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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一


  这话确实有些重了。

  诚然我算不得飞禽里拔尖的,但却决不是最笨的那一只。丹穴山里最笨的是被苍鹭瞧上的那只雌鹌鹑,跟体形彪悍只手遮天的苍鹭大总管抢夫,不是自寻死路吗?

  我恼羞成怒之下忘了要积口德这回事,冲口而出道:"你才是龙族里的傻子……"看到他铁青的面孔,小钵子一般的拳头,我大大往后退了一步,忽然便想起上次将他暴打一顿,扒下龙鳞之事,当时他也是这般气恼神色,却不曾还手,只一意闪避。

  他瞧着我这般怯意,古怪一笑,道:"就算我是傻子,你也已经答应了要以身相许,可见你慧眼独具,在一众龙子里偏偏挑了我这傻子。"

  我脑中轰然作响,似炸雷一般,面上顿时烧透,结结巴巴道:"那……那时候说来玩笑的,岂……岂能当真?"

  姨父紧皱了眉头,坚决道:"这门亲事万万结不得。"

  我深知岳珂为人,今日定然又是戏弄我,恼道:"姨父你也信他瞎说八道?他不过是戏弄我。四海八荒谁人不知东海龙三太子有的是风流手段,多少女子跪倒在他的白袍之下,求他高看一回也是不能。连最为美貌的鲛人公主都在他身边打转……"心中微微有些难过,我自嘲道,"青鸾不过寻常颜色,哪里就能得三殿下青眼了呢?"

  他颇有几分气急败坏,"你这般呆头呆脑,我居然也会……"猛然咬唇,极是懊悔不及的样子。

  我从前对岳珂是有些暗暗的喜欢,但后来知他眼界颇高,也早已丢开手去。往常相约也做兄弟状,今日见他对我这般不假颜色,简直是看轻了我,心中恼怒,口气便也不甚好了起来,"我说吧,有一日你总会后悔数次三番舍命救我,现下便极是后悔了吧?想不到你这般英明神武的龙三太子居然也会做出后悔之事,是该说青鸾幸运呢还是说殿下脑子不好呢?"

  他似不能置信一般将我瞧了又瞧,嘴唇都有些哆嗦了起来,指着我恨道:"脑子不好的到底是哪一个?你这不长脑子的小呆鸟!简直枉我对你的一片心意……"紧抿了一下嘴,又改口道,"枉我数次三番救了你性命……"

  我脑中一阵眩晕,很希望自己不曾听到他的后悔之言。又觉好笑,简直就是小鹌鹑的写照。那小鹌鹑被拔成了秃毛鹌鹑,雄苍鹭抛妻弃子又丢了一身修为,与之生活了三个月便破口大骂,道当初瞎了眼,居然瞧上了这秃毛鹌鹑,闹得丹穴山人尽皆知。小鹌鹑伤心欲绝,几欲自尽,亏得众人劝和,方活了下来。

  我有一日在山下溪水边玩耍,瞧见了那小鹌鹑。她头上青丝一根也无,想是被拔光了身上羽毛,依着她的法力,却也再变不出一头乌发来。身上衣衫破烂,早不是当初一脸温柔娇羞幸福的女子,憔悴丑陋,被周围玩耍的小仙童们指指点点。

  我当时便得出了一个结论:这情情爱爱,果真是让仙妖堕落的一剂毒药!

  若有一日旧爱不在,鸳侣反目,当真要想好了,别令自己落进不堪的结局里去,人人得以踩踏。情爱不在便不在了,总还要拿得起放得下,别将情爱恩义丢了,便是连做仙的尊严也丢个精光,那当真极不合算。

  我与岳珂虽算不得鸳侣,却有患难与共的恩义,他今日这般撕破了脸不住地踩踏我,当真惹恼了我。我想起那小鹌鹑,心中气恼,只觉这情义之事,稍有不察便会落进了不堪的境地。脾气发作,拦都拦不住,也不及细想他与我修为悬殊,我冲将上去一顿拳头便落在了他胸口上。

  他吃我几记重拳,疼得龇牙裂嘴,但眼中凶意却渐渐退却,只拿一双铁臂将我紧紧地圈在怀中,朝着姨父道:"修罗王若无事还请回吧。这小呆鸟需得人教训才是,往日与我厮混不知天高地厚,若再不管教,没准惹出大祸来。我且带她回东海去养伤。"说罢也不管姨父如何,招来祥云便腾空而去。

  我在他怀中挣扎半晌,一双手臂被他牢牢按着,挣又挣不脱,周身全是石琼花的清香之味。猛然想起老虎岳珂的温柔来,那时候只以为他是凡虎一只,我将许多心里话都悄悄告诉了他,越加羞恼难言,伸出利齿一口咬在他肩上。

  他身上肌肉瞬间绷紧,坚硬如铁,口气却仍是淡淡的,"我瞧着不管教你,以后你定然无法无天!"

  我松了口,狠狠地瞪着他,只觉胸臆之中气怨难平,连牙齿都在打战,"我自然由我的父母来管教,他们已然不在,便轮不到任何人来管,你算哪根葱?"

  他居然敛了怒气,微微一笑道:"小呆鸟,你说我算哪根葱?"祥云在九天玉宇之上腾飞,他唇角的笑意似乌金一般夺目。我瞧得几乎呆住,脑中猛然清明,恨他这般将我圈在怀中,使力挣了两回不得挣脱,狠狠一口又咬了下去。他也不出声,只将我紧紧地圈在怀中,年轻男子刚健的躯体与我贴得极密,几乎透不出一丝空隙来。我渐渐感觉到心中巨大的委曲,也不知委曲什么,眼中酸涩,开初只是泪缓缓地流下来。后来越想越伤心,却又说不出伤心之因,由不得松了口,在九天之上号啕大哭。

  脚下祥云打了个摆子,似被我的哭声给吓着了。

  禁锢我的少年慌忙松开了手,低下头来看着我,我眸中含泪偷偷也将他瞧了一会儿,他面上竟然添了一丝窘意,颊边稍有绯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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