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456网文网_龙凤呈祥

六十

　　大厅里已有鲛族臣属低低窃笑。我心中大奇，左首站着碧瑶，她近日与我连半句温软话也无，我自小被仙侍、仙童孤立惯了，全然不当回事，也只做井水不犯河水状，此时想要问问也不好拉下脸来开口相询。右首站着离光，他每次见了鲛王，全然不是平日温柔模样，总是将面上的温柔笑意藏得一丝不剩，做不苟言笑状。我很不待见他这般僵硬面孔，左右踌躇，还是伸出手指悄悄捅了捅他。

　　他偷偷看了我一眼，趁着鲛王在宝座上分神之际，偷偷与我咬耳朵，"听说这龟相别的都好，只有两样毛病大为不好。"

　　我被勾得好奇心愈重，做个追问的口型，他已不顾鲛王沉下来的眼神，轻声道："一件便是这慢吞吞的性子，天上地下据说再寻不出第二位比他慢的。另一件便是迷路，在东海水府尚且常常迷路，若出了水府大门，一时半会肯定回不去，他今日能在半月之内寻到珊瑚城，也算是难得了！"

　　我忍俊不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满殿人的目光全往这里看了过来。但我向来是个不受拘束的性子，想乐就乐，鲛王虽一再向这边瞪眼示警，离光的笑意早已僵硬，我面上的笑意却怎么也止不住。

　　记得有次在水府后园的珊瑚林中游玩，遇上了龟相，他面色匆匆，但瞧见了我却极其客气坚持要送我回客房。我本来才出来散步，但架不住他的热忱相待，只得转头回屋。他又非常多礼，偏不肯在前，只遥遥跟在我身后……那时候他定然也是在水府迷了路吧。

　　这位龟相倒是位妙仙。

　　龙王派这位喜欢迷路的相爷来，定然并不是坚持要将碧瑶与岳珂接回去。想通了此节，我心中大松了一口气。只要岳珂暂时不回东海水府，龙王妃想来不会拿我怎么样。

　　龟相又向来豁达，乃是一位忠厚的老好人，许是听出了鲛王的调侃之意，慢了半拍亦笑了起来，拱手道："那便有劳鲛王了！四公主向来淘气，还请鲛王与太子殿下多担待了！"

　　鲛王笑得一派淡然，"四公主天真烂漫，我鲛族太子还未成亲……多多接触也是好的。"

　　我侧头去看，碧瑶脸上红透，却是透着欢喜。倒是离光，面色忽然煞白，微微垂下了头，不教人瞧见他的窘态。

　　我将鲛王这话放在心中咀嚼两遍，又看到他一遍遍看过来的冰冷目光，心中激灵灵打了个冷战：这鲛王似极不喜欢我。

　　别的尚且不说，我自认为与碧瑶身份悬殊，她乃龙王之女，堂堂东海龙王最宠爱的小公主，又天真可爱，每每总哄得鲛王与鲛王妃喜笑颜开。我却是无依无靠之人，最不喜与人无故亲近，万一令那人兴起我有求于他的念头来，再轻看了我，反而不好。

　　我心中笑意渐淡，虽有些微的不自在，但难过倒谈不上。若无离光，鲛王与我再无交集，我倒犯不着为了一个陌生人的不喜而难堪。

　　一时间诸人散去，龟相被鲛族臣属拖着去喝酒。碧瑶红着脸自请前去陪伴鲛王妃，她这些日子把全副心思倒放在了逗鲛王妃开心上，有时候我守着岳珂一日一夜，都不曾瞧见她的身影。

　　我正欲告辞去看岳珂，鲛王却道："鸾姑娘请留步！"

　　我停下了脚步，颇为讶异。

　　厌恶不喜我的人，我也向来识趣，只求快快走开，让别人少一分厌烦。但如今寄居在珊瑚城，却不得不顾及面上礼仪。当下回头立定，我静静地望着他。

　　他定定瞧了半晌，方叹道："你倒得了你娘亲几分真传。"

　　我心中一动。对于娘亲之事，丹穴山向来捂一半私下议论一半，我仅有的听来的正面解释不过是姨母赤焰那几句话，后来证明那却是她的遮掩之词。当下我淡然一笑，道："鲛王谬赞，青鸾与娘亲比之，相差十万八千里。"

　　他眼中流露出悠然神往之色，"当年丹穴山的二公主碧篁，乃是潇洒无拘的风流人物，八荒六合谁不赞她一声？！"

　　我对娘亲之事知之甚少，此时听来，内心实感激荡，但面上还得努力做出一派淡然，"只可惜娘亲过世得早，青鸾不能一睹娘亲绝世风采!"心中遗憾巨大，中空如洞，无物可填。

　　离光目中现出焦急，我以为他是担心提起娘亲来我心里难过，只是微微一笑，但求他能安心。岂料我不笑还好，一笑之下他却紧咬了唇角，忧虑更深。

　　鲛王瞧我一眼，竟然是全然的厌恶，"你的样貌气质虽得了你娘亲几分真传，但依我说，倒是不见也罢。她遇见了你父亲，本来就是平生最大的错事，再有了你，更是雪上加霜，再无一丝回旋的余地。"

　　我从不曾听过别人在我面前堂而皇之谈论父亲，此时压下心中屈辱难堪，极艰难问道："青鸾活了万把年，从无人提起过父亲，但请鲛王赐告。"说着深深弯下腰去。

　　鲛王不屑道："你可听过须弥山下修罗城？"

　　我心中一寒，脑中不期然浮上姨父的面容，他乃须尔山修罗城之主，也算是听过吧。我木然地点点头，面前一直飘浮着的那团雾越来越淡，淡到令我心惊，只怕下一刻鲛王便有惊人之语，令我一颗心从腔子里跳出来。

　　耳边传来他寒意沉沉的声音，"想是你那姨母还顾及着一点儿姐妹之情，不曾告诉你。今日好教你知道，你那父亲便是修罗城主燮焚，最为好战的现任阿修罗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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