮容止骗你,一并在此向你致歉。"只是,容止纵然有百般不是,他还是要帮他的。

  听他语气诚恳真切,楚玉也随之释然,微笑道:"说来我也是小心眼儿,竟然记挂了那么久。"她对观沧海的第一印象太好,得知他那样作为,一时心理上难以接受而已。

  两人说到此处,该说的都已说尽,未说的心中亦已明了:楚玉心志如一,不能更改,就算容止强行禁锢住她的去留,也不能改变她的决心,反而可能会将情势恶化。

  容止玲珑剔透的心,明白怎么做才是最好的,因而比起观沧海的不解,他甚至都不曾挽留楚玉。因为他知道自己留不住,正如那朱颜辞镜、花辞树一般。

  离去的那日是艳阳天。

  楚玉走出大门,眼前一片白光,骄阳如火。

  这三日来,她没再见过容止,容止一直留在他的院子里。她不踏足那院落,容止也不走出来。相见不如不见。

  楚玉的全身沐浴在阳光下,阳光洒在白色的衣衫上,分外耀眼,脸上的肌肤还能感觉到薄薄的暖意。她身旁站着桓远、阿蛮和花错。在考虑了一天后,花错表示要一道回洛阳,也许他想明白了不是容止的对手,便不再做无用功。

  楚玉正撩起衣衫下摆,抬脚要踏上马车,一缕清脆透亮的叶笛声不疾不徐地破空而来。不算连贯的调子,哀伤宛转起伏,叶笛声本是清亮响脆,此刻却显出水一般的幽远缠绵。叶笛声中,白日里灿烂的光辉浸染上了浓郁的别离之意。容止的乐曲造诣自然及不上萧别,但吹曲的人是他,听曲的人是楚玉,一切的含义便都变得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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