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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180师误人魔圈

  驭手们听说要杀骡马吃更是舍不得,偷偷脱光牲日的笼头向深山放走,驭手们哭,牲日似乎也在掉眼泪,不离开主人

  5月24日夜里,在北汉江北岸一座山脚下的树林边缘,180师师长郑其贵、副师长段龙章隐蔽在那里用望远镜向北汉江面上观察。
  这时的北汉江,由于连日下雨,山洪冲入江中,使江水浑浊、猛涨,江面上翻滚着黄色的波涛。敌人侦察机和轰炸机不断从江面上掠过,由南向北飞去。在北汉江正南方向,激烈的枪炮声并杂有82迫击炮弹的轰响声阵阵传来。那是180师江南的538团和539团在阻击敌人,英勇奋战!
  作战参谋樊日华前来向郑其贵报告,说自接到军让180师撤过北汉江继续沿江布防阻击敌人的电令后,在有线电无线电都不通的情况下,先后派出通信员12人连续6次送信,现在都没有送到。
  “那你去,还有郎东方,你们两个作战参谋一起把信送到538团、539团,一定要想办法完成任务!”郑其贵吩咐道,“告诉他们敌人已控制渡口,叫他们从不是渡口的地方偷渡!”
  25日凌晨,从望远镜中,隐约看到江南岸的苇丛在风中剧烈地摇摆着。郑其贵知道,那并不是江风吹动苇丛,而是539团团长王至诚带领部队隐蔽接近江边。
  果然,苇丛中摇出了人影,远远看去,像一个个活动的黑点。
  队伍散开,只见三个小黑点进入江水,向江北徒涉,人形的小黑点越来越大,渐渐看出了军装、肩着的枪械和他们拉过来的三道铁丝。
  “那不是539团副参谋长魏林吗?你们怎么现在才渡江?”
  郑其贵问渡江过来的同志。
  “为了转移安全,团决定打下却吉里阵地再走,这个任务由一、三营共同完成,我组织指挥,事后攻占426.3高地的任务完成了,只是动作慢了一些,且路线改变,所以部队现在才渡江……”魏林答道。
  突然,一架敌机从南飞来,在江面上盘旋。“糟糕!”段龙章忽然惊叫一声,“敌人的炮兵校正机!”
  段龙章话音刚落,敌人的炮兵就对渡场猛烈袭击……
  “赶快抢渡!”郑其贵说。
  ——于是,部队冒着炮火顺着临时架起来的三道铁丝涉水抢渡,当部队趟到江中心时,江水已淹没胸口,站都站不住脚,随时都有被卷走的危险,特别是那些女同志和身单力弱的小个子被水冲得东歪西倒,只有拉着马尾和依靠一些身高的老同志架着过江,抬看担架运送伤员的战士们,把担架举上头顶避免伤员湿水……539团在涉渡途中不少同志因遭敌榴霰弹炸倒和陷入急流,三营副营长罗彦义和二连连长赵小胜及该连30多人当场被水淹没……全师一夜被水卷走600多人……
  此间,538团从另一个渡场偷渡了北汉江……
  180师江南的部队撤过北汉江后,538团进至上下芳洞、西上里以西地区,539团在明月里和九唇岱山地区设防,540团在鸡冠山、北培山地区继续阻敌北犯,全师成一线进行防御……而防御阵地尚未形成,敌人已从三面追了上来,飞机轰炸,坦克冲击,千门大炮掩护其步兵向180师阵地猛攻,其时,该师每个营连都要顶住敌人一个营到一个团的进攻,战斗异常激烈,敌军和我军分秒必争……
  ……当539团二营到达明月里时,敌人已占领明月里西南306.9高地,营长马兴旺,教导员关志超立即组织部队乘敌立足未稳之际夺占高地,他们命令四连副连长郑体祥率二排夺占该高地,战斗英雄许四保率领四班在重机枪掩护下以迅速突然的动作迂回到敌人侧翼,许四保仅用15分钟夺回了高地,毙敌50余人,俘敌2人,缴获轻机枪4挺,自动步枪10支。当天16时,南朝鲜军先头部队一个营进至九唇岱山,向防守九唇岱山的539团二营五连阵地连续猛攻,经反复冲杀,打退敌人10余次冲击,阵前敌人遗尸百余具……南朝鲜军作战特点不同于美军,美军依赖炮火支援,冲锋被打退后,就从半山坡逃回山脚下……南朝鲜军则不同,冲锋被打退后,利用地形退到我军手榴弹杀伤范围以外,重新组织冲击而且冲击快……在这紧急情况下,五连指导员杨小来带领两个通信员到前沿指挥作战,当杨小来和两个通信员气喘吁吁地赶到前沿时,敌人已接近山顶,前沿排排长张天有,敏捷地令全排利用有利地形,一顿手榴弹将敌人击退……杨小来上来后,抓紧战斗空隙,调整了部署。这时,赵志学和一个炊事员送来了弹药,杨小来除了给特等射手外,都给了机枪班……敌人又发起了攻击,杨小来叫大家要沉往气,节省弹药,待敌靠近了再打。战士们居高临下发扬火力,杀伤敌120余人……战士们用尽了弹药……敌人再一次冲了上来,杨小来带领战士端起刺刀和敌人白刃格斗,杨小来一连刺倒三名敌人,但他也被敌人刺倒……最后,五连阵地上仅剩两人,仍打退敌10余人的最后一次进攻……杨小来这位年仅20岁的指导员身负数处重伤,坚持冲向敌群,在白刃格斗中献出了宝贵的生命……这次战斗,五连打垮南朝鲜军一个营,打死敌人130余人,但五连亦付出相当代价,全连仅剩20余人……与此同时,二营参谋长车学智带四连和九连一个排在九唇岱山坚持阻击敌人,消灭了南朝鲜军第2师一个连,俘敌8人,缴获机枪:挺,步枪3支……
  ……在540团防守的鸡冠山、北培山方向,当5月24日,加平之敌乘180师右邻兄弟部队后撤后的间隙突然进至城隍堂后,紧接着向540团一营防守的北培山300高地和五面山发动了猖狂进攻,坚守300高地的三连,在连长郭树云和指导员孟晓峰负重伤,其他几个排的干部伤亡的情况下,仅剩下的10多名战士自动组织起来坚守阵地,顽强战斗……当日,坚守鸡冠山一线的三营六连被敌人包围,战斗之激烈超过了七连经历的国内任何一次战斗,六连在“人在阵地在”的口号下,用莫洛托夫手雷和集束手榴弹,打击着敌人的坦克,拼死战斗,一排全部伤亡,二排打得还剩6个伤员仍坚守阵地到天黑,三排是连的预备队还有30余人在指导员的带领下乘黑夜突出重围回到一营的阵地上,碰上了敌人的进攻,又投入了一营的阻击战斗,最后全部伤亡……这时,九连一排的阵地被敌人插断,指导员冯玉章这位在山西四大战役中磨炼出来的勇士,两眼闪着怒火大喊:“我们九连从来没有退出阵地的习惯!”当敌人冲上来时,冯玉章接过通信员的冲锋枪,换上最后一盘子弹,大吼着冲进敌群,在大片敌人倒下的同时,他也流尽了最后一滴血……八连依托有利地形与敌人苦战,阵地前沿敌人遗尸成堆,而八连的代价同样惨重,170多人的连队连死带伤,能动的只剩30多人。粮食没有了,弹药也不多了。这时,连长吕振声牺牲了。他牺牲得很英勇,也很奇特。当敌人的第六次冲锋开始,连长吕振声早已打红了眼,他跃出隐蔽位置拼命地同战士们一道投手榴弹,当他投完最后一颗手榴弹时,阵地上能动的只剩下他一个人了,敌人从四面八方围了上来,吕振声提了一支没有子弹的步枪向敌人走去,敌人以为是去缴枪,高兴地向吕振声走来,吕振声确实举起了枪而且举得很高……他猛然地向走来的敌人脑袋上打了下去,当吕振声又扑向另一个敌人时,随着卡宾枪的响声……他和那个敌人同时倒下……这一天,540团三营伤亡300余人……
  ……在538团防守的上下芳洞、西上里以西地区,坚守在沙岘山的二营六连李子明排连续打退美军三次反扑,歼敌150人,最后全排仅剩6人;仍与敌人拼刺刀,直到全部壮烈牺牲……下午,该连又与坦克展开搏斗,击毁、击伤敌坦克20余辆,连长英勇牺牲。
  同一天,在上下芳洞南面一座大山担任警戒任务的三营,刚刚进入阵地就遭到敌人一个徘到一个营的轮番集团进攻,营长郭兴业组织该营机炮连连长郭如娥带着炮排三门82迫击炮随营部迅速占领有利地形,6挺重机枪由指导员南阳珍指挥掩护六、八连的阵地,集中火力把敌人的六次冲锋打退……敌人恼羞成怒,因为三营的阵地坡度大,坦克上不来,于是便集中步兵约一个营的兵力黑压压的羊群似的分几路向三营阵地猛扑,四架飞机轮番轰炸扫射,顿时阵地上工事残破,虚土盈尺,指导员南阳珍的身子被上埋了半截……
  南阳珍摆掉身上的泥土站起来一看,一排、三排的排长牺牲了,迫击炮一班13个人被炸身亡,原有12个人的机枪八班还剩3个战士,南阳珍当即命令四川老兵戴玉书代理班长,机枪四班只剩下班长郭建华和一个四川战士段少云,这196人的连队还剩下40人……最要紧的是:三门82炮成了没有弹药的废炮,六挺重机枪剩余的子弹只够一挺重机枪使用,南阳珍调集全连仅剩的几名神枪手守着这挺机枪……经过一天的战斗,部队滴水未进,嘴干口渴比饿饭还难受,附近山头的野菜、草根都挖干净了,战士的嘴唇裂出了血,伤员们连呻吟的劲儿也没有了。
  “杀几头驮炮的骡子充饥,以应付残酷的战斗吧!”指导员南阳珍向营长郭兴业建议。
  “不行,军马是战友。”郭兴业不批准。
  驭手们听说杀骡马,更是舍不得,偷偷的脱光了牲口的宠头,向深山放走了,牲口放走时,驭手们哭,牲口似乎也在掉眼泪,久久不离开主人……全营36匹骡马放光了,部队饿着肚子,不少人晕倒……
  憨厚的连氏郭如娥默默地收集了八个水壶,水沟在封锁线的那一边。四个战士默默地阻止了连长,接过水壶,向封锁线匍匐而去……中途两入碰上了炮弹,连水壶也炸没有了,回来的人提回四壶水,大家部含泪相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有的失声哭了起来,谁也不愿沾一口水,两个战友的生命呵!
  “连长、指导员,咱们饿死、渴死也在一块儿,再也不能放人去找水了。”七班长黄中杰哭着向连长郭如娥指导员南阳珍说。
  南阳珍命令:“每个人都得喝一口!”
  “指导员不喝,我们都不喝!”通信员郭小牛说。
  南阳珍当时因焦急,满嘴唇火泡,可他不能喝,他摇了摇头,“留着吧!”
  郭小牛跪下了,捧着水,含着泪,“指导员,你只要喝上一口,我这个共产党员就算是完成任务了。”
  南阳珍鼻腔发酸,“好,我喝!”他心一横,夺过水壶,咕噜噜地喝了半壶。
  第二大,郭小牛背着水壶去急救伤员而不幸牺牲了。牺牲时还背着南阳珍未喝完的半壶水。当时,郭小牛由于于渴,正在嚼草根,他的牙床和口腔粘膜全部磨出了血。南阳珍从郭小牛唇边取下那半截草根时,嚎陶大哭,他使劲地摇着那半壶水,哭着,喊着,他后悔,“为什么我没有命令通信员喝上一口水……”
  断粮,更是,个难题,全连只剩下小半碗炒面,这是当时机炮连的唯一口粮了。南阳珍把这小半碗炒面放到伤员们面前,但轻伤员拒绝吃,坚持留给重伤员。重伤员全部闭紧了嘴,任刀撬也不张口,他们要求留给机枪射手,推来推去……
  “指导员,你带个头吧!”七班长黄中杰提议。
  要在平时,别说这几口炒面,10个这么多也能咽下,可现在,南阳珍怎么能带这个头呢?
  南阳珍真想和郭小牛一样也跪下,哀求他们吃,这是大家的希望,“全连的战斗力就在这挺重机枪和它的射手身上了……”但是,几名重机枪手还是拒绝屹。后来,南阳珍硬行分配才算了事……
  ——南阳珍和机炮连剩下来的10余名战士,就这样饿着肚子坚持战斗到抬着没有子弹的重机枪转移。
  当时的饥饿成了180师的主要敌人。
  “为了战胜饥饿,战士们四出觅食,539团几个战士因误食洋角葱一佯的野草中毒而死……”
  “538团三营有个身高一米八的山东籍副班长程德发,有名的大肚汉,平时二斤粮食不够他吃,如今六天没有吃上二两粮食;临死时.嘴里还含着草根………
  “538团机炮三连广东籍战士韦文标,吃蛇肉,牺牲时,口袋里还装着一节蛇身………
  ……一个个令人痛心的事从各团指挥所向师指挥所汇报。
  在明月里西边的一个山洞里,郑其贵、吴成德、段龙章、王振邦等人的脸上笼罩着一层阴云,相互很少说话,吴成德用很低沉的声音向郑其贵说:“5月23日以来,全师减员数字与日俱增,这两天的阻击战中,全师干部的伤亡超过了我们师在国内战争中两年伤亡的数字,每个团都有儿十个连级干部牺牲……今天,539团政治处主任李全山向我汇报人数时,说原有3000多人的539团,现在仅剩1000余入……部队是打得很英勇,但在数倍于我的敌人面前,加上没有弹药,没有吃的,部队断粮几天,只能用树叶野菜充饥,我们要赶快摆脱这个困境,是不是把部队撤过马坪里公路北侧地区,马坪里还有一个粮站……”
  “对,我们60军后勤部在马坪里设有粮站,撤过马坪里北侧地区对我们也很有利。”作战科副科长王化英紧接着建议。
  “今天上午540团政委李懋召打电话来也给我提了这个建议,他建议538团539团撤至退洞里,他们团担任断后掩护……我没有同意。……不行啦,上级给我们下的是死命令,掩护伤员转运,在北汉江沿岸布防,阻击敌人五天,五天,五天啦……在上级没有新的命令前,我能撤吗?”郑其贵说着站了起来转身面向王化英,“马上通知师直、各团到马坪里领粮……”

  “人在阵地在”的信念鼓舞着他们,怯懦、犹豫、恐惧,在他们的心目中没有丝毫位置

  马坪里粮站,设在几条山沟深林里,敌人早有察觉,夜航机来了,也不盘旋,炸弹就一串串往下扔,弹片、石块、树枝满天飞,凝固汽油燃烧弹把山沟燃成一片火海,部队常常是出没在烈火中抢救物资,抢救伤员。
  60军分工管后勤的是副军长查玉升。
  ——查玉升原是14军的副军长,是陈赓的老部下,此人作战勇敢。五次战役开始,韦杰就让他分管60军后勤保障,足见对后勤工作的重视程度。在马坪里粮站,韦杰还从180师调540团二营给查玉升直接指挥,担任粮站的警戒和装卸。
  这时,韦杰接到了郑其贵发来的180师粮食已尽,部队饿着肚子打仗的电报。他用凉水冲了冲脑袋,使劲克制着从心底涌上来的极度疲倦和美美地睡一觉的强烈欲望,把桌子上放的181师和179师拍来的电报又看了一遍。
  “179师于25日拂晓前占领马迹山、水利峰、沙坪里一线……”
  “在179师537团六连扼守的沙坪里阵地前,美7师一部在13辆坦克引导下冲击。这个连阵地两侧是陡壁,由春川向北的公路横贯其间,只要击毁敌人坦克堵塞公路,就可迟滞敌人的进攻速度。全连以步兵火力打击敌步兵,以反坦克小组打击敌坦克。11班班长王景强、副班长金生初在战士郭朝明、古文芳火力掩护下,用集束手榴弹击毁敌坦克二辆,自己无一伤亡,敌坦克不敢前进,这一天阻止了敌人进攻……”
  “在181师正面,美2师于24日向加里山主峰机降40余人,王诚汉即令542团团长武占魁将敌歼灭,消灭部分敌人后181师遵令且战且转移向华川前进……”
  现在179师虽然已靠近180师,但60军三个师此时仍未能组成完整的防御体系,特别是180师态势仍然突出,三面受敌,而且弹药不多,粮食已尽,是守还是撤呢,守吧!容易使部队陷入四面夹击。
  撤吧!兵团没有指示,从23日到现在两天多与兵团失去联络,韦杰这时有些拿不定主意。打滑头仗吗?这是韦杰战史上从来没有过的,如果要打滑头仗宣布战役结束后就打了,比如那时只派一到两个营的兵力抵挡一下,掩护主力迅速转移,毫无疑问可以争取主动。但是,敌人沿左、右两侧的公路快速突击,右翼紧紧跟随19兵团,左翼沿公路插向春川,直逼华川,威胁3兵团兵团部,沿公路两侧的指挥机关将受到严重损失,正在北撤的部队也将被插乱,一直插至元山,全局就将陷入更大的被动……同样,现在60军若不从全局出发,不考虑掩护任务,180师如果不沿江布防,而继续北上与179师并肩防御,对180师可以迅速摆脱险境,但若敌人趁此机会迅速向北推进,沿公路快速突击,那对全局部署可能造成更大的被动……
  韦杰明知处境危险,但从组织纪律观念和战场全局考虑不能轻易改变沿江布防阻击五天掩护伤员转运的命令,于是,把副军长查玉升、参谋长邓仕俊召来。
  “还有多少伤员没有转运?”韦杰望着参谋长邓仕俊问道。
  “江南的300多名伤员已经运走,江北的伤员尚有近1000名没有转运,这是指我们60军的。12军、15军尚有多少伤员没有转运,没有情况通报我们。”
  “任务艰巨呀!”韦杰问查玉升,“粮食补发了吗?”
  “我已通知下去了,叫各单位赶快到马坪里领粮,看这样子很够呛,如果敌人占领了马坪里,我们的粮食就吃不上……”
  韦杰直起身来,沉思着来回踱着步……突然,猛地停住脚步,转过身来。
  “参谋长,立即给180师发报,军里决心不变,一定要完成兵团给的掩护伤员转移的任务!”
  他走到地图旁边,指着北汉江北岸的一线地形对邓仕俊说:
  多你告诉郑其贵,一定要依托有利地形,很好地控制公路,控制要点,卡口制谷,这样才能凭险据守,以我之长击敌之短,化劣为优,挡住敌人进攻的势头呀……”
  邓仕俊飞快地领命而去。
  这时,作战参谋任秀峰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一碗炒面还在冒热“l号,吃吧,这碗炒面是用热水泡的。”
  “是啊,这就不错了,前面的部队连凉水泡炒面都吃不上啊!”
  韦杰异常疲倦地嘘了一口气,斜靠在一只弹药箱子上。他感到一阵阵的眩晕,头像要炸裂开来一样疼痛。这种症状最近已经出现了好几次,好像要生什么病了。千万别生病!他暗自说道,万万不能在这种时候生病。他朝任秀峰摆摆手,无力地轻轻说道:
  “我要抓紧时间休息一一会儿,你去吧,一刻钟之后准时叫醒我,记住,一刻钟!”
  “1号,你的脸色很不好,我去叫军医来看看?”
  韦杰摇了摇头,拉了一件军衣盖在了身上。
  “你检查一下180师在马坪里领粮的事落实了没有?”
  180师撤到北汉江以北后,每个人的干粮袋都空空如也。鉴于部队严重缺粮的情况,师长郑其贵和政治部主任吴成德吩咐青年干事梁玉琳和军需科王绍武负责带人到马坪里军后勤领粮。
  接受任务后,这20人的领粮队伍便沿着鸡冠山西侧一条山沟,直奔加(平)华(川)公路。傍晚,他们走出山口,遇到一个三岔路口,天也黑了下来,摸不准方向,只好在公路旁呆了一夜。
  25日天一亮,梁玉琳和王绍武指定民运科干事王建英和一名通信员就地等候运粮汽车,其余18名同志直奔马坪里。
  梁玉琳和王绍武等人上路不久,敌人一架侦察机从南向北飞来,不紧不慢地在上空盘旋。这家伙像个“老病号”,哼哼呀呀,转了一圈又一圈。因它不是战斗机,梁玉琳和王绍武等人没有理睬它,照样朝前走。可是没过多久,一排炮弹呼呼隆隆地打了过来,弹片、泥土雨点般地落在他们行进的路上。这时,他们才反应过来,原来是这个“老病号”捣的鬼,是它给炮兵指引的射击目标、无奈,他们只得利用地形隐蔽下来,随之,敌人的射击方向转移到了鸡冠山,他们又回到公路上继续前进。
  沿公路走了一阵,路过一片杂木林,在刺骨的山风里,天色像一池浑水在渐渐澄清。膝陇中,前方现出一片焦土的空旷地——那就是地图上的马坪里了。
  “哎呀,他娘的总算到了……”王绍武到了马坪里,长叹一口气。
  “唉,累得够呛,我都快迈不动步了……”梁玉琳回过头,看大家都坐在地上休息,“不行,此地不能停留,我们得赶快去找军后勤部的同志,把粮食运走……”
  在马坪里旁边一条山沟里,找到了军后勤部的同志。梁玉琳和王绍武汇报了部队断粮的情况,请求火速派车前运粮食。
  “粮食有,可以给10车,你们先弄点饭吃,回来再装车……”
  军后勤部的同志答复。
  提起吃饭,他们才想起一天没有吃东西,肚子饿得叽哩咕噜……
  于是,他们就地挖灶,煮了一大锅高粱米饭,弄了点油、盐掺和在饭中,饱饱地吃了一顿,尽管没有菜,但感到香喷喷的……
  当梁玉琳和王绍武等人吃完饭后到粮站领粮时,军后勤部的同志说:
  “刚才接到一个通知,前边的情况不好,所有的汽车一律转运伤员,不再向前边送粮。各团派来领粮的人已半路返回。看来,你们不要再返回去了,赶快把你们师在这里的轻伤员带上向华川方向转移……”
  那时候,这批领粮队伍没有带任何通信工具,无法同师指挥所联系,真有点不知所措……
  “别犹豫了,赶快行动吧!”军后勤部的同志急三火四他说。
  傍晚,在另一条大山沟里,找到了一。所野战医院,见到了180师住在这里的一些伤病员,点了点人头能行走的一共72名。
  当梁玉琳和上绍武等人带着这些伤病员上路时,马坪里已经乱哄哄了,许多人正在忙着撤退,大路上挤满了车辆、人群……为了防上丢掉伤病员,他们规定每人包带4名伤病员,各负其责,谁丢了伤病员,追究谁的责任……
  沿途,向北转移的单位很多,秩序很乱,被炸毁的汽车处处可见,一“些无人带走的伤员躺在路旁不停地呼喊……
  就在梁玉琳刚刚踏上公路时,忽然听到有人呼唤求救的声音。
  原来是他们留在路口等候运粮汽车的那两个同志。通信员说:“那天上路不久,就遇到敌人从加平方向迂回过来的装甲车,王干事被敌人的装甲车射击负了伤。还有军医院一个叫张道华的女护士在下午过公路时。被炮弹打瞎了两只眼睛,扶着她同我们一道走吧……”
  于是,伤员里又增加了一名女战士。
  在这支队伍中,还走着一个拄着棍子的细高身长的小女兵,一张文静秀丽的瓜子脸,大大的眼睛,一顶军帽下,剪着男孩子的发式,猛看去,她只是一个虚弱得东摇西晃的小男兵。她叫刘寿梅,四川省眉山人,还不到16岁。
  刘寿海,1950年在四川参军后,当她看到许多老同志佩带着在战争年代荣获的各种纪念章、奖章时,她特别羡慕,有着特殊的感情……这次,到马坪里领粮,是她主动报名出公差的,现在,又带病坚持护理伤员,她深深感到,这些纪念章、奖章是用汗水,鲜血。
  甚至无数革命先烈的宝贵生命换来的,这是对革命贡献的象征,来之不易啊……
  这些伤员,许多都是负伤后不下火线硬抢救下来的,180师540团三连连长郭树云和指导员孟晓峰就是这样。
  5月24日,敌人进至城隍堂后,紧接着向540团一营三连坚守的北培山300高地发动了猛烈进攻,指导员孟晓峰带领三徘坚守最前沿阵地,战斗异常残酷、激烈,前沿排伤亡3/4,孟晓峰也负重伤,但他坚持下下火线,连长郭树云派人把孟晓峰硬抢救下来后,自己又带一个加强排上去,但不到一个小时,一个加强排又完了,郭树云也负了伤,营里立即命令一连补上去,这时候敌人以为山头上没有人了,挺着身于上山,正好碰上一连的手榴弹,被打得滚下了山,以后敌人连续几次冲锋,都被打退,但我们的伤亡也很大,最后一连、三连的炊事员和轻、重彩号也都上了阵地,郭树云和他们在一起互相包扎伤口,把手榴弹集中给前沿投弹手,把子弹集中给机关枪……在残酷的战斗中他们忘记了三天没有吃饭的饥饿,忘记了死亡……“人在阵地在”的信念鼓舞着他们,怯懦、犹豫、恐惧,在他们的心目中没有丝毫位置……
  在这以后护送伤病员的时间里,雨又一个劲地下着,道路泥泞,实在难走。所谓休息,只能是肩挨肩坐在泥水地上合一下眼睛。
  伤病员们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梁玉琳望着自备的米袋里残余的那一点炒面代表大家向伤病员们表示:“就是我们不吃,也不能让你们饿着!”
  但是,炒面实在太少,怎么办呢?梁玉琳和王绍武商量了一下,决定派人到附近山上采野菜、野蒜头,同半袋里残余的炒面合在一起加上大量的水,煮一大锅让伤病员门饱饱地吃一顿再说。同时,派人到村子去找粮食。通信员在一个没有人烟的村子,发现地边稀稀疏疏残存一些青菜,高兴得想摘一把带回给伤病员们吃,刚要伸手,猛然想起应该“爱护朝鲜人民一山一水,一草一木”,于是,打消了念头,转身离开村子。……后来伤病员门知道梁玉琳和王绍武等人饿着肚子让他们吃着喷香的热炒糊糊时,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第二天,梁玉琳和王绍武等人在华川附近的公路上,遇到了180师后勤部副政委杜绍武带领的辎重营。当把所带的伤病员送上车时,许多伤病员热泪盈眶,一再表示感激之情。梁玉琳和土绍等人也眼含热泪,祝愿他们:
  早日康复,重返战场……

  以后突围出来的一些同志意见最大的就是这件事:师长为什么不敢来一个“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呢?

  韦杰服从全局指挥所部顽强奋战,掩护了兵团主力后撤和友军伤员转运,但使自身尤其是180师陷入了极为不利的处境。
  在180师侧翼敌派“特遣队”乘隙而入表现得最积极最嚣张的是美10军军长阿尔蒙德。5月22日黄昏,得知我15军已转移,在60军与15军的接合部出现了空隙,看到扩张战果的机会来临,阿尔蒙德便把他的187空降团配属给美2师,命令该师师长立即用187空降团沿着洪川到磷蹄的公路,向北作迅速强力的突击。又在5月24日上午命令美2师从1S7空降团中派出一个特遣分队,速去昭阳江上占领架桥位置,沿途尽量杀伤共军。为了急于加速攻势行动,阿尔蒙德又在:月25日上午命令美7师师长克劳德·费伦博速派出坦克部队由春川方向向马坪里迂回。并声称,“要尽可能利用火与铁而不是血和肉同共军作战。让中国人好好尝一下在朝鲜战争中还未实施过的坦克部队密集人力射击的苦头……”
  这样一来,60军180师的处境就非常危险。加之180师正面南朝鲜军第6师和右侧美24师紧紧跟着从城隍堂方向在180师右侧背后压过来,使战局出现极不利于180师的态势。韦杰分析了这个形势,干25日下午5时给郑其贵发来了电报:
  “令180师以两个团迅速向北沿公路进至马坪里北侧占领有利地形阻击敌人,一个团沿山上路到驾德山阻击敌人,掩护伤员撤退。”
  韦杰刚给180师下命令不到10分钟,作战参谋任秀峰跑步前来向韦杰汇报:
  “1号,兵团的电台出来了,在呼叫我们,问我们有什么报要发……”
  “你赶快拟一份6yiR报告向兵团汇报,稍具体一点……特别是刚才给180师的命令……兵团总算出来了,三天没有联络上呀!”
  韦杰来回地踱着步子说。
  韦杰哪里知道,兵团在23日晚由古滩岭向沙金鹤转移行经山阳里以东地区时,遭敌人飞机终夜封锁轰炸,王近山副司令员等人乘汽车冲过了敌机封锁区,可是运载电台的汽车被烧毁两辆,电台人员及机要人员跑散了,译电员饿饭两天步行至沙金鹤……所以,兵团与各军三天中断指挥。
  60军和兵团联络上了,经常可以向兵团请示了,韦杰似乎觉得压在肩上的担子稍微轻了一些,但现在使他担心的仍是180师的处境。于是,他突然停住了脚步,叫来邓仕俊:
  “催问一下180师部队出发了没有。”
  180师师长郑其贵接到60军军长韦杰发来的电报后,立即令师直属队和各团重炮连先行出发到马坪里背后山侧,并把军务科科长张杰和直政处主任王一民叫来当面交待:
  “现在形势很严重,上级命令我们师两个团到马坪里背后大山组织防御,一个团在驾德山阻击敌人,掩护伤员转运,待到天黑,军里来汽车把伤员运走,你们两个的任务是带师直属队及勤杂分队和部分伤员向北培山、马坪里转移,立即出发!并通知一下明月里的医院由史绵昌带领立即转移!”
  张杰和王一民带队出发了。
  史绵昌带领医院人员脱离了敌人。
  随即,郑其贵令538团为前卫,539团跟进,540团坚守阵地掩护。
  538和539团先头部队出发了。
  正当韦杰得知180师上述情况的时候,接到3兵团新的指示。
  邓仕俊将兵团发来的电报递给韦杰:
  “志司在24日22时就发出指示,要求各军必须克服困难,有计划地布置掩护,并选择有利地形,采取伏击、反击的手段,求得消灭敌人一部,停止敌人的进攻;否则,我不仅不能安全转运伤员,主力亦难以得到休整,甚至可能遭到不必要的损失……今日得悉,敌人有乘我疲劳以美:军向铁原、美9军向金化、美10军向杨口方向继续北犯的企图,为迅速稳定局势,停止敌人进攻,志司计划:
  以9兵团在芝村里、华川、山阳里一线及东西地区,迅速作纵深防御配备,准备消灭沿春川、华川公路北犯之敌;65军以一个团确实控制机山里、清溪山阻击当面之敌北犯;15军、12军主力速向金化以南实乃里、多木里地区集结,加修工事,准备迎击敌人进攻;60军在场岩里、国望峰、史仓里地区布防,坚决阻击北犯之敌。同时指出:在此情况下,只有克服一切困难,给北犯之敌以打击,才能取得休息;否则,松懈战斗意志,将遭受严重损失。为此,180师应以两个团在驾德山一线阻击敌人为宜……”
  韦杰看着兵团的电令抄件,感到情况极为严重,遗憾的是,由于兵团与各军三天中断指挥,现在才知道这些情况。
  “这些情况我们早知道就好了。”邓仕俊参谋长说,“我们对战局的全面情况知道得太少了……”
  兵困与各军中断指挥这三大的战场形势究竟发展到什么佯的情况呢?
  5月23日,我65军右翼已经暴露,在3兵团与19兵团接合部加平方向则出现了缺口。各路敌军继续北犯……
  5月24日,我19兵团一部后撤,使3兵团与19兵团接合部间本已出现的缺口又进一步扩大。我60军则因战地尚有大批伤员等待后运,奉命仍在原地阻击敌人,掩护伤员转移,而未能进入指定防御地区布防。此时,南朝鲜第6师、美24师已突进到春川西北的济宁里、城隍堂,并控制了加平以东北汉江甫岸的江村里渡口;美7师、陆战:师一部已接近春川及春川以南的新延江。我180师仍顽强战斗在北汉江南岸的汗谷、正屏山地区,两翼完全暴露,北移路线已受到威胁。我9兵团的20军于24日晨,已由县里及其以南地区转移杨口、麟蹄之间地区,一部在富坪里以西的九万里。此时,该兵团正面的美2师、空降187团已由洪川方向进至富坪里。九万里地区,美空降187团一部在九万里实施空降,企图堵截我军,同我60军部队发生战斗。南朝鲜第5师主力已进至县里附近地区。我9兵团的27军被隔阻在富坪里以南、洪川至磷蹄公路东西两侧及县里地区,已不能执行原准备利用昭阳江阻敌任务。原配属9兵团作战的12军主力由丰岩里出发,24日转移至自隐里、于论里地区,被敌割于洪川至麟蹄公路以东,该军91团则被隔于下珍富里以北三巨里地区。这样,截至24日晚,我军最初所确定的机动防御开始线未及形成,即被敌突人,并且还在两个方向上,即西线的加平和东线的麟蹄被敌分割,形势对我不利……
  5月25日,敌主力全部展开,分多路继续向北进攻。东线,我9兵团的27军在极其困难情况下,在杨口、麟蹄以南富坪里、县里地区英勇抗击敌人进攻,将敌阻于昭阳江南北地区。西线,我65军在节节阻击之后,除一部于七峰山、海龙山阻敌外,主力于当日晚澈至汉滩川以北地区。中线,我被隔断之12军卞力已干24日晚乖敌先头部队向前推进的空隙,越过洪川至麟蹄公路,正继续分向华川、杨口方向转移。60军主力181师于25日晨渡过北汉江转至华川以南坪村、大加马尹地区,179师转至西上里、梧曰南里、马坪里地区。
  180师亦由春川以南之汗谷、正屏山地区全部撤至北汉江以北之鸡冠山、明月里、九唇岱山、北培山、上下芳洞地区,同179师一部继续抗击敌人进攻。战至25日黄昏,由春川方向进攻之美7师突破我180师左翼179师西上里、退洞里防御阵地,坦克部队已前出到180师侧后马坪里以南,由城隍堂进攻之美24师已占领了我180师右侧后之烛台峰、间村阵地,由西面江村里进攻之南朝鲜第6师占领了我180师鸡冠山阵地,继续向北培山、蒙德山进攻,180师被割于北培山、驾德山、梧月里地区……
  “……180师应以两个团在驾德山一线阻击敌人为宜……”韦杰反复考虑兵团电令中这句话,感到180师的任务太艰巨了:180师从北汉江以南到北汉江以北连续阻击五天,粮食已经吃光,弹药已快打完,要再顶住敌人重兵集团的凌厉攻势,谈何容易!韦杰仿佛看到这支疲乏已极的队伍,忍饥挨饿,冒着大雨,踩着泥泞,艰难跋涉着向马坪里北侧转移,马上又要返回原地……然而,上级的命令十分严厉,明确而坚决。韦杰透过这电令的字里行间,仿佛又看到彭德怀司令员和王近山副司令员焦的的脸庞……是呵,韦杰非常清楚,守住北汉江以北驾德山一线阵地对于稳定战线的重要性,控制了这一线,就可以挡住敌人主力沿春川公路北犯,否则,敌人沿春川公路插到元山港背后,后果将更严重……在这个严酷考验的时刻,韦杰军长奉行了多年养成的习惯:坚决执行上级命令。
  “马上把兵团的命令转发180师!”
  “命令179师一个团在180师左翼马坪里占领阵地阻击敌人!”
  “告诉查副军长指挥军侦察连、工兵营在180师右翼上下红矿附近阻击敌人!”
  “命令181师迅速赶到华川,坚决阻击敌人!”
  韦杰果断地下达了一连串的命令。
  “是!”邓仕俊临走时又转过身来,“1号,要不要告诉查副军长在马坪里粮站担任警戒和装卸任务的540团二营在那里就地阻击敌人?”
  “好,让他根据情况灵活掌握,并与我保持联络。”
  邓仕俊很快地传达了电令。
  执行命令一贯不打任何折扣的180师师长郑其贵接到军转兵团的命令后,立即令538团团长庞克昌、政委赵佐端指挥对已出动向马坪里转移的部队返回与540团在驾德山布防,并令539团团长王至诚指挥已出动的三营返回和一营一起转运伤员,二营掩护一、三营沿北汉江北上转运伤员。
  538团团长率主力出发已走出10余公里,奉命返回团部接电话:
  “老庞,军转兵团电令,要我们师以两个团就地阻击敌人,你赶快带领部队返回!”
  “根据现在情况,部队要很快摆脱被动,撤过马坪里布防,留一个分队边打边撤不行吗?”庞克昌在电话上谈出了他的看法。
  “不行,你马上把部队带回来!”
  庞克昌与赵佐端一起和就近的540团政委李揪召商量:上级总的企图是向北转移,180师已陷入不利处境,部队断粮几天,十分疲劳,调来调去更加疲劳,将可能陷入不拔,他们建议继续将主力北移,李懋召还提出,由他们540团担任掩护……
  “我到师部当面给你汇报怎么样?电话上说不清楚。”
  “不要来了,按命令执行。”
  于是,已经出发10余公里的538团二、三营又调了回来,于26日拂晓才重新占领585.1米高的驾德山阵地。
  但是,已经向马坪里出发的539团三营,因在行进途中失去联络,没有返回来和一营一起执行转运伤员的任务,而是在华川至马坪里的公路上与181师主力会合……这样,转运伤员的任务就完全落到了一营头上。转运伤员按预定路线由明月里出发,经过退洞里、悟月里、芝岩里,在马坪里交伤员,领粮食,任务非常艰巨,但部队毫无怨言。
  25日黄昏后,539团团长王至诚和部队一起背、抬着全师300多重伤员,冒雨行军,沸晓到达退洞里。雨还在不停地下,部队继续前进。
  王至诚带领部队行至梧月里时,突然接到了师长郑其贵发来的电报:
  “命令部队停止前进,抢占梧月里要点布防。”
  王至诚立即把这个任务交给了担任掩护伤员转运的二营。
  二营教导员关志超在梧月里南边山坯口遇见了师长郑其贵,他把裤管卷得老高,一手拿着电报,一手拿着地图,把地图摊在膝头上,指着当面的态势对关志超说:
  “我们已突出30多公里,军通报东面有179师536团阻击由春川北犯之敌;西面有查五升副军长指挥军工兵营在上下红矿占领阵地,阻击由加平北犯的敌人。你们营把梧月里及东侧447.O高地控制住,掩护伤员北运……还可以派人到马坪里扛粮。”
  关志超受命后,立即和营长马兴旺部署兵力,分配任务,控制要点,派人扛粮……
  9时许,扛粮的人员返回报告:
  “公路已被敌人控制,敌人坦克、汽车纵队已向马坪里方向开去!”
  ……此时的敌人,是以坦克机械化部队快速推进,早已从两翼超过了抬着伤员徒步行进在大山中的180师。
  26日拂晓,左面进攻的美7师已突破西上里、梧曰南里的179师536团一、二营阵地,进而占领马坪里,将180师与179师分割,并深入180师侧后,切断该师退路,前出到芝村里附近的方下桥,向史仓里、华川郡方向前进。
  右面进攻的美24师已占领松亭里、滩甘里,并进至查玉升副军长带领军直侦察连、工兵营阻击的上下红矿附近场巨里继续北犯。
  正面进攻的南朝鲜军第6师已占领鸡冠山,向北培山、驾德山推进。
  180师被隔于芝岩里以南地区陷入五倍于我的敌人四面包围之中——误入魔圈。
  显然,60军根据志司指示在场岩里、国望峰、史仓里地区布防的计划已不能实现。
  ——现代作战,战场情况瞬息万变,时机的把握是成败的关键。
  25日晚,兵团给60军的命令是根据志司分析24日总的战场形势决定的,而当时撤到北汉江以北地区防御的180师已处于三面受敌的不利态势,25日,如果180师根据当时情况不再返回驾德山而直接移到马坪里和179师并肩布防,那么,180师不仅不会陷入敌人的四面包围,而且对全局也会有利得多。恰巧,25日晚上,马坪里又是个空隙,这为后来由于失去联络没有返回而在华川至马坪里公路上与181师主力会合的539团三营,以及当晚通过马坪里与军主力会合的军务科科长张杰、直政处主任王一民指挥的师机关和直属分队脱离了险境可以说明。这一次的变更命令,使180师失去了摆脱重围的一次良机……以后180师突围出来的一些指挥员意见最大的就是这件事:当时部队北移马坪里以北继续阻击敌人的方案,完全符合当时战场的实际情况和作战的实际需要,为什么上级却违背根据新的情况定下新的决心的原则呢?特别是师长则不看情况变化,不问作为一线指挥员的责任是什么,硬是机械地执行命令,为什么不敢来一个“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呢?当然,要做到这些并不是很容易的,它需要一个军事指挥员本身所具备的优秀素质以及他的远见卓识和必不可少的独特魄力……

  180师误人魔圈的日子里,还执行了一项极其特殊的任务

  5月24日夜晚,当180师所有战斗部队火速撤向北汉江北岸突围时,在北汉江北岸的崎岖山路上,一行人却匆匆向南奔去。180师敌工科副科长陈子捷带领敌工干事钱国良,一名通信员、一名医生和两名翻译去适当地点释放战俘。
  由敌工科副科长陈子捷一行人执行这个特殊任务,180师的领导是很放心的。敌工科是部队入朝后新成立的,副科长陈子捷和干事钱国良在这个新单位工作,热情很高。陈子捷带的两名翻译能力都很强,一名英文翻译廖运漳,是华西大学英语高材生,另一名朝鲜翻译金东木,是朝鲜族,战争一开始就人朝参战。临行时,还指派副排长樊喜贵带领一个警卫班护送。
  在国外释放战俘,我军历史上还没有可以仿效的先例。在朝鲜,这项工作是第一次战役以后就开始作的。第一次战役一结束,志愿军政治部主任杜平就对开展敌军工作的一些想法向彭德怀司令员汇报,“为了揭穿敌人诬蔑我军杀害俘虏,以至挖眼睛、割鼻子等欺骗宣传,在其士兵中扩大我军宽大俘虏政策的影响,从政治上瓦解敌军,我们能不能挑些战俘放回去……放少了恐怕影响不大,是否多放一些?”彭德怀果断地决定,“好!能多放就多放一些。”但随后杜平考虑释放战俘,在国内作战是家常便饭,用不着向上级请示,在朝鲜作战就不同了,我军在和所谓“联合国军”作战,有好多个国家的战俘,释放战俘可能会产生各种不同的国际影响,还有将来交换战俘的问题……但目前从军事上考虑,为使敌军了解志愿军的俘虏政策,又必须快放,想来想去,主意难定,杜平又向彭德怀建议,“这件事关系重大,要不要请示一下?”彭德怀沉思一会对杜平说,“那你再考虑细一点,拟个电报向中央军委报一下。”
  并向杜平交待要他负责把这件事办好,杜平很快草拟了电报经彭德怀审阅后上报军委。第二天上午,军委主席毛泽东就发来了回电:
  “你们释放一批敌俘很好,应赶快放走,尔后应随时分批放走,不要请示。”很快,杜平直接派人到战俘收容所,挑选了103名战俘,其中美军俘虏27人,南朝鲜军俘虏76人,送到云山前线释放……
  云山前线释放战俘一事,在国际舆论界很快引起了强烈反响。
  美联社记者在报道中承认,被释放的美军俘虏说,“志愿军待他们很好。”“中国人不搜美国士兵的口袋,并且让他们留着他们的香烟、金表和其他私人的东西……”他们得到和志愿军一样的口粮,志愿军还用有限的医疗设备治疗美军被俘的伤兵……被释放的美军战俘对我军宽待战俘真相的~些片断报告,引起了美军军事当局的极大恐慌,急忙封锁消息,并对被释俘虏加以监视,据美联社透露,“报界的代表们被禁止访问被释放俘虏或向其摄影,所有军官都奉令不得泄漏关于释放的消息,只说这是‘极端秘密,”。法新社也透露,俘虏的释放“使麦克阿瑟下面的一些部门极度的不安。他们确实把消息扣压了38小时,美国新闻处甚至要求禁止发表最有意义的详细情况。美国的通讯社的首脑们尽量把这说成一件小事……另一方面,这刀个美国战俘走到任何地方,都有一个美国将军和三个上校陪着,好像是非常照顾他们似的……”这当然不是什么照顾,而是这些战俘回去仅仅因为说了一些实话,已被美国军事当局剥夺了自由……尽管美军当局企图封锁消息,并且不久就把这批美军俘虏送回美国本土,但我军释放美俘的行动,已在国际上收到了极好的效果……
  为此,毛泽东很快给志愿军领导人发电:“……请准备于此次战役后再释放一大批,例如三四百人。”于是,彭德怀等人遵照毛泽东的指示责成志愿军政治部负责派人在第二次战役后,于汉江前线又放了一批战俘,计132人,其中美军41入,英军5人,澳大利亚军3人,南朝鲜军83人。之后,在各次战役中又陆续在前线就地释放了凡批战俘回去……
  现在,180师要在北汉江前线释放的战俘是五次战役后的一批。
  它是由志愿军政治部责成60军完成这个特殊任务,60军政治部指派一位叫何巨雄的负责同志把战俘直接送到180师,180师政治部指派敌工科副科长陈子捷带领一行人来完成这个特殊任务的。这次释放的战俘共23人,其中有一人是上耳其旅战俘,英军战俘4人,美军战俘5人,南朝鲜军战俘13人。
  ……此时,厮杀的战场,呈现着一片寂静。夜路黑黝黝的。北汉江岸方向传来一。阵阵的浪涛喧哗,陈于捷一行人的脚步声在山路上嚓嚓作响。
  顺山路走不远,转过一道山弯,北汉江宛如一条银色绦带出现在眼前。江风更猛烈了。
  陈子捷等人将衣服、枪、弹顶在头上,带着23名战俘,顶着淹住胸脯的激流徒涉过江。
  过江后,180师指挥所派作战科副科长王化英在江边等候,传达指示:为防止泄密,不走我阵地纵深,改沿春川公路走,释放地点在公路上……
  陈子捷觉得,我军都在公路两边山上,在公路上敌人可能埋设地雷或定时炸弹,危险性大,这又不是战场谈判,双方都有预约释放地点,而现在又是个开阔地,敌人开火怎么办……
  作战科副科长王化英催促陈子捷:
  “不要想得大多了,快点把23名战俘带到春川公路上释放吧……”
  “说好说,做起来不是那么容易,这23名战俘大部分身体不好,现在又多了一个伤兵,难喽……”陈子捷有些畏难情绪。
  “怎么,多了一个伤兵?”王化英不解地问。
  “本来,这23名战俘中只有一名完全的健康者,是一名美军医官,他是随同自己的伤员一同留在原地等待被俘的,在这次释放途中,他再三对翻译说,他不能丢下他的伤员不管,队伍过了北汉江后,突然发觉23名战俘中多出一名腿部负伤的美军士兵,一瘸一拐地奋力赶队,赶也赶不走。他理直气壮地对翻译说,‘我已失去战斗能力,有权享受战俘待遇。’所以,战俘里多了一个伤兵,这是美24师的一名士兵,进攻我540团鸡冠山阵地时被打伤的,你还得补报这个意外的收获……”
  “我一。定向军里补报,还要补报增加了一名被释放的美军战俘……”王化英高兴地看着陈子捷等人走上公路后返回指挥所。
  陈子捷等人上公路走了一,段路程,绕过存川城,突然听到口令:
  “你们是哪一部分的?”
  陈子捷叫朝鲜翻译金宋本上前对了口令,原来是担任防空警戒哨的朝鲜人民军。约一“个班,准备向北转侈。金东本向朝鲜人民军询问路程后,他们又沿公路向南继续前进。
  此时是上半夜。又下起了雨,陈子捷等人带着负伤的战俘吃力地走着……
  “我们找个地方躲躲雨吧!”敌工干事钱国良提出建议。
  “可以。”陈子捷说着把战俘带到距公路下远的一间半炸垮的房子里躲雨。
  陈于捷利用躲雨时间对战俘们进行宽大俘虏政策的宣传。
  陈子捷早就从一些敌工材料上知道,这些美军战俘是来自大洋彼岸的“金元帝国”,满脑子是“美国世纪”、“美国生活方式”和世界上最“豪华”的美国……他们公开宣扬,“我们最感兴趣的不是信仰,而是金钱,有了美元就有了一切。”于是,手表、戒指、金笔、美金都作了赌注——我行我素地继续私下赌博和“做生意”,进行“黑市交易”:一支香烟要价5美元……他们说到朝鲜战场是为了发财,美军被俘时把枪放下唯独不取下他腰间挂着的一个朝鲜铜碗,因为美国征兵广告宣传说,“这是金碗”,当了战俘才发觉受骗,头脑清醒了许多……在战俘中间金钱、女人、美酒是他们必不可缺少的,他们身上都“珍藏”着裸体女人的照片、阴茎套、性交证、五花八门的性药品。在日本驻扎时,他们号称是“色狂军”,到处吃喝玩乐嫖妓女,一些老兵甚至把妓女带到兵营里取乐,诞生了无数的“混血儿”。这些享有嫖妓自由的美国兵当了俘虏,满足不了性欲,只好津津乐道地谈女人,看裸体照片,唱下流歌曲,以寻求精神上的安慰和填补空虚……陈子捷在躲雨时发现,两个美军俘虏打着手电在一起交换裸体女人照片,追求刺激……
  “不要暴露灯光,想死吗?你们这些‘暴发户子弟’……”一位20岁左有的高个于英军战俘以很瞧不起美俘的眼光说。
  “哈罗,不要捉弄我们呀,哪里是什么‘暴发户于弟’,我是一个汽车厂工人,老板事先下通知,临时解雇我,别无出路只有去当兵。”交换裸体女人照片的一位美军俘虏说。
  “我也是工人,六个月失业了四次,无可奈何只好去当兵,来到朝鲜战场送死……”另一位交换裸体女人照片的美军俘虏说。
  “那也得遵守纪律呀!”那位性格强悍,能吃苦耐劳的土耳其旅战俘在一旁看下惯说了一“句。
  美军战俘本来就自己认为比有色人种的战俘身价要高,看不起土耳其旅战俘,听了土耳其旅战俘说了这句话后很不服气:
  “神气什么、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们,我们是参加第二次世界大战后回国当工人,又当兵到朝鲜战场的……”
  “那又有什么、当年是参加过第二次世界大战的军人,如今咱们都彼此彼此成为‘败军之将不能言勇’的战败者……我看到你们美国的那种‘生活方式’就要发呕……”土耳其旅战俘深有感受他说,“那些美国军事顾问,在土耳其住看最漂亮的栈房别墅,过着上等豪华的生活,成了土耳其至高无上的主人,他们除每个周未参加宴会、舞会外,竟做出许多不道德的丑事,在大街上公开侮辱妇女,每天比比皆是,但是在朝鲜,美国将军们却驱使土耳其旅官兵到最危险的战场上,充当‘联合国军’的替死羊……”
  土耳其旅战俘说到这里哭了。
  陈于捷见状,立刻上前安慰,并教育战俘们不能搞种族歧视。
  陈子捷又叫来医生给战俘换药,并把自己带的为数不多的压缩饼干分给战俘们吃。
  陈子捷这种宽待战俘的实际行动,感动了战俘。一位美军白人战俘说:
  “你们最讲战争道德,当了你们的俘虏,没有被你们打死,反而被像好朋友似的招待着……你们的人道主义精神,是世界上最好的、真正的人道主义,使我们忘记了自己是一个俘虏……”
  一位美军黑人战俘流着泪水说:
  “我根本不愿打仗,都是受了美国政府的欺骗,回去后无论如何也不当兵了。”
  战俘们自动将陈子捷带来的宣传品装人口袋……
  天亮了,雨停了,陈子捷等人遇到了敌机轰炸,扫射,敌机沉闷地盘旋着,寻找目标,像是看准了这支特殊的小分队,俯冲的气浪直往头顶上压,接着,威吓性地在这支队伍四周投下了带着烈焰的燃烧炸弹。随着轰隆声的巨响,24名战俘也乱了,热气浪席卷着,听见几名翻译在喊:
  “反穿衣服,保护好俘虏!”
  趁着热气浪与浓浓的硝烟,他们迅速将24名战俘带出轰炸圈,越过开阔地,沿春川公路很近的山坡丛林,找到一间草屋,他们判断,不长时间之后,这里将会出现美军的“特遣队”……
  果然,不一会儿,敌人的坦克部队沿春川公路过来了,他们便把这24名战俘带进了草屋,要他们注意防空,不要乱跑,并在草屋一端摆上美俘字样(U。5.A。P()W)以避空袭,然后,执行任务的陈子捷等人便离开了战俘悄悄地返回180师阵地。
  在返回180师阵地的途中路过540团指挥所遇到该团政委李愈召,得知陈子捷释放俘虏的情况时,李懋召诙谐地对陈子捷说:
  “你去释放俘虏,险些儿当了俘虏!”
  ——好险哪!按说应该给陈子捷记一大功。
  但是,陈于捷回到180师师部后,却给予他记大过处分,事由是:
  “丢掉俘虏!”
  “什么……”陈子捷顿时愣住了,“这可能吗?”
  陈子捷似乎很难说清楚。他反复考虑当时释放战俘的情景……
  悔不该…悄悄地”返回阵地,如果在就地利用地形或在我方阵地上用广播通知敌人,使敌人知道释放的战俘在什么位置,这也许会有把握些,听说以往友军在前线就地释放战俘就是这样做的。但那是两军防御对峙的情况下,而现在180师是处在敌人四面重重包围之中呀……不会丢掉俘虏吧,又怎么证明、就是回到敌方去了,也不会有人打收条……难道真的把俘虏丢掉了吗?
  ——丢掉俘虏,意味着对执行释放战俘这一特殊任务没有完成,陈子捷愉快地接受了处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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