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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


  光阴易过,转眼法事做完。元儿一回家,不似以前住在宫里,甄氏以为有友仁照看,不疑有他。但元儿要想整日在外,哪里能够。虽有友仁护庇,至多借往长生宫为名,由友仁自在宫中下棋闲谈,元儿却偷偷往百丈坪去,终久不是长法。偏甄氏生长富贵人家,所见珍奇甚多,心又极细。见那粒珠子每值阴雨晦冥,越觉光华四射,太已希奇,不像山居之人所有。屡次盘问来历,元儿终未实说,但毕竟纸里包不住火。

  元儿回家这些日,曾随父母,带了两个兄弟,进城去探望甄济母亲的病。俱值甄济母亲病势沉重,甄济衣不解带,昼夜服侍,始终没顾得细谈,连那粒珠子也无暇交与。这日甄氏又命元儿随同进城探病,恰巧甄济母亲的病忽有转机,虽未复原,已能起坐,随意饮食。大家自是高兴。元儿抽空使个眼色,将甄济唤出,交了那粒珠子,悄悄说知经过。话刚说完,便有丫头来唤二人到屋去吃点心。匆匆之间,忘了嘱咐甄济,珠的来历未告父母,当下告辞回去。

  隔了十数日,甄济母亲将息痊愈,母子二人携了礼物,到环山堰回望道谢。恰巧元儿又随友仁去长生宫,没有在家。甄氏便带了元儿的兄弟裘信、裘隐,接了出去。这时天气已过端阳,蜀地炎热。甄氏见甄济穿一件长衣,叫他脱去凉快。甄济回说不热。甄氏偶因取物,无心中挨近甄济身旁,猛觉凉阴阴的,与元儿在家时挨近相似,先还未想到甄济也有了那么一粒宝珠,故意站定试了试:只要离甄济三五步内,便觉清凉透体;稍一隔远,依旧烦热。心疑元儿和甄济交好,将珠赠与。甄氏虽是贤能,到底女人家心窄,未免暗怪元儿,不该把这般价值连城的东西轻易送人。因拿不定是与否,便用言语探问道:“怎么侄儿身上也这般阴凉,连挨近的人都不觉热?”甄济母亲抢着答道:“我们才进门,还忘了向妹子、外甥道谢。那日我在病中,外甥竟送给你侄儿那般贵重的珠子。听说外甥也有那么一颗。说是在山里头打野兽得来的,差点没把小命送掉。以前从没听外甥学过武,不比你侄儿,从小就爱拿刀动枪的。不想倒有这么大本事,真叫人心疼死呢。今儿他不在家,想必又到山里头去,从那异人学武去了吧?”

  甄氏闻言,不禁吃了一惊。表面上仍故作镇静道:“一粒珠子,自家人也值得道甚谢来?不过元儿近来被他父亲惯得简直不成样子。那天他到山里去,和人家道谢指路留宿之情,一夜没回来。第二日便带这两粒珠子,指手画脚,和我说那珠的来历,我当时正和父亲拌嘴,见那珠日里通没一丝光彩,又因他一夜未归,骂了两句,懒得听他神说鬼说。晚来才知那珠有些异样。法事做完,又忙庄稼,嫂子又在病中,几个岔打过去,没顾得细问。今见侄儿身上生凉,才得想起。他和侄儿说那珠子怎生得的么?”

  甄济初归不久,哪里知道元儿因乃母钟爱,素常胆又极小,不敢告诉细情。甄氏的话又说得极像,一时不假思索,从元儿误走百丈坪,结交方氏弟兄说起,以及二次送礼,答谢方家,自己因母病不能前往,元儿一人独去,与方环同出打猎,二次迷路,枣林巧遇火仙猿司明,独力斗怪兽,几乎送了性命,急中生智,巧斩蟆狮腹下长鞭,晕死在地,多蒙铜冠叟用药相救,五小弟兄再结盟,失珠得珠,每人分得一粒等情节,一一说出。

  甄氏最爱元儿,以前许他携礼入山,只说理应报答方家留宿之德,以为有两个下人跟去,所以放心,万没料到友仁会如此纵容,由他一人任性,独入深山,遇见恶兽,差点送了性命。勉强沉着气把话听完,早已心疼得乱跳。又听元儿至今还不断往山中学艺,既未明言,分明与友仁串一气,借着往长生宫为由,瞒哄自己。常听长年说起,山中近来常闹豺虎。元儿一人独去,固然是万不放心;友仁手无缚鸡之力,同去也是白饶。再遇前事,哪还了得:不由急出一身冷汗。于是匆匆站起,走出屋外,悄悄唤一名长年去往长生宫,说家中有客,还有要事,速将友仁父子请回。长年去后,恐甄济所言还有未尽之处,尽管捏紧了心,仍在不住盘问。好笑甄济的母亲因丈夫儿子都是好武,甄济又常往山中打些野兽回家,听惯看惯,不以元儿为异,只管还拿元儿天生神力,胆大心细等语来做赞语。甄氏哪里听得进去,一心只盼友仁父子回来,仿佛当日便会和上次一样遇险似的。

  移时,长年归报说:友仁父子正由宫中道士陪往紫藤坳观赏新出现的瀑布,行时留话,说今晚便留宿观内,命宫中小道士到了黄昏与家中送信,要明日午饭后才行回家。甄氏闻言,又急又气。因友仁父子留宿宫中,是做法事以来未有的创举。更恐友仁纵容元儿,不定又出什么花样,哪里放心得下,一迭连声,仍命长年再去长生宫,问明道士路径,去追他父子回来。万一找寻不见,便沿路迎候,务必今晚回家,不准留宿宫内。

  甄济先见甄氏头一次听完了话,出房去了一会回来,虽然照旧谈话,脸上神色有异,还未疑到元儿身上。及见长年回报与甄氏问答,才知自己说漏了嘴,好生后悔,已是无及。偏偏这日元儿又没想到甄济母子会来,因几次请友仁去见铜冠叟,未得其便,特意想好了这么一个主意:对家中假说父子同住长生宫下棋;又给宫中道士留好了话,说想往山中夜游,恐归晚家人不放心,到黄昏时分着人与家中送信,就说当晚留宿宫中,要次日午后回去。交代好后,父子二人绕路到了崖下溪边。方环、司明早在水洞口外延颈相候,见友仁父子同来,益发心喜。因恐人知,接上船去,推入水洞深处,方行拜见。不多时,便到了铜冠叟家内,友仁与铜冠叟竟是一见如故。

  这里宾主谈笑正欢,那里甄氏早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坐立不安,不知如何是好。好容易盼到裘信从外笑嘻嘻跑进房来,说长年回家来了。忙问:“你爹爹、哥哥呢?”裘信回道:“没见回来。”连忙赶出屋外一问,说是山中既寻不着下落,再三盘问宫中道士,方将友仁父子入山夜游之事说出。这一惊非同小可。

  这半日工夫,甄济已问出甄氏心事,再三譬解说:“元儿虽然年幼,天生异禀,神力绝伦。以前不曾学武,尚能将那么厉害的怪兽除去;此时拜了高人为师,更不用说,寻常虎豹岂能伤他一些皮发?”

  甄氏猛又想起当年罗鹭从天上飞回,曾夸元儿生有仙骨厚根。日前无心中与友仁重提旧话,露出罗鹭行时嘱咐之言,说元儿要在近年内走失。越发见机思危,心忧肠断。无奈那日百丈坪,虽然甄济走过一次,但两头是水,中隔重岭峻崖,洞穴重重,非方氏弟兄掉舟接引,不能飞渡。天已昏黑,有什法子可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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