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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七


  跟着便说:“乃父年老糊涂,疑心病太大,为了媳妇防他老不正经,不肯每日前往侍候巴结,心中怀恨,随便想些话来挑拨他夫妻反目。”始而父子二人越说越僵,话越难听,自己见他们已由低声密语变为争吵,虽然房中只得四人,到底不是意思,正要分劝,老的好似情急,冷笑说道:“天下事往往出乎情理之外,要是什么都被人晓得,也不会发生变乱了。我不过是见前夜你在前面打那车夫时,藩台夫人突如其来,强令将人放掉,你妻业早回房,天已深夜,怎会得知?事后未查出何人送信,你也未提。第二日我听一老教师说起,仇敌七星子好似早就赶到,并非救人之时才来。事前有人发现两次,内中一次便是你绑吊车夫还未动手拷打之时,后楼曾有一白衣高大人影一闪,因你后楼一带四面虽有专人防守,所居楼前向例不许男子擅自走动,那人正告同伴准备埋伏,一面注视动静,再一现形,立发信号,四面合围,以防一时看错,不料白影并未再见,隔不一会,便见你妻匆匆带了两个丫头,往女客所居楼前赶去,看神气回房多时,连衣服都未脱,否则,不会那样快法。又隔不多一会,藩台夫人便和你妻朝前面赶去。次日,我因听说七星子飞刀留柬,将人救走,想起仇敌越闹越凶,你又不肯听我的话,仔细查问,那人开头只说发现人影,因拿不准,故未声张,后来才知果是此贼,无意谈起,并未提到你妻,是我盘间出来,忙借一题目,命人向当夜几个丫头探询,众口一词,说是你妻本是等你回房,忽然想起藩台夫人夜来常发心痛,自往送药,到时恰巧犯病,又听到前面悲哭之声,才往劝阻。我别的不说,你只要平日静气仔细想想,对方是个贵客,女主人和她分手已久,人家业已上床,就是答应送药,也不应半夜赶去。刚一见面,便听出前面哭声,天下哪有这样情理?

  “因你宠爱媳妇,忠言逆耳,只想少年夫妻决不会做奸细,却不想你那婚姻是由强迫而来,她和新村李三毛从小长大,曾听人说,他父原有许配之意,便你娶妻以前也曾说起,南山打猎归途,她与三毛相遇,神情亲切,后来偷入本庄,与之私会,被你看见,你还生气,说她逼你将三毛放掉,还被牵走几条肥羊,对于三毛,甚是袒护。你吃醋心盛,回来向我跳脚,说三毛再来,固要将他打死,便是婚姻不成,也必取他狗命。彼时我见你迷恋美色,非此不可,虽然代你用心思,将此女娶来,开头也颇疑心,后经仔细考查,此女虽和你性情不投,尚能相安,也就罢了。不料不多几年,仇敌七星于忽然出现。偶听人说,三毛近已长大,和七星子身材大小差不多,先疑是他,暗中命人仔细查探他的动静,这厮假装老实,虽有许多做作,对于我们未安好心,孤身入庄扰闹,还没有那大胆子本领。内有一次,他正同一村女在官道上走风凉,同时七星于也在庄中出现,我虽料错,不是这厮,但一想到他哥李诚身子何等强壮,胆勇过人,本领又高,忽然推病,一去不归,我们派往新村窥探的人,每次归报,只说三毛人好本份,喜为众人出力,对于这个大敌隐患,从无一人想念提起。

  “他是当初领头去往新村开垦的第一个为首人,跟去的人又是越过越好,照理应该时刻想念他的好处,如何极少谈论?尤其新村现在主持的一些对头均是他的死党,平日奉之如神,一去不归,竟无一人提过一字,断无此理。他弟兄身材如此相仿,我便疑心非是这厮不可;否则,我们这里地理虚实不会那样熟悉,料定他当初推病离山,便是防我父子容他不得,此时去而复转,并敢出入本庄,随意扰闹,不是多年苦功,练有惊人本领,便是约来有力同党,有意寻仇,此是我们一个大害,为你性情太暴,虽养有不少打手教师,照我看来,还不够用,恐你冒失下手,一个不巧,便难收拾,因此不肯明言,只在暗中随时戒备。实对你说,我虽年老多疑,遇事如不考查明白,决不随意出口。姑且当我是瞎疑心,挑拨你夫妻感情,如今无论什么机密,仇敌全都知道,实在大怪。你以后无论对谁,多留点心总可以吧。”

  小的先是愤怒不听,后来不知怎会被他说动,气得面胀通红,口虽冷笑,说前夜的事业已问过妻子,她并不曾有什推托,照直回答,说她因见自己打人大凶,于心不忍,又听当夜下令捉那车夫为二位舅老爷出气,觉着一个苦人,何必计较,便留了心。一听哭喊之声,知已将人捉到,自往解劝未必有用,又有外客在坐,恐又打出人命,二位官亲虽然出了恶气,传到官府耳中,当我父子山中恶霸,难免忌恨,自己又有豪富之名,这多田产,万一官府生心,前来生事,将事闹大,如何得了。想起事由官亲而起,才往告知藩台夫人,略探口气,不料对方心肠太好,恐二位官亲造孽,立时匆匆赶来,虽失了丈夫一点面子,也是想起自己身家财产,惟恐一时气愤,惹出后患,情急忧虑,出此下策,本心全是为好,如何能够怪她?至于仇敌七星子,无论是否李贼兄弟,除非每日守在我夫妻床下,寸步不离,才能知道这样快法,哪有此理?老的随被气走,可是小的也是满面怒容,急冲冲赶往后面院里,去了个把时辰才回,并未再提。

  自己当时还未觉着,回房之后,朱表兄心细,看出好些可疑,便向服侍下人打听,近两月来,庄中下人因那蒙面怪人七星子常在后院出没,本领太高,无人能敌,形踪飘忽,来去无常,追不上还好,对面相遇,非死即伤,庄主性情又暴,每一发现,定必跳脚,大骂所有的人都是混蛋饭桶,怒极时甚而动手,使人难堪,而那敌人,近日来得虽勤,踪迹多半是在夫人所居楼的前后,并不一定有事,如不喊人告警,稍微出没,便不再见,除非土人被擒受刑,决不公然出面。反正敌他不过,只要主人不知,乐得装不知道,大家省心。对方似知这些教师打手无用,越发轻视,胆子更大,近来几次来去,却不大避人。后经一个胆大的同伙暗伏楼侧,窥看多日,见他每次楼前后出现,都在庄主前面会客之时,动作极快,一闪即隐。有时连来带去俱都看见,时候不多,仿佛在搂上下一转即去,并不停留。因后院中心不奉命不能走进,庄主疑心又多,伏处相隔颇远,难于看清。

  这日庄中关了三个土人,当夜他便连来两次,为了庄主事前料他必来,设有埋伏,后楼左近也有教师,暗中保护,刚发现他的人影,追到楼上,只夫人刚由梦中惊起,搜遍全楼,并无踪迹,隔不一会,便接到西北方的信号,七星子已逃到当地,还伤了一个自己人,忙即分头赶去,只那人因埋伏了多日,看出一点来踪去迹,守在当地,没有离开,方觉敌人不会去得这快。忽听楼上夫人惊呼,说是有贼,跟着,便见敌人由上纵落,这次相隔较近,灯月又亮,无意之中,看出敌人与平日所见一样,只身上多了一件黑披风,面具上好似没有七星标志,旁边本来还有几个同伴,刚一开口喝骂喊杀,敌人扬手先是两枝长箭、三把飞刀,将人打伤,张口一声呼哨,便有一匹白马由树林中纵出,眼看他纵马如飞,从容逃走。跟着,便听守牢的人被七星子打倒,所囚土人也被救走,闹了一夜,敌人更不再见。先当他会分身法,后经同伴互相对面,一问经过,西北方和东北土牢出现的敌人面具上均有七星标志,这才明白敌人不止一个,连所骑的马,也不止一匹。经此一来,越发害怕,哪里还敢告知庄主等语。

  恶奴原是无心之谈,并未疑心主母与敌勾结,金、朱二人何等好猾,又做了多年官亲,仔细一问,便听出破绽,自身是客,虽疑玲姑另有情人,毕竟不好出口,这时因见乃姊走时神气,想起切身厉害,心中一惊,惟恐阴谋泄露,但又不便对狗子明言,朱如章已走,无可商量,觉着别人家事,虽不便过问,看姊姊走时神气,大不满意自己,万一作梗,好好一桩升官发财的美事岂不落空?一心只想诬良为资,升官发财,哪还有什天良,竟冒冒失失写了一封密信,大意是说:老庄主疑心本庄有人内应之言颇有见地,自己本也不信,由昨夜起忽然发现好些线索,事关重要,不便明言,请照老庄主所说随时留心。如其不信,不妨以实力虚,暗中试验,便可分清真假,另外献了两条计策。

  狗子虽和老贼争论,因老贼谈到李氏兄弟,触动心事,想起上月玲姑梦中哭喊三毛之事,醒来向其追问,答话虽巧,终觉可疑,立被勾动前念,入内盘问。玲姑近来常与李强相见,本就作贼心虚,仗着口齿灵巧,平日狗子宠爱未衰,没有破脸;藩台夫人恰又寻来,狗子忙于应酬官亲,商量毒计,就此岔过,狗子一直无暇再问,每一想,便自起疑愤。跟着便发大水,送走官亲时,人在前楼,正要入内,忽听下人报说金舅老爷留有一封密信,心中奇怪,打开一看,狗子本就生疑,哪再经得外人这样挑拨,双方狼狈为奸,交情又厚,当面不说,留信相告,分明早已看准,不好意思面谈,当时怒火中烧,便坐小船赶往后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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