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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虽则周午对于定权的处置颇为不满,但也无法可施。只是催着府内侍从,要速速将蔻珠驱了出去。蔻珠从太子处回来,便进屋去拾整包裹。阿宝几日不见她,此刻在廊上遇见,也无话可说,只是叫了一声:“姐姐。”蔻珠望着她一笑,带她进了自己屋内,开了箱笼。那箱中早已抄得七零八落,蔻珠从箱底隔层中捡出一张揉皱的旧纸,递给了阿宝。阿宝将它慢慢展平,才知是那日与太子同写的字纸,心中讶异,问道:“姐姐?”蔻珠笑道:“我知道你心中喜欢他的。”见阿宝低头不语,又道:“我对他不起。如今我去了,求你好生待他。”阿宝低声道:“姐姐在说什么?我不过是一个奴婢。”蔻珠笑道:“他心上苦得很,你能为他去掉一毫,都是好的。”阿宝与她素日面上虽颇为亲切,但亦知她心底也一直防着自己,此刻听了这披肝沥胆的话语,反倒不知所措,只是问道:“姐姐为什么同我说起这个?”蔻珠笑道:“我冷眼瞧了你们许久。那边的拾翠展画只是狐媚小气,我素来不喜欢她们,只有你为人敦厚,守矩知礼,应该是个肯诚心待人的。我早知自己必有今日,只是他性子良善,不愿杀我,我便回家去了。我只求你,如我一般待他可好?”说罢朝阿宝跪倒,连连叩首。阿宝慌忙也跪了扶她,二人相望,不由落泪。阿宝虽知她与太子之事,只是不想她用情如此之深,此刻只是点了点头,答应她道:“我会尽心服侍殿下的。”蔻珠听了这话,朝她一笑,眼泪这才扑簌簌落了出来,只说了一句:“好。”

  阿宝站在廊下目送蔻珠远去,春雨淅沥,她却并没有打伞,一身青色衣衫,挽着一只小小包裹,就如同自己当初进府的时候一样。那青色身影转过游廊旁的那树雪白梨花,便再也看不见了。

  定权背着双手,立在窗前静静看着庭中春雨。那雨已经绵绵下了数日,如今满地皆是被打落的桃李花瓣,红红白白,衬着茸茸青草,苍苍绿苔,煞是新鲜可爱。屋内案上的莲花出香袅袅吐出香烟,氤氲散开,混着微湿的水汽,那香气仿似也变沉了,直往人身上扑跌。定权忽而轻声吟哦道:“昨夜闲潭梦落花,可怜春半不还家。”阿宝脸上不由微微一滞,定权回首望了侍立一旁的阿宝和展画,笑问道:“知道是什么意思吗?”见阿宝迟疑地点了点头,定权复又望了窗外,道:“知道便好。她走时都同你们说了什么?”展画忙道:“什么也没说,奴婢素来同她不卯的。”阿宝犹疑了片刻,轻声道:“她叫我好好服侍殿下。”定权闻言,笑了一声,道:“她与你倒是亲善许多。”阿宝不敢答话,所幸定权也没有再发问。

  这日晚间,定权闲来无事,便取了素白扇面出来,正要题写,周午忽然急匆匆地进了书房,向他报道:“殿下,蔻珠死了。”定权呆了一下,伸手在砚中舔了舔笔,却又将笔放回了笔掭上,淡淡道:“死便死了,是什么大事情?你如今连通报一声都不肯了吗?”周午被他抢白了一句,一张老脸涨得通红,道:“老奴一时失礼,殿下恕罪。”定权也不去理睬,只问道:“怎么死的?”周午回道:“照着殿下的意思,一直盯守在她家门外,这几日并不曾见有人往来,她家人也不曾出去过。近傍晚时听得她家中有哭声,方知她在自己房里用一绳子吊死了。”定权问道:“果真无人?”周午答道:“是。”定权哼了一声,道:“倒是干干净净。”又吩咐道:“从明日始,府内彻查,一个一个,全都给我审清查明。再有了这样的事,你自己也备条绳子去吧。”周午一头冷汗,忙叠声答应。定权亦不再理他,重新把了笔,从容地写完了那张扇面,却是四句吴歌:“发乱谁料理?托侬言相思。还君华艳去,催送实情来。”笔致与常日不同,颇是妩媚风流。定权端详了一下,盖了自己的小印,吩咐道:“去选一副好扇骨,将它裱上。”周午接了过来,赔笑道:“殿下这字愈发神气了。”定权笑道:“你懂什么?”

  次日又是逢五,定权一早便去了东宫。进了殿门,见齐王已到,便笑道:“二哥来得早。”定棠答道:“昨夜里睡得不好,索性便早起了些。”定权笑问道:“春色恼人,二哥想是想着哪位佳人,这才寤寐思服,辗转到明了吧?”定棠笑道:“三弟说笑了,你嫂嫂那样的人,我到何处去思念佳人去?”顿了一下,又道,“倒是三弟,鸳鸯失飞,才怕是对了这春景,心中纷乱吧?”见定权白了脸色,又补了一句道,“弟妹没了也一载有余了,听父皇说还是想着再替三弟选个太子妃的。”定权回转过颜色来,勉强笑道:“二哥休提此事,我听来便头疼。”定棠见他如此,便也不再多说,只道,“三弟稍坐,我去更衣。”定权笑道:“二哥请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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