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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五


  元礽虽然情有独钟,一则奉有爱妻之命,非此不可,二则对方深情无限,为他连受艰危,死里逃生,人是那等美艳,又当负伤之际,本就由怜生爱,再加玉指春纤,入握如绵,软玉温香,宛然就抱,初近女色的少年自更容易动情,把昔日一夫一妻的念头早忘了一个干净。卧房在后偏院内,相隔颇远,见怀中人疼得热汗交流,娇喘微微,由不得心疼已极,到了后院走廊,四顾无人,一时情不自禁,便就耳边低语道:“霞妹你伤太重,我抱你走罢。”说罢松了右手,刚想把玉腿抄起,捧抱进去。东方霞忽然面容惨变,回手一推,冷笑道:“谁再理你!”随听“哎呀”一声,几乎跌倒,原来那一推用力太过,臂伤加痛,几乎晕倒。元礽忙伸手扶住,随听身后叹息之声。东方霞回顾母亲,正立在前殿转角之上,忙假笑道:“你看你,连个人都不会抱,挣带子的气力哪里去了?”

  元礽闻言,才明白她是恐怕自己为她母、师所害,故意做作,实则心已寒透。照此神情,二女同归恐难如愿,爱妻面前如何交令?再者情苗已生,非比从先,心中愁急,暗中叫苦,忙用前法,把东方霞轻轻捧抱怀中,低声求告道:“好妹妹不要怪我,并非薄情,到了房中一说就明白了。”东方霞见他抱住自己故意慢走,面带惶急,一张嘴快要凑到自己脸上,心方一软,猛又回忆前事,不禁心寒,重又伤感,把脸往外一偏,低语道:“薄情人休再理我,这是怕闹出事来。反正不久出家,不会嫁人,才由你抱去,当我真个轻贱不成?还不快走,我要医伤呢。”元礽忙道:“我真该死!只顾见你伤心着急,忘了快走。好妹妹切莫伤心,我实爱你,医完伤一说自然明白。”边说,脚底加快,一会走进偏院卧室之内。因主人爱好天然,锦裳绣被华美异常,东方霞肩臂奇痛,也不再挣,任其放向床上卧倒。

  元礽将药取出,事前查三姑早把热水送来退去。元礽先把丸药与她服下,再将药粉调敷伤处,因东方霞不肯脱衣,只将靠肩衣服剪开。元礽见她柔肌如雪,又白又嫩,细腻圆融,滑不留手,只血浸了三指大一块,红白相映,越显娇嫩,当时怜爱已极。东方霞面向里卧,觉着包扎已完,元礽手还未放,侧眼一看,元礽正朝自己呆望,头已快亲向玉臂之上,不禁气道:“你还不滚到一旁去!我手不能动,要踢你了!”元礽低头赔笑道:“好妹妹莫生气,都是我不好,容我给你盖上,还有好些话要说呢。”东方霞右耳贴枕,面向里卧,忙用右手把左耳按住,气愤愤道:“我不听鬼话。你此时不能出去,可到那旁坐下,等我伤好。你去洞房花烛,我自削发空门便了。”说完长叹了一声。元礽心越不忍,忙把被盖好,见东方霞玉腿乱踢,不令坐向床上,只得端了把椅子,坐在一旁,按着秦瑛所教,历诉前情,说了两三次。东方霞先颇动念,后听他和背书一样,连说三遍,一字不差,忽然有点醒悟,冷笑道:“想不到你一个老成君子,竟会说得这么动人,谁教你的?”元礽毕竟忠厚,不善说诳,呆得一呆,连忙改口,始而分辩无人指教。后因东方霞越说越气,认定元礽是怕把事体闹大,影响他的姻缘,受教而来,末了,任凭诉说,全不理睬。

  元礽见她满脸泪痕,伤心已极,越生怜爱,一着急,便把秦瑛如何救他,人又心高性傲,初遇东方霞时,也觉她貌美多情,秦瑛以外尚是初见;一则心中有人,不容再向第二人用情,又因陈叔青是好友,盛意相托,孤男寡女同居一船,不能不避嫌疑。后来看出生气。虽想分辩,吐露真情,一则拿不定是否真对自己钟情,惟恐冒失,又想势难两全,稍一迟疑,人便走去。也曾纵马急追,不曾追上,中途误落黑店,蒙她暗中解救,才知真个有情于己。实不相瞒,彼时心意只有感激,因不能屈为小星,再说心上人也还未见,以为双方难处,尚无他念。寻到西陵寨,看出她情痴太深,空自愁急,后又因此受伤,心越不安。因知老贼山规,照例将受伤来宾护送出山,以为是往宾馆未走,自己事正紧急,没有想到会负伤连夜回赶,杀贼之后方始得信。同时,会见秦瑛一谈,不但不以为忤,反说她和你一见投缘,愿为姊妹,这才惊喜交集,分头追来。我才到此地,便被岳母、令师用网吊起,为愤侮辱,未进饮食。虽蒙黑摩勒救走,但是事由强迫,秦瑛也自赶来,说了几句,心想不见你人,心迹难明,明知两老盛怒之下决不甘休,为你痴情所感,冒险自投,果然先被查三姑绑起,受她凌辱,令师又下毒手,均所亲见。你想前人于我有救命之恩,曾拼百死代报父仇,如若见异思迁,这等负心昧良之人何值一顾?我不负她,就不会负你。前言虽她所教,也为我二人全都爱你,因我不善花言巧语,商量好来。至于两老厉害,我并不在心上。一则黑摩勒已将事情揽在身上,不问他能敌与否,以两老多年威望,也应先去寻他,再说别的。我孤身虎穴,那多厉害敌人尚且不惧,况我不曾亏心,有何顾虑?话未说完,东方霞忽然翻身坐起。

  元礽见她起得太猛,面有痛色,忙赶过去,伸手扶道:“霞妹留神伤痛。”东方霞回手一推,笑道:“你不要假惺惺,我不怕痛,也不害羞。你既被我感动,照你所说,人家虽有救命之恩,上来却不爱你,连面都见不到。我已三次为你差点送命,虽然自轻自贱,情分总比人家深些。如能只娶一人,你要谁呢?”元礽脱口答道:“我不骗你,她相识在前,救命恩深,义无别顾。”元礽说完后悔,哪知东方霞闻言并无不快,又问:“我二人容貌如何?如无此事,到底你爱哪个?”元礽笑答:“都爱,秋菊春兰,各擅胜场,如先遇你,也和对她一样。”东方霞笑问:“这话也许不假,要是我两人同时遇见,你却爱谁?”元礽见她笑容满面,只当回心,情不自禁挨坐身旁,挽着右手笑道:“你二人能效英、皇,天赐奇福,否则便以双方缘分而定去留。你两姊妹都是天上神仙,我徐元礽浊骨凡胎,一个秦姊姊已觉无福消受,又蒙霞妹痴情垂青,真乃几生修到?”

  元礽原因东方霞任其并肩偎坐,握手温存,毫不推拒,又是转悲为喜,泪光犹莹,脂粉不施,自然玉艳,只说大有转机。一时得意忘形,加以天生至情,始终以秦瑛为重,惟恐万一叙齿,东方霞年岁稍大,故意喊了一声“秦姊姊”,表示秦瑛比他年长。哪知东方霞此时心情矛盾,既爱且妒,本在拿话试探,无如元礽话甚有理,又无虚伪,正心中酸溜溜的,偏又无法挑剔,听完把手一甩,重又卧倒。元礽见她又是珠泪盈盈,哽咽起来,说得好好的,还不知因何触怒,忙即俯身殷勤劝慰,问她“何故伤心”。连问数声,东方霞叹道:“你的心我己看透,不必说了。娘和恩师心狠手辣,以为我还想嫁你,特意借故令你为我医伤。实则我心已寒透,但恐累你夫妻,只得老脸忍痛由你抱来。既而一想,我纵横江湖好些年,从未被人沾一手指,已然被你抱过,反正日内便是空门中人,又不会再近别的男子,便由你去。后听你说的话颇近情理,才想试你真心,谁知还是无情于我,这还说他作什?”

  元礽惊问:“我实真心,何事多疑?”东方霞道:“别的姑且不说,我只问你,既看我二人一样,为何又有偏心?”元礽力辩:“哪有此事?”东方霞冷笑道:“你那意中人我也见过,可惜不曾问她年纪。你在梦中都唤她二妹,为何方才改呼姊姊?分明假说姊妹同归,不分大小,怕我比她年岁稍大,做姊姊,委屈了她。这点各凭命运的空名分,有无情爱还在于你,都怕我出生早两天沾了她光。你也不是全不爱我,不过远比不上人家,非做你二房才趁心意。我没她量大,也不讲理,嫁你也行,有我没她,有她没我,你看着办吧,再如花言巧语,我便死在你前,也不出什家了。”说完闭眼装睡,一言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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