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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鹰峰大恶仗

   一场最为残酷激烈的六恶仗来临了 ——身经百战屡建战功的军长感受 到从未遇到过的压力

  180师误入魔圈后,60军令“固守待援”。
  5月26日中午,郑其贵师长一面命令各团控制要点坚决抗击敌人,同时,在驾德山538团指挥所里召开师党委扩大会议,专门研究讨论是固守待援还是考虑突围的问题。这个会议除539团在山下的该团领导没有到会外,538团、540团的领导和师司令部有关参谋人员都参加了。
  指挥所里气氛十分紧张,郑其贵;吴成德、段龙章、王振邦等人焦急地在地上踱来踱去;角落里,报务人员头戴耳机,正在和上下沟通联络。
  郑其贵扔掉吸得已快无法捏住的烟蒂,踱到掩蔽部门口,一股热气浪突然涌入,在掩蔽部内弥漫的烟雾里像卷起一股激烈的旋风。太阳已升起很高,在稀薄的云层里,发出惨白的光线,似乎阳光毫无光彩……从南边方向和东西两侧,传来持续不断的沉闷的爆炸声,那是美7师在向春川至马坪里公路以北的179师536团阵地猛攻的同时,以一部兵力向扼守公路以西的539团二营占领的447.O高地进攻,敌人炮兵、坦克炮猛烈轰击,扼守前沿的四连干部全部伤亡,全连仅剩7人,前沿阵地失守。营长马兴旺和教导员关志超当即令六连反击,六连副连长陈发言指挥部队秘密接敌,从两翼突然攻击,歼敌20余名,夺回了失去的阵地,现正在抢修工事,等待解围……炮弹不断在指挥所周围爆炸,腾起一阵烟柱,一阵猛烈的机枪子弹,打伤了警卫会场的战士,这使郑其贵又一次意识到指挥所离敌人包围圈很近,然而他想到的不是指挥所面临的危险,而是全师必须树立的决胜的信心。
  在残酷的战斗中,指挥员的意志与信心直接关系到部队的士气。在这关键的时刻,需要的是上下一致的决心和由此而产生的战胜任何困难的勇气,切忌埋怨情绪。郑其贵已察觉到,由于敌人已从四面对180师合围,部队伤亡惨重,加上弹药、粮食奇缺,兵员无法补充,困难重重,在这种情况下,是固守待援还是考虑突围?开个会统一认识很有必要……郑其贵猛然从掩蔽部门口转过身对副师长段龙章说道:
  “……老段,你先把情况说一下吧!”
  在炮弹不断的爆炸声中,段龙章副师长面对作战地图,简明扼要地对180师当前所处的情况作了介绍:
  “……自5月25日拂晓我师北移至北培山、鸡冠山、明月里、上下芳洞地区阻击敌人后,当日,城隍堂之敌即向鸡冠山阵地攻击,我540团一个连将敌击退,而江村里之敌则由南向鸡冠山进犯与侦察连战斗数小时,鸡冠山被敌占领……一路由春川北进之敌,被539团击退,另一路由春川北进向西上隅进攻之敌,被我友邻179师537团击退……26日,538团移至蒙德山、驾德山一线,540团至北培山,539团二营及179师536团一个连在梧曰南里与敌激战,战至14时发现:左翼敌人美7师已占领梧曰南里、马坪里、方下桥。我539团二营与536团一个连大部伤亡,536团五个连下落不明。右翼敌人美24师由新浦里向史仓里西犯,已占领滩甘里。我60军副军长带军直侦察连、工兵营正在阻击中,进至场巨里之敌继续北犯。正面进攻之敌南朝鲜军第6师占领鸡冠山后,向北培山、驾德山推进。现在,我师已处于五个师的敌人的四面包围之中,军命令我们固守待援,如何办?请大家发言……”
  政治部主任吴成德在接到军转兵团要180师以两个团在驾德山一线固守待援的命令时,就曾向师长郑其贵提过考虑突围的建议,现在正式开会,他再次提出:
  “就这几天的战斗来看,我们部队的重大伤亡,并不在于与敌人真刀真枪面对面的较量上,而是吃亏在敌人猛烈的轰炸和炮击之中,若继续如此被动地打下去,我们的部队会被炮火打光的,更何况部队没有饭吃,也没有弹药补充,如何固守待援,应该考虑突围……”“从当前部队内无粮草,外无援兵的情况来看,固守,困难较大,突围是上策!”参谋长王振邦也提出突围的建议。
  副师长段龙章目视了一下师长郑其贵:
  “是早该突围了,可是现在已立于不拔之地……”
  540团政委李懋召站起来表态:
  “师长,突围吧,让538团和539团先走,我们团留下断后……担任阻击打援的任务我们团还是有经验的,当年打临汾72天540团就守51天,这次完不成断后的任务,我提头来见!”
  列席参加会议的作战科副科长王化英,见郑其贵师长不表态,急得直跺脚,当他正想开口时,郑其贵说:
  “王化英同志,你快去守在电台跟前,看军里有报没有?”
  王化英被支走了。
  团长们没有出声,可能他们感到自己不是师党委委员吧!
  538团政委赵佐端是师党委成员,该发言了,可是赵佐端有点自卑,认为自己在军机关工作时间长,又是缺乏军事常识的政工干部,不知该说什么好,心里虽然认为上面发言的几个同志讲得很有道理,可又想军里下的是固守的命令,可不能说不守呀,赵佐端轻轻碰了一下和他挨着坐的538团团长庞克昌,想让庞克昌替他说。
  庞克昌当即气冲冲他说了一句:“与其坐以待毙,还不如冲出去!”
  这时,会场气氛有点乱,从单一发言变成三三两两的叽咕,听得出来分歧的焦点是固守呢,还是突围?
  坐在后面的炮兵室主任郭兆林激动地高喊:
  “师长,快点决定吧,弹药没有了,明天你让战士拿什么跟敌人打,你忍心把180师拼光吗,这可是180师最后的一点老本了……”
  随着炮兵室主任郭兆林发言之后,有的干部发牢骚了:
  “是呀!上边还要不要咱们180师啦?难道要把咱们老60军的主力全打光吗?哪有部队来增援我们……待援已不可能,越待,敌人从两翼快速推进,将陷得更深……”
  也有的干部讲怪活:
  “如果是我们原来60军军长张祖谅指挥的话,就不会这么使用180师,也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郑其贵警觉到:这种埋怨情绪和带有浓厚的山头主义色彩的牢骚、怪活,如不坚决制止,势必像涣散部队士气的毒素一样蔓延。
  想到这里,郑其贵猛然站起身来,清了一下嗓子,下决心说道:
  “好了,大家反映的困难我都清楚了,当然你们比我更清楚……根据大家的意见,那我们就突围吧!但是必须经过军里批准后才能行动……我们应该相信上级的指挥,相信兄弟部队的增援……我们需要的是冷静和信心!在上级没有批准我们突围以前,我们就老老实实在这里固守待援!……老段,向军里报一下,说我们考虑突围!”
  掩蔽部在爆炸声中微微颤抖,郑其贵讲完上述话后,铁青着脸,瘦削的脸上颧骨好似两座凸出的山丘……
  26日16时许,长财洞60军指挥所里气氛也十分紧张。阳光从敞开的门扉里射进,在门口地面上形成一个斜方形的光区,一缕缕的烟雾在阳光中飘浮,低矮的民房里飘着一股辛辣的烟草气味儿。低矮的民房里光线较暗,韦杰面对着壁上悬起的一幅作战地图,紧蹩眉头。袁子钦、查玉升、邓仕俊等人或看电文,或抽烟,神情也很焦虑。
  ……地图上用各种红蓝符号将敌我双方态势标示得一清二楚:从5月23日夜部队开始后撤时,180师的阻击阵地与敌人的攻击出发地;继之,180师撤过北汉江以北防御阵地后的布势……敌方咄咄逼人的态势一目了然——从南到东到西几个方向上伸出的巨大蓝色箭头:美24师利用西侧63军部队撤出的空隙,快速迂回,进占间村,进至180师侧后;东侧,美7师突破179师536团防御阵地,占领马坪里、梧曰南里,将180师与179师分割,切断180师退路,前出到芝村里、滩甘里一线,尔后分向史仓里、华川郡方向前进;南朝鲜军第6师攻占鸡冠山后,继续向北培山、蒙德山进攻……180师被隔于芝岩里以南地区陷入包围……此刻,从韦杰的正面看,那一段段的弧形的红色阻击线正好在韦杰的双肩上形成一个半圆,而敌方的巨大的蓝色攻击箭头好似插向韦杰肩膀和头颅的几柄利剑……这情景自然使韦杰意识到:一场最为残酷、激烈的大恶仗已经来临了——这位身经百战,屡建战功的军长感受到从未遇到过的压力。
  据180师副师长段龙章在上报突围的电报中汇报近几昼夜的战况,韦杰等人更感到压力之甚:在近几昼夜的残酷战斗中,敌人飞机与坦克大炮的轰炸使阵地沦为一片火海,炮火犁松了山头每一寸土地——这给我180师造成了极其惨重的损失。该师538团、539团付出了巨大牺牲,540团亦损失很大。特别是,敌人迅速占领了马坪里背后大山制高点后,军的后勤供应在马坪里兵站的粮食全部丢掉……539团已无法执行向马坪里抬送伤员的任务……再加上部队饿饭五天,不少人以野菜野草充饥中毒患病,非战斗减员比打恶仗还要多……现在,全师除师直属队已经转移和在军后勤值勤的部队外,约计还有3000多人……
  ……后投入的179师之537团、536团亦损失很大……而25日又与181师整日失掉联络,本来,军令该师当晚迅速转移新浦里、史仓里一线布防,可是,电报一直没有发出去,随后派参谋去传达亦未找到……
  韦杰等人焦急万分。
  “真急死人!”韦杰有些生气,“怎么搞的,181师为什么一直联络不通?”
  “我到电台去看看。”参谋长邓仕俊坐不住了,到电台去命令技术尖子上机。
  “嘀嘀哒、嘀嘀哒……”一串接一串无线电讯号从:60军指挥所发向181师,报务员的额头汗流如雨,顾不上揩擦,全神贯注地搜寻181师电台的讯号。
  16时30分,报务员突然一声大叫:
  “有了,有了!181师的讯号!”
  韦杰、袁子钦等人呼拉一下围到电台前。
  报务员激动地接收着讯号,一边断断续续地报出讯号的内容:
  “我部于上午7时30分到达华川一线阻击敌人:541团坚守房星里,542团守华川,543团在新田、大加伊以东被敌夹击……请示我部下一步任务……”
  “联络上了,好!”韦杰的脸上露出了笑容,“181师在华川一线坚决阻击,防敌占领华川是完全正确的,如敌占领华川将造成更大恶果……”
  韦杰说到这里,忽然愣住了,脸上笑容顿时消失,他想到180师已被敌人四面包围,181师要立即去承担解围的任务一181师如果调走,华川一线无部队防守,敌人就会迅速北犯!他用大手一拍脑门,急忙对邓仕俊说:
  “立即把181师的情况向兵团汇报,同时报告18Q师要突围,181师要接应,请示调部队来接替181师在华川的防务!”
  “恐怕兵团没有什么机动兵力了!”查玉升副军长在一旁说了一旬。
  “是呀!我刚才看了个电报:由于我们60军为了接援180师,已不能执行原来计划在场岩里、国望峰、史仓里地区阻击的任务,这个任务现已调15军去担任,而12军归9兵团指挥,远落于敌后,在华川东南地区……同时,兵团防御地段之史仓里至都平里之间十分空虚处于非常危险的情况……看来,在兵团本身是难以抽出部队来……是不是直接向志司请示?”袁子钦政委自言自语他说。
  “不!”韦杰直起身来,沉思着来回踱着步,断然说,“我们还是按级报告!”
  ——其实,在当日志司鉴于战线中部由芝岩里、官厅里至机山里一线我有一大空隙,同时得悉敌人继续沿春川、华川公路北犯,即令9兵团之20军迅速在华川一线作防御准备,只是未能按时赶到接替181师的防御……韦杰出于全局考虑,总觉得这样来指挥60军部队本身即将面临的突围与解围的战斗似乎比较稳妥一些。
  韦杰想到这儿,猛地停住脚步,转过身来,果断地命令:
  “立即给180师发报,他们决心突围是正确的,批准他们的突围计划:向西北方向突围到鹰峰集合!”
  他迅速走向地图,指着鹰峰西北和东北的两个位置对邓仕俊说:
  “180师突围出来后的集结位置:第一为史仓里,第二为鸡山里。”
  “立即给l81师发报,命令他们从华川附近出发,以一个团沿公路向方下桥(芝村里附近)攻击正面之敌,主力于公路两侧向芝岩里及其以西出击,策应180师突围!”
  “直接给179师536团发报,命令他们迅速占领马坪里向芝岩里出击,接应130师!”
  “对,这样180师从里往外冲,181师179师从外往里打,求得在马坪里以北鹰峰山下会合!告诉180师放心,有部队接应,越过公路马坪里以北鹰峰山就是我军阵地,坚信他们一定能胜利突出重围!”袁子钦政委觉得还需要在发给18O师的电报上补充这么凡句。
   历史上往往有惊人的相似之处,郑 其贵联想到两路军突围的情况,让 他多少有些惊奇26日7时,天突然阴了下来,炮弹在驾德山指挥所周围爆炸的声音一阵接着一阵。好似大海涌动的澎湃浪涛。
  “他娘的,美国佬的钢铁就是多,看你狗日的能横行到几时!”郑其贵皱着眉头骂道。
  “师长!师长!”作战科副科长王化英气喘吁吁地赶来,“我们的突围计划军里批准了!向西北方向突围,到鹰峰山下集合……有181师、179师接应……越过马坪里公路就是我军阵地……”
  郑其贵看完王化英给他的电报后递给了吴成德等人。
  “向西北方向突围到鹰峰山下集合后还要爬这座大山,才到第一集结地史仓里,这个突围方向行吗?我们运送大行李不能爬这座大山,不能走这条路线……”坐在王化英旁边的一位负责运送师里的大行李的参谋对突围方向的选择提出了异议,并示意参谋长王振邦支持他的意见。
  王振邦向这位参谋点了点头。
  段龙章副师长放下电文,望了望刚才发言的参谋,然后略带分析他说道:
  “我对军里选择这条突围路线是这样理解的:我们从现地向西北方向出发,越过马坪里公路,冲出敌人包围圈在鹰峰山下和接应部队会合后,分两路从大路撤到史仓里和鸡山里集结,运送师里的大行李和炮兵都可以从大路或公路到鸡山里,鸡山里在华川以西不远,这是指突围比较顺利的情况……如果突围不顺利,冲出敌人包围圈后,鹰峰为敌人占领,则逼着我们去夺占鹰峰,然后越过鹰峰,到史仓里和鸡山里集结……”
  “这和接应部队能不能打到马坪里以北鹰峰山下也有很大的关系!”王振邦插了一句。
  “电报不是很清楚吗,越过公路马坪里以北鹰峰山就是我军阵地……”吴成德接着王振邦的话也说了一句。
  “是呀,军里是这样计划的,也是这样希望的,如果出现意外呢?我看关键还是我们自己要……”段龙章突然停口不说了,因为他发现郑其贵直起身于,若有所思地燃起一支烟,边大口吸着边踱到作战地日前。
  机敏的段龙章立刻意识到了其中的问题,他微笑着示意王振邦,小声说道:“师长是不是对突围方向有了另外的想法?”
  段龙章没有猜错。正是电令中“……向西北方向突围……”这句话使郑其贵突然联想起当年在匝路军的突围。那时郑其贵是一名红军战士。
  那是1936年10月下旬,红四方面军30军、9军、5军组成的西路军共2.18万名指战员,在陈昌浩、徐向前等同志率领下,奉中央军委命令,在甘肃省靖远县河包口渡过黄河,进入河西走廊,执行打通国际路线的战略任务。
  西路军面临的主要敌人是盘踞甘肃中部、西部的马步青部和盘踞青海的马步芳部共约3万余人。马家军阀反共极为坚决,内部亦较稳定,甘肃中部、西部又是回民聚居地区,由于历史原因对汉人存有民族隔阂,受共产党的影响较少,同时这个地区,南有祁连山,北有龙首11!和戈壁滩,是一条狭长的走廊,没有回旋余地。这些不利条件,显然对西路军深入河西走廊极其不利。
  西路军渡河后,即向马步青部展开进攻,经三日激战,西路军虽全部进入河西走廊蜂腰部,但却在300余里的狭长地带,陷于被动挨打的境地。
  11月下旬至12月上旬,马步芳利用我兵力分散和补给困难等弱点.集结重兵,连续发动猛烈的进攻。西路军多次打退了敌人的进攻,给了敌人很大杀伤,但自己也付出了很大的代价,兵员减至1.5力万余人,弹药和给养日益困难。战到1937年1月中下旬,集中于倪家营千西北部43个屯庄的西路军这1.5万余人,被敌数万余人团团包围,红5军军长董振堂以下3000余人大部牺牲,一部突围后又被反动地方武装惨害,这时,西路军的兵力已不足万人。遂决定回师东返。但在甘州西南地区取得一些胜利后,又错误地估计了敌我力量对比,返抵倪家营子,复遭重兵围攻,部队损失严重,突围后又不断遭到袭击,数千名指战员为国捐躯,近万名指战员在弹尽粮绝、负伤、战斗中打散等情况下被俘,至3月中旬,剩下的连伤病员在内的2000多人被迫分散退入祁连山区打游击……
  历史上往往有惊人的相似之处,郑其贵联想到西路军突围的情况,让他多少有些惊奇:
  怎么、难道180师的突围也会像西路军那样失败吗、当然不,应该相信军里了解总的战局形势,军里定的向西北突围的方向正确……同时,两个主力师接援问题也不会很大,突围成功的三大要素已经具备了两个,剩下的是坚决打开口子,这在180师来说是能做到的。
  “晤,”郑其贵突然转过身来,与段龙章的目光碰在一起,他不由地略带抱歉地点点头:
  “对不起,我刚才走神了,老段,你还没有讲完嘛!?”
  “我基本上讲完了……下面该你下突围命令了!”段龙章望着郑其贵。
  “好,那我下面就把军里批准我们的突围计划向大家讲一讲。”郑其贵丢掉烟头,指着地图:
  “黄昏后,全师分两路突围:山上的538团、师直、540团两个营为一路,由驾德山,经蒙德山,向鹰峰前进,并确定538团二营为前卫,分两个箭头打开口子,控制山口……
  注意,从驾德山到鹰峰要通过一个六七里地深而长的沟,部队行动要快,防止拥挤。山下539团为另一路,经纳实里、马场里、芳确屯,要求27日拂晓在鹰峰山下与师主力会合……王化英同志,你马上下山去通知539团。”
  “等一下,我补充两句,各单位回去后,要抓紧时间动员一下,现在部队有两种情绪,一种是因断粮缺弹而产生对突围的恐惧心理,一种是因军首长的接援布置受到鼓舞而出现的轻敌急躁情绪,这两种情绪都要不得……要给部队讲清楚:我们这支部队是从战斗中摔打磨炼成长起来的能打大仗,打恶仗,能完成艰巨任务的坚强部队,它有‘仗打的多,干部牺牲的多,毙俘敌人多’的光荣历史……我们要发扬革命传统,争取更大光荣,拼死也要杀出重围,在鹰峰山下和接应部队会合。”吴成德说完后和郑其贵等人急匆匆地走出了掩蔽部。
  其他到会人员接受突围命令后,也纷纷回到自己的单位。
  18时30分两路突围部队开始行动。
  这支已断粮一周,连续作战,十分饥饿极度疲惫的队伍,听到突围命令,立刻又焕发出惊人的力量,他们在山林中冒着敌人猛烈的炮火,迈着有力的步伐,出敌不意而又小心翼翼地轻装向西北方向冒雨疾进。没有人说话,没有人咳嗽,队伍静悄悄地进入了六七里长的深沟。突然,从深沟不远,驾德山东面方向传来一阵阵激烈的枪炮声,那是179师536团一营在西上里掩护180师突围被敌人插乱,陷入了包围圈。
  “536团一营要随我们团一起突围,我把他们编到了团二梯队。”538团团长庞克昌向郑其贵报告。
  “可以!可以!要搞好团结,把方便让给别人,把困难留给自己。”郑其贵回答了一句作思想政治工作的话。
  但突围部队已无法再保持原先的序列行进了。本来开始出发时,大家相随前进,秩序很好。可是,一进深沟,遇上敌人炮火的猛烈轰击,有许多战士、干部要求前边快走,很快通过深沟与敌人决一死战。怎奈受沟底宽度限制,回旋余地大小。在敌人密集的炮火袭击下有些人为抢先前奔而造成建制混乱,不少人失散了。于是,各突围部队之间,暂时失去了联络和指挥,各级指挥员已控制不了自己的部队,入流如潮水,互相在漆黑的雨夜里撞击……
  在山上为一路的突围主力纵队前卫团538团,在驾德山与鹰峰之间十字沟中掩护部队冲第一道包围圈出进山口时,就遭到敌人坦克和炮火密集封锁猛烈射击。这是敌人事先准备好的炮击区。团长庞克昌、参谋长胡景义直接指挥二、三营为了打开口子,把全师的反坦克手雷、手榴弹、冲锋枪都集中给这两个营用。二营营长李全有和三营营长郭兴业带领部队刚到沟口,敌人即以火炮、自动火器猛烈射击,二营的四连、五连同公路上的敌人坦克硬拼,六连与敌坦克交战,击毁敌坦克一二十辆,三营的七连、八连和堵击的敌摩托化兵反复冲杀。结果,两个营以伤2/3的代价打开了一个口子。李全有营长的手负伤了,他负伤不下火线,令五连守住口子,拼死拼活把敌人坦克堵住……郭兴业营长也令七连拼命守住口子。
  五连、七连这两个连队,不愧是538团的两个主力连。守口子的五连遭到敌坦克更为猛烈的攻击,连长乔迁虎指挥大家以炸药包和敌坦克展开了殊死搏斗,炸药包用光了,战士们爬上坦克用手榴弹砸,最后全连壮烈牺牲……七连指导员贺永国为了完成掩护任务,把敌人的火力吸引过来,机智地指挥配属给该连仅有的一挺重机枪向敌人猛烈射击,在射击班长黄中杰不幸牺牲的情况下,毅然率全连抬着机枪一直打进敌人的窝子里,最后大部壮烈牺牲……五连、七连就这样以血肉之躯一次又一次地抵御着敌人铁甲之师对打开口子的封锁再封锁……
  突围主力纵队后卫团540团,刚撤出驾德山阵地向西北方向突围时,一股敌人尾随追了上来,与540团后卫连接上了火,代团长刘瑶虎指挥部队且战且走,将近次日三点,后边的部队看到天快亮了伯走不出去,又不了解前面战斗情况,盲目地向前挤和前面的部队挤在一起,边突围边战斗。三营教导员任振华在战斗中被敌但克炮击中,身负重伤仍组织部队和敌人拼搏,这时,没有轻伤员和重伤员,战斗员和勤杂人员之分,只有一个信念,突过公路就是胜利,前边的倒下了,后面的跟上来,当部队冲过公路时,天已大明。
  在山下另一路的突围部队539团,正准备出发,发现住地北面高地被敌控制,团长王至诚当即命令炮兵打掉了山头敌人,然后很快集结部队。这个团因持续战斗,减员很大,王至诚将余部缩编为一个营,由一营参谋长周复幸指挥。当部队刚过纳实里向西北方向突围时,敌人设在对面山梁上两架探照灯对准公路照得如同白昼,公路上移动着四辆坦克横冲直撞地对我冲到公路上的人群来回碾压,公路对面山梁上敌人一个排的兵力,用自动人器给我冲过公路的人群以严重杀伤。这时周复幸立即指挥全团混编的机炮连占领有利地形用轻重机枪和直曲射火炮一齐开火,向敌人进行猛烈的还击,并亲自掌炮,连着轰掉敌人几个火力点,消灭了公路对面山梁上的敌人,掩护了大部队从公路上敌坦克的缝隙中通过,经马场里走向直桥到鹰峰山下与突围主力纵队会合。
  至5月27日拂晓,180师两路突围部队均冲出包围圈,越过公路到达鹰峰山下。
  郑其贵到鹰峰山下迅速清点人数,全师不到2000人,牺牲了不少干部,仅营以上干部就有:538团一营营长刘吉耀、教导员赵国太、三营营长郭兴业、参谋长秦国太,539团政委韩启明、一营副教导员郭春玉、三营教导员杨彬,540团三营教导员任振华,以及师直政处宣传股长杨长彩、担架营营长、教导员及各团几名股长。
  这时,郑其贵突然发现,突围出来的几个团的主要领导里没有538团政委赵佐端和540团代团长刘瑶虎!“赵政委和刘团长呢?”郑其贵浑身一震,急忙挥手:
  “决找!”
  538团和540团派人钻进那片血淋淋的丛林,寻找赵佐端政委和刘瑶虎代团长。掀开炸开的大树,扒开密密麻麻的灌木丛,还查验着一具具尸体……结果没有找着……
  ——以后得知,赵佐端政委在突围的那一天晚上,由于部队拥挤,走错了路,误入密林,遭敌人埋伏被俘……刘瑶虎代团长也是在突围的那一天晚上,指挥部队前进时被一名起义老兵枪击,受重伤后被俘,死在敌人的医院里……郑其贵痛心内疚不已……在血迹斑斑的丛林里,堆起了几十座新坟。
  埋葬了烈士的遗体,擦干了仇恨的泪水,包扎好流血的伤口,部队正又要整装疾进,突然鹰峰山上爆响起了一阵激烈的枪炮声……前卫538团报告:
  “鹰峰东南诸高地已为敌人占领!”
  “怎么?按照军里的解围计划,越过马坪里公路就是我军阵地,怎么鹰峰东南诸高地是敌人的阵地呢?”郑其贵有些失望。
  怎么回事?
  难道179师、181师的解围真的出现意外情况了吗?

   下刀子也要把信送出去,这个通信 联络是怎么槁的,老是在节骨眼上 出问题

  5月26日中午,在华川附近山坡的树林里,181师指挥所的人们面对作战地图,神情忧虑而冷峻。师长王诚汉、政委张春森等不时神色激动地争论着作战问题。附近松树林的空地上架着电台,报务员头戴耳机紧张地工作。再远一点的沟岔里,师部几个炊事员,正在为首长们煮一点儿充做午餐的水煮野菜饭……正午的阳光透过墨绿的松树枝叶射进林中空地。华川西南一线山岭不断传来炮弹爆炸的巨响,那是该师543团一营在此担任阻击,掩护兄弟部队转移……
  “你们看看这个行进路线!”王诚汉以手敲着铺在炮弹箱子上的作战地图,“……先向东,又向南,又向北,部队在敌人炮火封锁区里来回奔波,这怎么行!”
  “是呀,情况很不妙,我担心这样下去要把部队拖垮!”张春森政委说道。
  “拖垮!倒不至于,我们的部队能打能拖,问题是这样退下去不是个办法,不知道上级是怎么想的!”王诚汉摇头道。
  的确,自从5月中旬181师奉命配属12军指挥以来,181师一些同志一而再、再而三地对部队的频繁调动感到不可理解。当181师打完战役第一阶段还没有调整部署时,就奉命由汉城方向向东线战场机动,这是一次长距离的横方向运动,然而,就在开进中,又接到新的命令,要181师务于15日到达华岳里地区集结,转向东南方向机动。部队按时到达指定位置后,16日晚战役第二阶段发起,兵团首长又令18l师机动到东部战线,配属12军作战。181师按照12军首长命令,17日王诚汉指挥部队由东向南,进至勿老里,当晚占领加里山,22日部队正前出至寒溪、上莲洞、下莲洞时,上级又命令他们迅速在勿老里照桥里占领阵地,组织防御。而23日部队在上述地区刚占领阵地,又接到了60军的命令,奉兵团令181师归建,并于现地掩护转运伤员,预定26日经新里、国望峰至观音山地区休整并准备布防,当掩护转运伤员的任务完成后,24日,部队向预定地区转移时,181师正面的加里山主峰已被美之师机降40余人,王诚汉立即指挥部队将敌歼灭,之后,60军命令181师且战且转移向华川前进,部队冒着敌人的炮火封锁在向华川行进途中,“3团遭到敌人的夹击,王诚汉指挥543团迅速摆脱敌人,在华川西南一线山岭阻击敌人……王诚汉回顾部队的调动情况,此刻心里模模糊糊起了一种感觉,似乎多年征战的经验告诉他,作战中由于情况突变,部队来回调动,往往预示着战局出现危机……
  想到这里,王诚汉猛然站起身来,决定到543团指挥所看看……
  “首长,开饭啦——”一个满脸胡髭的老炊事员端着一盆煮熟的野菜饭走来。
  王诚汉一笑,接过老炊事员端来的野菜饭吃了一口:“嗯,还有大米嘛!在哪里搞的?
  真有办法。”
  还没有等老炊事员开口,许德厚副参谋长就抢先说:“那是靠近华川西南不远的山沟里有一个粮站,师部路过那里时,顺便搞的,现在粮站已被敌人占了……”
  “那部队也应该顺便搞一些。”张春森政委说。
  “大部队是晚上通过的,急着赶到指定位置,顾不上去搞粮食,只是一些炮兵部队白天从大路通过时,顺便搞了一些……”许德厚轻声对张春森政委说。
  饭后,王诚汉带着两个参谋来到543团指挥所后,接着同该团副政委吕子波一起上了主阵地,检查一营的工事。
  一营教导员孙伯英向王诚汉报告,主阵地正面的防御由一连担任,三连配置在二线阵地支援一连作战,二连为营的预备队,机炮连分别配属一、三连战斗。上午8时30分,敌人在飞机和坦克的掩护下,开始沿春(川)华(川)公路向华川方向开进。八架敌机飞临我营阵地上空,轮番轰炸扫射,七八辆坦克掩护着大约一个排的兵力,向我一连阵地发起了冲击。接连两次进攻都被一连击退,现在副营长郑国俊正带着一连在抢修工事。
  “这个郑国俊就是咸阳阻击战一连的指导员吧?”王诚汉问。
  “对,一连在咸阳阻击马步芳的部队,授予了“钢铁堡垒连’的称号,郑国俊当时是一连的指导员。”543团副政委吕子波答道。
  “我想起来了,咸阳阻击战,543团一连一个排坚守的左翼一号阵地,被敌人切断了后路,指导员郑国俊指挥着战士们投弹、射击,原来似乎没有用的!日壕沟,现在却起了巨大的作用。敌人虽包围了阵地,但过下了沟,始终无法攻占一号阵地。郑国俊组织力量和后边打通了联系,但很快又被敌人切断。如此反复了达九次之多,最后他们只剩下九颗手榴弹,战士们收集了石块和敌人搏斗,守住了阵地。”王诚汉边想边说。
  “师长的记忆力真好。”吕于波说。
  “现在~连前沿阵地配备多少兵力?”王诚汉问。
  “一连连长土化强带约两个排的兵力守在那里。”教导员孙伯英眨动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看得出来,由于连续行军打仗,他脸上的汗渍泥污并不比任何一个战士少些。
  王诚汉举起望远镜向一连前沿阵地望去:阵地上遍布弹坑,被炮火炸断而烧焦的树木还在冒着缕缕青烟……战士们正在挥着小锹抢修工事。还有在山坡下,一些显得笨拙的美国士兵聚在一起拖运着什么沉重的东西——王诚汉料到,那是敌人在拖运伤员和死尸……
  果然,山下公路上,停着几辆卡车,一个军官模样的人正朝山坡下挥臂喊叫着……而西南方向山谷里却扬起一阵懋烟尘——从烟尘中,一溜坦克冲出,直向一连阵地开来!
  “坦克!”王诚汉叫道,“妈的,有好几十辆!死尸还没有拖完又来送死!告诉一连注意隐蔽,放近点打!”
  话音刚落,爆炸声轰鸣——凡十辆坦克猛轰一连前沿阵地,阵地顿时笼罩在一片火光烟雾中,战士们刚刚修成的工事顷刻问被摧毁。硝烟里,三排两个战士被炸飞的胳膊连同步枪一起被抛到半空……副营长郑国俊和一连连长王化强负了伤……
  年仅20岁的指导员宁振岳挑起了指挥的重担,他发现敌人这次进攻的目标选择在三排阵地,当即命令二排长把机枪调过来支援三排。当敌人靠近三爿:阵地前沿,宁振岳左手把手枪一挥,“打!”
  右手投出一颗反坦克手雷,轰隆一声,前面一辆坦克哼哼两声不动了,后面的坦克见势不妙,赶紧倒退。战士们对准敌人步兵一阵猛打,敌人纷纷倒下,宁振岳也负了伤……但敌人在其指挥官的威逼下,仍然不顾死活地往上冲。宁振岳眼看到三排形势紧张,抓起轻机枪带领二排几个战士迂回过去,向敌人的侧翼猛烈射击。他左臂因负伤端不起机枪,就把枪带挂在脖子上,把枪托夹在腋窝里,一边射击,一边高喊:“为牺牲的同志报仇!狠狠地打呀!”就这样,又打退了敌人的进攻。
  阵地上暂时宁静下来。营部和一连的电话叫不通……
  “我去看看!”教导员孙伯英猫着腰从掩蔽部钻出,奔向一连主仰地。
  孙伯英赶到一连,听见连长王化强和指导员宁振岳争吵的声音,原来是连长和指导员都负了伤,连长要指导员下阵地,指导员要连长下懋地,谁也说服不了谁。他们身上几处负伤,全身染满血迹,活像两个血人。
  “不要争了,我看你们两个都下去!我来指挥!”
  “教导员,这怎么能行,你的指挥位置在营指挥所……连长的伤比我重,我不能下去,我不能下去,我能坚持!”宁振岳固执他说着,随即命令通信员把连长强制性地背下阵地……
  于是,孙伯英只好让一排长郭锡康代理副连长协助宁振岳指挥。并要从三连调一个排来协同一连防守,但宁振岳坚持不让。
  “现在离天黑还有好几个小时,说不定敌人还有几次进攻,不到十分必要,不要动用后备力量……一连虽然伤亡较大,但完全有力量守住阵地。教导员,你放心,我们全连干部战士,有决心有信心坚守到天黑,一定要像咸阳阻击战中的‘钢铁堡垒’那样,决不让敌人前进一步。你快回营指挥所去,敌人可能又要进攻了!”
  孙伯英刚回到营指挥所所在的主峰阵地上,果然,敌人再一次如黑压压的羊群分几路向一连阵地围攻,八架敌机在上空疯狂地轰炸扫射,敌人的各种火炮也一齐又一次猛轰一连阵地。宁振岳率领战士们沉着地向敌人投弹、射击……敌人倒下一批又冲上来一批……
  战士们纷纷跳出战壕,用刺刀和敌人展开了肉搏……宁振岳抓起爆破筒,拉着了导火线,飞身冲入敌群……敌人一个个惊得呆若木鸡,旋即,一声惊天动地的轰响,敌人被炸倒一大片,宁振岳也献出了壮丽的青春……
  然而,就在这时,543团作战股长气喘吁吁地从团指挥所赶来,传达师政委张春森打来的电话,说部队有新的任务,要师长立刻回师指挥所——王诚汉很快调整了部署。命令一营教导员,尽可能坚守一连阵地,在部队可能遭到很大伤亡的情况下,再撤向第二线阵地……
  半个小时后,王诚汉和他随同的两个参谋回到师指挥所。
  “……妈的,天又下起了雨,路上真难走……快说说,军里给咱们师什么新的任务?”
  张春森将一封电报交给王诚汉,清瘦的面孔显出严峻的神色。
  “命令181师即由华川附近出发,以一个团沿公路向方下桥(芝村里附近)攻击正面之敌,主力于公路两侧向芝岩里及其以西出击,策应180师突围……”
  王诚汉看了看手表,走到地图前,量了量距离。“看来,行军路上要翻好几座大山……通知各团马上出发,让541团、542团先走,师部和543团随后……”
  “我们21点30分接到军的电令后,就通知各团作好准备,可是,541团、542团的报一直发不出去。”许德厚副参谋长着急他说,“现在师通各团的电话又全部中断,为了抢时间,我们只好派出了徒步通信员送信,要翻几座大山,现在雨又下这么大……恐怕要误时!”
  “下刀子也要把信送出去,再派一批通信员去传达我刚才的命令……这个通信联络是怎么搞的,老是在节骨眼上出问题……许副参谋长,你去查一下看是什么原因?如果误了电报,是要受处分的……543团的电话倒是通的,如果让543团撤出阵地先出发呢?不行。
  543团的阵地又没有部队来接替……”这时,王诚汉感到万分焦急。
  ——打仗是力量竞赛,同时也是时间竞赛。但力量和时间并不是彼此孤立的,在一定条件下,力量可以争取时间,时间也可以转化为力量的形态。正如许多战斗实践所表明,在战场上,有时增加一个团,一个师并不能解决战斗,而早到儿小时,几分钟就能解决问题!行动的迅速可以弥补军队的不足!181师21时30分接到接援180师的命令后因师团电话中断,只得用徒步通信员迟缓传令,在时间上不能赢得敌人,增援解围就增大了困难,怎能不使王诚汉感到万分焦急呢?
  已经是24点整了,181师先头部队才接到徒步通信员送去的命令,开始由华川附近出发,沿公路两侧向芝岩里方向开进。
  181师指挥所刚上公路,遇见了往后撤的一些零星人员。
  “你们是哪个单位的?”
  “920!”
  这是12军的队伍。王诚汉得知,5月21日12军31师向下珍富里攻击,该师主力91团向南攻击前进,孤军深入敌后,被敌人隔断于下珍富里以南……联想到180师被敌人包围于芝岩里以南山区,恨不得一下奔向芝岩里,策应180师突围。
  大雨倾盆,山路泥泞不堪。部队冒着大雨翻山越岭……由于雨大路滑,行军路线不熟,加之山路陡峭,到拂晓前后部队才进到镇南里、论味里、华川、场巨里、原川里地区,当即与北犯华川之敌接触,至27日下午敌先后占领华川及场巨里、原川里一线……此时,181师如再由正面攻击去接应180师已很不利……于是,接援计划没有实现……

  然而晚了——韦杰突然从心底涌上一股悲哀,一股无法抑制的痛苦此时,另一支接应部队179师536团也没有到位。

  他们在什么位置呢?在马坪里扼守阵地,他们是在执行掩护180师任务中被敌人插断来到这里。
  ……26日,天刚蒙蒙亮,敌人便以排炮猛轰马坪里536团阵地。惊天动地的炮声把太阳震出了东山。阳光显得那么胆怯而柔弱——在连续升腾的硝烟、尘埃和随着爆炸崩起在半空中的石块、木桩、枪械零件和树枝的搅扰里,阳光失去了颜色。
  隆隆炮声中,美7师以一个团的兵力,在50多辆坦克、50多门榴弹炮和20多架飞机的掩护下实施对536团主阵地的攻击。
  536团在极端艰难的条件下,殊死搏斗,浴血奋战,打退了敌人一次又一次的疯狂进攻,给美7师以大量的杀伤。
  但在敌人炮、但、空诸多优势的攻击下,536团亦伤亡巨大。
  团指挥所里,团长周珠山大声喊叫向政委张向善、副师长张国斌汇报作战部署和战况,然而他的声音在不断爆炸的炮声中还是显得很弱:
  “……我团进至马坪里后,一营被敌人插乱,我把二营放到马坪里东西两个山头背后,配属的一个高炮营设在马坪里主阵地后侧的山坳上,三营做预备队……敌人几次进攻都被二营击退,阵地前被击毙的敌人横陈竖卧——有200多具……敌人为了减少人员损失,再次动用了榴弹炮、坦克和飞机,向二营阵地狂轰滥炸——铺天盖地的炮弹和炸弹倾泻在狭小阵地上‘一把抓’,摧毁了一处又一处的防御工事,许多战士死在工事里,二营只剩下几十个人了……得要求补充兵力!”
  张国斌在师指挥所里守着报话机和电话,狠狠地吸着烟,两眼充满血丝。外边爆炸声不断,掩蔽部的洞子被震得直摇晃,随时都可能坍塌。土未刷刷落下。张国斌丝毫没理会不断下落在头上、肩上的土未,一个劲地吸着烟。他知道,严重的时刻来到了,536团一个营被敌人插乱了,团里还掌握两个营,而二营阵地上只剩几十个人。刚才接到537团和535团的电报,26日拂晓到达指定地区刚占领阵地,就遭到沿公路进攻的敌军猛烈攻击——这意味着,这两个团也很难抽出兵力支援536团……
  张国斌直接用报话机声音沙哑地对536团团长说:“周珠山,你要尽可能依靠现有力量,坚持下去!”
  “敌人和咱们拼钢铁,咱们就得凭意志和智慧……”张向善也上机用话叮嘱周珠山。
  炮弹从俺蔽部上方尖啸着掠过——敌人的炮火已向我阵地后方延伸……
  这时候,536团副团长李定逸向团长周珠山提出让他到二营懋地上去摸摸底,看二营还能守多久。
  ……约一个小时后,副团长李定逸带着一“名作战参谋摸到马坪里北山山腰的二营指挥所。教导员杜学贤正在为摇不通电话着急,一见李走逸等入进来,又惊又喜解释道:
  “你们来了就好:瞧,这电话线老是被打断,山坯口的一根电话线,电话员一天要查十几次,接通了又打断了……这美国佬的大炮真不值钱,到处乱下蛋!”敌人炮击刚一停,在山背面石崖下隐蔽的战士们便冲上阵地。敌人分好凡路向山上进攻了。杜学贤指挥二营凡十个人分成几个战斗小组,一个小组反坦克、炸毁公路的桥梁设施,其他小组采用正面反击和迂回敌人侧后突袭的办法,又一次将敌人的进攻击退……
  “副团长,情况是很严重!”杜学贤沉着地告诉李定逸道,“敌人的进攻一次又一次被击退,我们二营的人也越来越少,不过请首长放心,只要我杜学贤在,就要守住阵地!”
  “好样的!”李定逸走到教导员杜学贤面前,嘴角掠过一丝微笑,旋即又是冷峻:“你是教导员,要带领党员们起骨干作用……听说你作战一贯是冲锋在前,退却在后,勇敢不怕死……”
  ……十几分钟后,敌人再一次成群涌上山来,以为山头已经被他们占领,对上山毫无顾虑,浩浩荡荡的向前开进……哪里知道坦克开到桥头,因桥已被炸,停住了,弄得后边的坦克、汽车都整整齐齐的一辆接着一辆停了下来,只听得指挥车上的敌人叽哩哇啦乱叫,坦克车上和汽车上的敌人纷纷下来到桥头东张西望,有的解大小便,有的坐下来休息……
  二营阵地上的战士们两眼冒火嘴唇咬得紧紧的。教导员杜学贤喊了声:“给我狠狠的打呀!”顿时,4挺转盘机枪,12支冲锋枪和几十支步枪一齐怒吼起来,敌人一个个倒了下去,坦克手没有钻进坦克就倒下了,没有击中的敌人,滚的滚、爬的爬,有的钻到汽车下边,有的躲到坦克背后……
  敌人很炔清醒过来,立即组织炮火向二营阵地猛轰,炮兵校正机马上飞来,不断给地面炮兵指示射击目标……二营阵地上,石块、泥上腾空而起,松树连根拔掉,工事也被炸平……教导员杜学贤指挥战士们沉着应战,打一阵换一个地方,死死瞄准桥头,迫使敌人无法修桥,用集束手榴弹击毁敌坦克一辆、汽车二辆……此时,敌人一架炮兵校正机也被高炮营击伤,发出一声鬼叫逃之夭夭……
  ——敌人的进攻又一次被击退了。
  但是,二营的阵地上只剩下教导员杜学贤、见习参谋李明山和四连的老兵曹明等10多个人了……他们在这残酷的战斗间隙,忘记了饥饿,忘记了死亡,人在阵地在的信念鼓舞着他们谈笑风生。
  “美国兵真熊蛋!比我当年打日本鬼子好打!咱的手榴弹一响,就和木桩似的往下滚,气坏了那些督战官!”四连老兵曹明开口道。他满脸被硝烟和尘土染得黑乎乎的,笑着说话时,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
  靠在曹明旁边的一个战士,小腿被子弹穿了个窟窿,他正在和另一个战士互相包扎伤口,笑呵呵他说:“美国佬有本事再来冲呀,反正老子早就够本了!”
  ……26日下午,二营在马坪里阵地的阻击战进入最困难的时刻,部队连续的浴血战斗,弹药也全打光了,把美7师的一个团连续五次冲锋都打退了,但敌人最后竟倾其所有的兵力,在敌团长的督战下作孤注一掷的冲击……沉静了片刻的马坪里阵地,顿时又战火纷飞,弹如急雨,二营伤亡很大,弹尽粮绝,配属的一个高炮营车炮全部被敌机炸毁,燃烧弹的火光和曳光弹的余辉,将阵地染得一片血红……
  副团长李定逸身上两处负伤,仍在二营阵地上协助教导员指挥战斗。教导员也几处负伤,他的整个左臂被炸得只剩下一点骨头茬,由于失血过多,他已无力再站起来,他艰难地爬到了李定逸的跟前:
  “副团长,敌人这次好像要拼命了,能不能把我们的团预备队用上?”
  “我也在考虑这个事……”李定逸沉着地告诉杜学贤道,“不过,我只能在三营调一个连来配给你!”
  “那太好了!”杜学贤高兴他说。
  李定逸正要给三营打电话调一个连来支援二营时,二营阵地周围突然又响起了激烈的枪声,二营见习参谋李明山踉踉跄跄地跑了过来,上气不接下气地报告:
  “教导员,敌人已从后边迂回上来了,把我们包围了!”
  “副团长,你快离开阵地吧……”杜学贤声音颤抖着劝李定逸撤离,“阵地由我来顶着,你炔点下去吧……”
  “什么?下去!笑话!”李定逸微微一笑,“本人从来就没有这个习惯!现在不是下去,而是要上去!”随即命令曹明,赶快把从敌人尸堆中搜集起来的枪支弹药分给还能动的几个战士,继续坚持战斗,若实在不行,强行突围……
  杜学贤浑身上下满是泥土,脸被硝烟熏黑了,衣服被弹片撕破了。他竟围腰绑了一圈手榴弹,准备和敌人决一死战。
  黑压压的敌群,怪叫着冲了上来,弹尽粮绝的二营战士已经开始亮出刺刀,准备展开肉搏了。
  就在这时,二营主阵地上突然响起了激烈的枪声和手榴弹的爆炸声……
  支援二营的一个连赶到了……
  终于把突人二营阵地的敌人打了下去,二营失去的阵地也全部恢复。
  夜幕降临了,敌人的进攻终于暂停了。马坪里阵地上弹坑密布,东西山头被炮火削成平地。敌我双方的尸体横陈竖卧。一处处被打断的树干燃烧着,向空中飘浮起一股股黑烟……
  二营指挥所的电话铃急促地呜响起来。李定逸一把抓起电话——是团长周珠山打来的。
  “是副团长吗?你辛苦了!你告诉二营,马上全部撤出战地。”
  “怎么,不打了?”李定逸一时不相信话筒里传出的声音。
  “刚才接到军里直接给我们团拍来一个急电:命令我们团迅速由现地出发,向芝岩里出击,接应180师……三营我已通知了,你把二营撤下来为前卫带着先走,团指挥所马上转移……喂,喂……”
  “怎么?要我带部队先走……哪有什么兵力了,一营插乱了,二营打光了,三营伤亡很大,现在全团只掌握四个排的兵力……这些情况给师里汇报了吗……”
  周珠山听着电话里传出的李定逸那嘶哑而焦躁的声音,内心掠过一阵不安:
  “情况已经向师里汇报。师里是否给军里汇报就不知道了……”
  此刻军里已经知道了。
  然而晚了——军长韦杰突然从心底涌上一股悲哀,一股无法抑制的痛苦。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把情况判断错了——在战斗过程中,指挥过分具体,脱离实际,不了解部队的实际进展情况,以为536团还在原地控制阵地,认为还有足够的兵力……
  现在看来,兵力过小,无力行动,只好暂不出击,扼守现有阵地……
  “军长,兵团王近山副司令员来电,询问180师突围和181师、179师解围的情况……
  我们怎么回电?”邓仕俊急匆匆地从电台跑来对韦杰说,他跑得直喘粗气。
  “如实报告,解围部队出现意外,180师突围到鹰峰山遇到了敌人,现孤军作战,我们军正在积极想办法接援……”韦杰脸色苍白地对邓仕俊说。
  “查副军长正在指挥军工兵营、侦察连占领阵地,阻扼敌人,担负保障军后方勤务任务的540团二营也投入了战斗,在马坪里至高秀岭纵深八公里的公路沿线上阻击敌人打得很好,特别是五连还出了一个胡文义英雄小组……”邓仕俊想安慰一下军长。
  “是的……不管怎样,还是要尽量再想办法,还是主要靠我们自己在本军范围内组织部队解决问题。”韦杰锁着剑眉望了望邓仕俊。
  突然,韦杰两眼一黑,咕咚一声栽倒在地——日日夜夜的疲劳和紧张终于使他昏倒……

  最后一部电台被炸,密码烧掉,郑其贵顿时愣住了,他的脑子很乱,好像有些后怕

  180师到达鹰峰山下以后,指战员们以为突出了包围圈到了我方阵地,多数人在密林中就倒地睡着了,有的四处去寻找食物,当听到鹰峰山上爆响起一阵激烈的枪炮声时,才知道敌人已抢先占领了标高1436.9米的鹰峰主峰及其东南诸高地。
  180师再次陷入合围。
  郑其贵急了,他腾地从草丛中跃起,手里拿着地图边跑边喊:
  “同志们,振作精神,打下鹰峰!”
  这时,一个战士向郑其贵说:
  “师长,叫我吃上一顿饱饭,你指到哪里我就打到哪里!”
  郑其贵面对整整一个星期没有饭吃的现实,能说些什么呢?任何大道理也解决不了走不动路的实际困难。倒地就睡和四处觅食的战士们,听见了他们的师长那熟悉的安徽口音,迅速地自动集拢起来。
  师指挥所组织部队强攻鹰峰。
  段龙章副师长当机立断,令538团攻取鹰峰主峰东侧高地,令539团占领主峰。
  538团在庞克昌团长胡景义参谋长的组织下,把全团班长以上的共产党员集中起来,编成一个突击队,经过简短动员,由一营参谋长潘辉率领,全部带上冲锋枪,趁敌立足未稳,以迅速勇猛的动作,攻上主峰东侧东台峰高地……
  539团团长王至诚、政治处主任李全山,集中本团能战斗的约五个排的兵力和政治处的干部以及警卫排30余人,在一营参谋长周复幸指挥下,夺取了主峰,并在山角下击退敌人两次进攻,歼敌约一个排,缴获无座力炮一门,60炮两门,轻机枪一挺,报话机一部,望远镜两个……
  经过约一小时的激烈战斗,鹰峰主峰及其东台峰高地被180师打下后,一小部分残敌仓皇逃入密林深处,但两翼敌人仍继续向北突进。
  180师被围于鹰峰山东南丛林中,鹰峰山谷到处是180师失去了抵抗能力的伤员和饿晕而倒下的同志……
  ……27日下午,敌人从东南北三方面猛轰鹰峰山180师阵地,并在飞机上大喊大叫。
  鹰峰山上炮声隆隆,战火冲天,枪声不断……经过激战的这片丛林,像遭了台风和雷击。
  树木东倒西歪,伤痕累累;树冠枝残叶缺,稀稀拉拉。灌木和草莽中,横七竖八地躺着几十具尸体。偶尔,能看到树枝上挂着一截枪管,一顶破军帽,甚至还有一条炸飞了的大腿,殷红殷红的血水还在往下滴……山下公路上,美军汽车往来奔驰着,运送弹药和兵员,同时拉走伤员和死尸。远处山坡下,敌人士兵一群一群围聚在一块儿休息,有的吃东西,也有的扬起酒瓶向口里倾倒威士忌——在坦克、大炮和飞机的轰炸中,等待着下一次进攻……阳光照在这些敌兵的头盔上,闪出一“串一串晃动的亮光。忽然,从一架盘旋在空中的敌机上响起了一个女人的声音:“……180师的弟兄们,你们要向南跑,不要向北跑……
  你们已经被包围,不要再作无谓的抵抗,联军知道你们早已弹尽粮绝,你们的师长郑其贵已经被俘,投降吧,联军优待俘虏。”
  “……师长被俘,这是造谣,我刚才还见到师长哩。”一个战士抱着步枪,气冲冲他说,“老子真想把这个娘们打下来!”说着,举起步枪就要对空射击。
  “不要浪费子弹。”另一个战士说,“你看,敌机已经飞走了……”
  约一个小时后,敌机又嗡嗡地到来了,这次同一个女声的声调却突然变得激昂:
  “180师被包围的同志们,一个小时前向你们喊话的就是我。当时,飞机上有两个美国人拿枪逼着我,现在,他们不在,只有我一个人……我是中国人民志愿军女战士,负伤后不幸被俘……另外告诉你们一件不幸的事,今天上午,他们集体屠杀你们师的伤员两批,一批130余人,一批220余人,中午,又在明月里屠杀了你们师包扎所躺着的280名重伤员,真是惨无人道……同志们,好兄弟,千万不能投降,赶快寻找空隙,冲出重围……”
  这激昂的女声,像惊天撼地的春雷,许多已经绝望了的伤病员、散兵纷纷从他们藏身的石缝中、防空洞内探出身体,有的爬了出来,像野兽一样寻觅食物,可是突然,那女声夏然中断。从此,那女声不再出现。
  这时,郑其贵、吴成德、段龙章、王振邦等人内心的痛苦,无法言喻,他们没有怕死的想法,而是为180师的受挫感到痛惜……从抗日战争到解放战争,这支英雄部队经历过不少恶仗,从来没有丢过一个彩号,而这次却丢掉了不少彩号,甚至饿着肚子爬鹰峰山时,把一些带不动的重武器也破坏了,通信工具全失,仅剩报话机一部……这次形势的严峻和险恶是根本没有料到的,他们虽是师职干部,但也和大家一样弄不清楚究竟什么地方出了毛病,敌情、我情一天数变,既没有后勤供应,又没有部队接援,敌我兵力如此悬殊,部队几乎是在不断突围不断拼杀中度过10天,形势愈来愈严峻……
  就在这个关键时刻,郑其贵在鹰峰山西侧的东野川凹地召开了师党委会,讨论是继续突围还是就地坚守。
  会议讨论认为,突围,没有重火器;坚守,没有吃的,弹药也所剩无几,一时拿不出什么好的办法。
  师长郑其贵经过分析比较,鉴于部队已疲劳饥饿,缺乏弹药失去打击手段,为减小目标,避开愈集中伤亡愈大的危险,提出了利用夜暗分股分路摸出包围圈,向北分散突围到伊川、铁原集结的方案。
  但政治部主任吴成德总觉得,分散突围,一盘散沙,特别是负了伤,谁来管?
  “不行!我总觉得这个方案不稳妥。”坐在郑其贵一边的吴成德突然站了起来,“希望不要作出最后决定……”
  “已经通知各单位作好分散突围的准备了!”郑其贵说。
  这时,一直未开口的副师长段龙章张口说道:
  “我看还是马上与军里联系,请示军长,听听军长的意见。你们看怎样?”
  把矛盾上交给军里,既省力又省心,何乐而不为?大家立刻都同意向军里请示。
  于是,郑其贵师长直接上机与韦杰军长通话。
  韦杰亲自在报话机上对郑其贵大声说:
  “命令你们集中向史仓里方向突围!军派部队接应。”
  这时,敌人继续向华川进攻,179师、181师各有一个团参加战斗,而179师距史仓里的位置比181师较近些,韦杰又亲自打电话给179师副师长张国斌交待了接援180师的任务。
  韦杰严厉他说:
  “张国斌,把你们师的防务交给181师,181师那边我已派人送信了。你赶快率主力向史仓里方向反击,一定要不惜代价坚决把180师接应出来!”
  应该说,这样的接应决心是好的)但部队疲劳,翻山较多,小路难行,大雨淋淋,时间短促,加上敌人推进很快,28日天亮后,179师才到达明芝岘、下实乃里地区一个营,尚未到达史仓里,第二次接应计划又未实现……
  180师按军长的指示,正要集中向史仓里方向突围,但由于这个指示,有的单位传达了,有的单位没有传达,仍按分散突围准备,致使费了较长的时间才把部队集中起来,不到400人编为三个连,令539团缩编的一营为前卫,加强三个突击连的火器,由师长郑其贵、政治部主任吴成德率领,向鹰峰北无名高地突破,杀开一条通路;由副师长段龙章、参谋长王振邦指挥其余人员跟进……前卫营按图行进,在山间摸错了方向,走错了路,误入东北方向的滩甘里,遭到敌人阻击,中途返回咏球岘,再向西北方向突围,突破三个阵地后,最后一个阵地128.6高地,实在无力攻下……郑其贵只得命令部队返回鹰峰,但这时敌人又占领了鹰峰主峰,180师只好转移到鹰峰西北一片丛林中,进退两难……
  郑其贵和吴成德隐蔽在鹰峰西北的高地,瞪大眼睛,仔细观察着鹰峰周围和史仓里方向的动静。
  鹰峰四周的几个主要山头上都是敌人,已经被重机枪严密防守,无数只黑洞洞的枪口,居高临下地逼近,并控制着这块狭长的挤满突围者的洼谷。
  敌机在空中盘旋,照明弹彻夜不灭,大喊大叫及政治宣传进行了一夜。
  清晨,从未见过的大雾像白色的帏帐把山上所有的洼地、沟坎、树木都笼罩着,隐隐约约的,在这片白雾中有人说话的声音。细听去,像在开会,一个隐约可闻的嘶哑男声在说话:
  “……我们是英雄的中国人民志愿军,入朝后,我们部队尽了最大的力量,完成了任务……这次我们孤军断后,弹尽粮绝……无法突围。我们都是……好战士,现在该怎么办?”
  沉默几秒后,又听到集体的声音:
  “我们……拼!死也不能当俘虏……”
  又是一阵沉默。突然,沉默中有入喊起了口号,顿时,如火山迸裂,“轰——”“轰——”“轰——”炸弹、手榴弹、手雷互相引爆,整座山几乎都震撼了,口号声在这地崩山摇中随之消失。
  一群战士视死如归地自杀……
  ……28日凌晨,突然,在史仓里方向传来了激烈的枪声,郑其贵估计到史仓里已被敌人占领,于是立即把副师长段龙章、参谋长王振邦和三个团的领导找来,经过简单碰头,决定抓紧时间,利用空隙以团、营为单位向史仓里方向继续突围到伊川、铁原集合,因情况危急,这些自杀战士的遗体未及抢回——以后每当提起这件事,人们总是痛心内疚不已……
  再次向史仓里方向突围的战斗开始了。既没有集合的号声,也没有组织的进行动员,实际上也不可能这样做,只是沿着鹰峰西北这条山沟向史仓里方向突围,由于部队七天没有吃饭,实在精疲力尽,行进速度慢极了,几乎在原地踏步,快到沟口,前面一阵枪声,紧接着一排炮弹飞来。只听到报务员一声大喊:
  “电台被炸坏了!”
  这个突如其来的情况,使指挥所发生了混乱:
  “完了,这是最后一部电台!”眼看山上的敌人已向沟里冲来,郑其贵一面说着一面命令机要科长文青云,“赶快将密码烧掉!”
  文青云一听到叫烧密码,吓的哭了,直打哆嗦……
  在一个山崖边,老译电员赵国友领着译电员魏善洪和通信员小尹集中每个人身上的密码本,拿出个人带的汽油,洒在密码本上点火烧了起来。为了烧得快,他们用手将密码本撕开,用树枝拨火……
  山上的敌人看到火光,卡宾枪、机枪像雨点般地朝烧密码处打来。
  郑其贵命令警卫班用机枪还击敌人,掩护译电员们抢时间将密码烧掉。
  这时,凡个美国兵突然从东南方向摸到译电员们跟前,想抓活的。在这紧急关头,通信员小尹将手榴弹投向敌群,敌人应声倒下……突然,一颗炮弹在译电员们面前爆炸,接着,南北山上的敌人狂叫着向他们扑来,赵国友在用树枝翻腾着密码烧尽的同时壮烈牺牲。
  魏善洪和小尹负重伤忍痛滚下山崖……
  一场烧密码的战斗结束了。
  郑其贵顿时愣住了,他的脑子很乱,好像有些后怕。
  ——最后一部电台被炸坏,密码全部烧掉,这就是说,从此,180师与上级和友邻失去联络,军里无法指挥180师的突围行动,接援部队无法知道180师到了什么位置,郑其贵当然知道问题的严重性……他想到这里,晃了晃身子,差点晕倒……从警卫连调到师指挥所跟随师首长突围的警卫员蔡德荣急忙上前架着他走,蔡德荣不小心碰着了郑其贵伤残的右手……使他联想起当年在西路军分散突围负伤的情景,连同他20多年来打仗的数次负伤,一齐涌上心头……可不能再负伤了……不管如何,还是要冲出去,不能在这里等死……于是,郑其贵身旁这几百人的队伍,一批转向东北方向突围,一批在鹰峰四周各自为战,以敌人炮击的目标为突围方向,利用森林、山谷、敌人的间隙向外窜……

  骄横的坦克像疯狗一样逼赶我们的突围队伍:招射、挤压、碰撞、碾碎

  28日中午,180师指挥所一行人沿着一条东西向的深沟突围时,忽听得沟内有人在喊:
  “吴主任,吴主任——”吴成德听见有人喊他,急忙转向喊声处奔去!
  “你是谁!什么事?”
  “我是538团二营军医王洪兴,负了重伤,把我带上吧!”
  这时,郑其贵师长喊叫:”老吴快走,我带部队先走了。”
  “你们先走,我处理完就跟上……”
  吴成德和警卫员把重伤员王军医扶到沟口,正好碰上538团的同志,于是,把王军医交给了他们。
  吴成德和他的警卫员很快追赶师指挥所,走了10来里,迎面又是一条深沟,顺着这条有泥脚印的东西沟谷踉踉跄跄地向前行进,走过两道山梁,拐过一处洼地,在一片松林下的泥地上躺满了负伤的战士和病号,一眼看去,足足有四五百人。
  吴成德走近他们,一下被许多人团团围住,重伤员也从地上爬起来,一点一点艰难地向吴成德跟前移近……
  吴成德面对眼前这数百双眼睛,他心如刀绞,痛苦异常。他很清楚,这四五百人,一部分是因吃野草蘑菇中毒,一部分是被炮击时负伤。凭他和警卫员两个人的力量是无法带走的。不带吗?不,吴成德的内心强烈地否定着。一个领导干部的政治责任感,使他心里升腾起一种新的力量——他是这个师最高的政治首长,正是他吴成德从四川到绮东,入朝前后,每一次的政治动员:抗美援朝,保家卫同!英勇战斗,不怕牺牲!官兵齐心,同生同死!都出自他的口中,现在在这紧急关头,难道还能对这些累、饿、病、伤的战士抛弃而当逃兵吗?
  “我不走——”吴成德大声喊道,“我带领你们一块突围!”
  吴成德将这些人重新编组,他指定了凡名干部进行了逐个登记,按原帅直和各团的建制编成四个队,掩埋了牺牲的战友,包扎了伤员,组织轻伤员扶着重伤员行军,出发前作了简单的动员:
  “情况很明显,我们现在仍处在敌人的严重包围中,目前摆在我们面前的有两大敌人:
  一个是美国鬼子,一个是饥饿。我们首先要咬紧牙关,勒紧裤带战胜饥饿……还要发扬团结一心,不怕牺牲的精神,敢于近战,利用夜间冲过封锁线,共产党员要冲锋在前。”
  这时候,敌人一架侦察机在空中盘旋峻巡,飞机上载着180师的被俘人员用喇叭不断播出劝降的广播:
  “我是130师540团的,原先在国民党95军,成都起义过来的……你们现在已被联合国军四面包围,无论如何逃不出去。大家投降吧……联军这边有的是面包、罐头……”
  “他妈的,这个败类,说不定就是打54O团刘团长黑枪的那个家伙!”警卫员气愤他说。
  “…两个败类无损于18O师的光辉!”吴成德大声说道.“同志们.不要受骗,要发扬民族气节,谁要想叛变投敌,你们就打死他!回去.我负责任!”
  ……在吴成德的率领下,这支数百人的队压开始了艰难而悲壮的突围,轻伤员扶重伤员冒雨跌跌撞撞地往外突围,原指望夜里冲过封锁线,但所有山口被敌人的照明弹和探照灯映得像白昼一样,两面山头上的敌机枪交叉射击,冲在前边的,一个接一个被敌人子弹击中……看来,硬从西北突围不能成功,队伍又转向东边。但是,东边山口又被敌人的坦克挡住,残酷的向山沟内发射炮弹和在山口追赶碾压……这支由伤病员集中起来的队伍左冲右突,伤亡很大,突围出去的很少……吴成德只好带一组入被迫进入深山打游击……
  ……在28日538团参谋长胡景义率队继续向史仓里突围的途中,遇到了师炮兵室主任郭兆林和538团作战参谋田冠珍带的14人,539团高射机枪连连长向大河和三连排长李本著带的16人,师作战参谋郎东方带的3人和工兵营参谋田侯娃带的5人。胡景义和郭兆林将这30多个人很快组成一个战斗队,胡景义任队长,郭兆林任党支书,郎东方任团支部书记,分为两个战斗小组,组长分别由胡景义和郭兆林兼任。
  胡景义和郭兆林都是身经百战的老团级干部,有着很丰富的作战经验。这支临时集中起来的战斗队,有这两个团级干部带领突围,仿佛又产生了新的力气,他们互相包扎了伤口,吃了些树叶,迈着沉着的步伐又向史仓里方向赶队伍,突然,与敌人遭遇,老战士张小山胸口中了子弹,流血全身,不能走动,拉响手榴弹和冲上来的敌人同归于尽……郭兆林赶忙带着几个侦察员去摸道路情况,不到一个小时,郭兆林带了不少食物并押了一个南朝鲜兵回来了。
  “老郭,你真行。是怎么搞来的?”胡景义问。
  “我们摸到公路上观察没有什么动静,只有敌人一个班的哨卡在睡觉,一个哨兵在游动,我们很快干掉哨兵,把睡觉的八个敌人砍死,留一个后的回来给我们带路………
  他们补充了一下肚子,不多时来到山口,老远看到一闪一闪的火光,走近一看,是敌人在公路上烤火,看上去约一个连。胡景义见敌人较多且地形又对自己不利,没有去惊动敌人,于是,秘密地绕过去进入另一个山口。这时,抓的那个舌头告诉他们,“前面不远就是史仓里!”大家非常高兴,以为是冲出了敌人包围圈。但郭兆林觉得下放心,他决定和田侯娃带儿个侦察员去侦察一下……
  不多一会,田侯娃回来报告:
  “我们在途中,上好师指挥所一行人路过,师长叫郭兆林主任随指挥所转侈……史仓卫不但没有我们的队伍,而且已被敌人占领……我们要突过史仓里得路过一个山头,山头上驻有美军,整个山梁上部有敌人………
  胡景义根据新的敌我情况,调整了战斗小组,把原来的两个战牛小组分成三个战斗小组:由排长李本著和侦察班长带领12人为一组,光把敌人哨兵于掉,然后炸掉敌人迫击炮;由郎东方和田侯娃带领12人直接冲向敌人阵地;胡景义他自己带11人就地掩护。
  很干脆,仅10分钟,第一组就完成了战斗任务。
  当第二组沿半山腰走,走到一个山丘后见有电话线,沿电话线前去有两个掩蔽部,里面有一个美国军官在打电话,另外一个掩蔽部内睡着一大串美军。
  郎东方轻轻一。碰田侯娃:
  “趁敌人还没发觉我们,把它收拾了!”
  田侯娃点头。于是和郎东方一起带领四个侦察员扑向那个打电话的美军军官,其余的人把手榴弹投进掩体,敌人一个个举着双手从俺蔽部走出来了,郎东方清点一下,一共13人,通过一个懂英语的文化教员审问,这些俘虏都是美24师一个营部的,打电话的是个营长。并通过俘虏了解到,再过一个山梁就是我军阵地。
  29日,胡景义、郎东方、田侯娃、李本著等人,押着俘虏突围。没有料到在过前沿阵地时被敌人发觉了,山梁上的敌人向突围队压汗枪射击,俘虏趁机逃跑,在一片混乱中,俘虏被打死,突围的几个同志负了伤……他们边打边跑,突出来约50余人于拂晓4点来到我军181师阵地上。
  180师第一批突围出来了。
  当日,胡景义、郎东方率领突围分队到长财洞60军指挥所。
  军长韦杰正在为与180师中断联络而发愁,看到胡景义等人突围归来,顿时感到一阵惊喜……
  “你们是突出来了,还有的人呢………
  “部队打散了,在距史仓里6公里的鹰峰山区……”胡景义流着眼泪向韦杰汇报说,“军长,快派部队去接应吧!”
  韦杰猛然转身向地图边走去,但迟迟不下决心。
  副军长查玉升急了:“军长,我建议调179师、181师反击……反击造成伤亡,上级追究责任,把我查玉升的脑袋交上去!”
  邓仕俊参谋长也建议反击:“军长,反击吧!宜快不宜拖,若上级追究责任,查副军长一个脑袋不够,我邓仕俊的脑袋也算上一个!”
  “说气话没有用,这不是要哪一个人的脑袋,还是要从全局考虑。”韦杰焦虑地面向在场的人说道,“请大家都考虑一下:敌人在昨天继分三路合击史仓里占领该地后,史仓里以东以西之敌已连成一线……179师主要担任阻击作战,在史仓里以北地区布防,181师已由华川至广德岘、上海峰、伏主山~线担任防御,这是兵团给我们军的任务,现在只能由这两个师顶着,而且都遭到了敌人的进攻……同时,180师已分散突围,无固定目标,即使硬抽出部队反击,再牺牲一部分力量,恐怕也难找到……现在,只有……如果发现鹰峰到史仓里方向有枪声时,则以全力反击,接应180师……”韦杰边说边望着政委袁子钦,“老袁,你看是不是这样?”
  “我看,也只能是这样。”袁子钦微微地点点头,“不过,还得给兵团报告一下,看兵团还有什么新的指示。”
  一会儿,兵团回电来了:
  “得悉180师已分散突围,令60军派英勇的干部、战斗英雄带侦察队和背粮食渗入敌后到处寻找……”
  于是,60军立即派了三名干部化装到敌后寻找,可是,很遗憾,一个人也没有找到。
  因为,28日夜,180师各团、营纷纷分散突围了……
  又一批入,由539团团长王至诚、政治处主任李全山、作训股参谋张绍武组织机关及收容人员40余人,编成一个队,由王至诚任党支部书记,李全山任副书记,行至山坯口,遇到敌人哨兵,王至诚立即选定三名精干战士,端上刺刀冲上去,一名战士打倒敌哨兵,王至诚也击倒一名敌人,即令大家从这个口子冲出去,王至诚率集中起来的突围干部连同539团的关防印信、地图、文件、枪支等全部带回,到了181师阵地上……该团二营在突围途中与敌遭遇,教导员关志超与营长马兴旺失去联系后,带领营部和四连一个排30余人,越过山坯口,先后遇见机炮连指导员樊志英,一营营长丁占胜、团卫生队队长郭富明、团无座力炮连连长王仁发、师作战参谋姚文选等和一部分分散突围的战士,集中起来共60余人。关志超和大家商定,用姚文选所带的地图、指北针,按方位角运动,在晚上寻隙向史仓里方向突围,如遇强敌则与其周旋,如遇弱敌则坚决于掉。经过两个夜晚的机动,终于回到179师阵地上……
  此问,540团政委李懋召和政治处主任王体先带领部分人员在向史仓里突围中,通过铁丝网时,被敌人发觉,遭到敌人火力杀伤,王体先中弹牺牲。李懋召含着眼泪掩埋了牺牲的战友,带着余部冲出敌人最后一道包围圈,回到我方阵地上……
  不久,538团团长庞克昌、政治处主任张启也率部分人员突围归队……
  师长郑其贵和副师长段龙章等带着指挥所和警卫分队沿着陡峭的悬崖边的小路向史仓里方向走,走过一座山林,爬上一座秃山,全是石头,一块草地也没有。从山顶往下滑200米后,有了一些树和灌木。天完全黑了下来,走近一处绝壁,山下雨蒙蒙的,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凭着前边的人抱着背包带往下溜的声音闭着眼往下悠,一溜就是八九十米,一个个落入到挤压成一团的人堆之中,摔伤踩伤数十人。
  郑其贵被警卫员蔡德荣保护着安全下到悬崖底,崖底是一条东西向的深沟,将至沟口,就听到前边传来凡声零乱的枪声——警卫分队与一小股敌人遭遇,双方匆促交火后,敌人隐去,郑其贵等一行人又继续前进。
  “老王,叫后面的快赶上来!你看,师长已经走远了!”副师长段龙章望着后面一步一拐的三三两两的指挥所人员对身后的参谋长王振邦说,“怎么搞的,外无援兵,内无粮草……咱们一定要突出去弄清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段龙章和王振邦早在抗日战争时期就在一起打仗,段龙章是山西洪洞县的游击大队长,王振邦是山西浮山县的游击大队长,两个县经常在一起打游击,很熟悉,互相配合得也很好。以后,这两支游击大队转入正规军后,段龙章、王振邦又带领部队过黄河,过长江,打了许多大胜仗……
  “是呀,我从来没有打过这样的仗……真窝囊!”参谋长王振邦尤其感到不是滋味,这种溃败的情景……这怎么能行!一定要打出去……他向后面的同志大喊,…决跟上,前面是公路,过了公路直上那座东西向的大山,大山那边就是史仓里!”
  拂晓前,180师指挥所一行人出了沟口,不远处有一条小河。突然,贴着河边,就像从地底下钻出来似的出现了美军的坦克部队。还未等到他们反应过来,坦克便向这支疲惫的突围队伍开炮了……轰隆——轰隆——在敌人坦克的咆哮声中,警卫分队被打散,失去了方向感,来回奔跑,已经冲过公路的又糊里糊涂地折回来。骄横的坦克像疯狗一样追赶我们的突围队伍。扫射、挤压、碰撞、碾碎……
  郑其贵等人被几个警卫员和侦察员保护着冲入附近一片茂密的灌丛,接着便拨开灌丛奔向小河边,郑其贵在右边,段龙章和王振邦在左边,他们下了河水,刚走几步,前面的警卫班已同河对岸的敌人接上了火。这时候,几个警卫员和侦察员为了吸引敌人的火力,掩护自己的师首长,已与郑其贵等人拉开100米远的距离……当他们涉过小河,在弹雨中冲上河岸开阔地,眼看敌人火力严密封锁河岸,敌坦克后的步兵向他们扑来时,警卫员蔡德荣大叫一声“掩护”,便和另一名警卫员小李子卧倒射击,两梭子子弹打出去,火力被吸引住了。趁着这个间隙,100米外的师首长冲了过去……
  郑其贵等人冲过去了,但弹雨却在蔡德荣和小李子的面前形成了无法逾越的屏障。也正是这道弹雨的屏障,从此将这两个年轻的小战士推离了正常人的生命轨道。小李子数分钟后便牺牲了,蔡德荣负了伤后仰脸朝天躺着,很快被两名美国黑人士兵倒拖着走过了长长的开阔地……郑其贵等人悲痛欲绝地率余部又翻过一座大山,终于回到我军阵地上……
  脸色惨白,形容憔悴的郑其贵和段龙章、王振邦,拖着沉重的步履来到长财洞的60军指挥所,向韦杰军长袁子钦政委汇报180师第五次战役第二阶段回撤和突围的情况。
  一见军首长,他们忍不住放声痛哭。
  “……以后,分散突围了……部队损失太大了!军长,处分我吧!”郑其贵沉痛地低声说。
  具有宽厚品性和长者风度的军长韦杰,两眼高度充血,红得像两颗炸裂的白矮星,一贯收拾得干净利落的下巴上,也因极度的操劳而布满了黑黝黝的胡茬,仿佛一下子苍老了许多。他竭力控制着自己内心的震怒,耐心地听完了郑其贵带着哭腔的汇报,然后轻轻挥了挥手,异常镇静而又严厉他说:
  “哭什么,你们战胜了困难,钳制了敌人,突出了重围,该高兴嘛!这次部队受到严重损失,除了该汲取教训好好总结之外,说到责任,我是一军之长自然应该首先负责,要处分也是首先处分我,你们回去迅速恢复体力,准备再战吧……”
  郑其贵和段龙章、王振邦还没有走出军指挥所,就倒地睡着了。
  可以想见,当时部队疲劳到什么程度……
  这时,作战参谋任秀峰匆匆跑来向军长汇报志司来电询问180师情况,并将兵团转志司一封电报交给韦杰:
  “……如再犹豫不决,定会遭严重损失,甚至全师损失,应即令181师向史仓里攻击,45师134团派部队向鹰峰方向接应。”
  韦杰边看边摇头地把电文递给了袁子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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