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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六八


  贾四正用一条软鞭拷问王守常,未问先打,已打了好几下。王守常也怒喝道:“狗贼如若凌辱我夫妻,任凭打死,一句话也不说,那几十粒夜明珠你们也休想得到。”一句话把毛霸打动,忙喝贾四停手。拉过一把椅子,居中坐下,命将王氏夫妻押至面前,问道:“我看你们倒还有点骨气,只要实话实说,祖师爷好歹总给你们一个爽快。你们看如何?”王守常冷笑道:“大丈夫做事光明,今日既落你手,该说的自然是说,用不着你卖甚关子,任你问吧。”尤文叔恐王守常没听出适才所说的话,乘贼不备,又朝王氏夫妻使了个眼色,抢口代问道:“祖师爷问的是上次约我到此同住的那个姓余的父女,还有一个老山民,现在哪里?还听说你们得有几粒天蜈珠,现藏何处?快说实话,取出献上便免死。”王守常误解文叔用意,以为他知吕伟必非毛霸之敌,特意隐瞒,改吕为余。心想:“是说好,是不说好呢?”方在寻思答话,毛霸又复发威,怒喝:“快说!”

  王妻暗忖:“常听渊儿说起灵姑诛妖对敌之事,那口飞刀放出来直似一道银虹,照耀大地,冷气逼人。妖道飞剑只是丈许长一道黄光,决非敌手。况且妖道和蠢贼费了好些手脚,才将洞口攻破,可见妖法也是有限。不说实活,少时他们四人终要回洞,仍然不能躲过;反不如说明地头,任他们寻去,总比四人冒冒失失闯将进来强些,自己跟前也少吃点苦。可恨灵奴偏巧外出,不然先与他们报个信多好。”便接口提醒王守常道:“这有什么,余大哥父女不比我们好欺,宝珠也在他们身边,你自把途径说出,有本领的只管寻去好了。”毛霸指着王守常喝道:“还是你这婆娘爽快。再不说实话,祖师爷就要下手了。”王守常闻言,只得把由碧城庄去往猎场那条路径说出。

  毛霸虽听宝珠在吕氏父女身上,还不甚信;三贼也都想借口搜索,乘机攘窃。尤文叔道:“我知这两人说话倒还实在。人已被擒,忙它则甚?那余老头父女甚是机灵,天已不早,要去越快越好,如被警觉,带了宝珠逃走,就没法寻他了。”毛霸本意要带文叔同往。文叔既不愿三贼凌辱王氏夫妻,又想盘问所失灵药是否被吕、王诸人无心发现吃了去,正欲借故推辞。恰好贾四见贼首已死,无人与他争宠,想乘机巴结,便自告奋勇,说那条路曾经走过,愿充向导。文叔便说洞中之事只有他熟,祖师爷万一与对方途中相遇,有己在此,还可相机行事,请作留守。毛霸深信文叔,对贾四也还喜爱,便即应诺。照着王守常说所方向、途径,改带贾四,用妖法飞行,不多一会,便已赶到森林雪幕之上。

  这时吕氏父女正聚在一起,方要离开。偏生王守常愤激头上,话未说明,毛霸虽看出上面橇迹纵横,没想到猎场隐在积雪之下,只顾循迹四下搜索,耽误了片刻工夫,灵姑刚刚离开。贾四本来疑心敌人在雪坑里,毛霸却说这里不过一个大坑,哪有此理。三人随便一说,均未近前细看。吕氏父女行猎多次,又改过几次途径,三面均有雪橇滑过之迹,就此错过。等毛、贾二人见往前不远,橇迹又绕向归途,返身寻回,走近了些,瞥见下面还有深林,又恰值吕伟追鹿过来,这才发现。毛、贾二人料知山中没有居人,定是对头无疑,立时往下纵落。吕伟头上戴有帽兜,将脸遮住,毛霸先还不知他是自己朝朝暮暮不忘的大仇吕伟,一心只在明珠、美女两样,并无必杀之心。及至双方答话,听出口音耳熟,吕伟一时疏忽,自道真名,毛霸这才打定主意,非报前仇不可。

  后来贾四一死,吕伟拿话一激,他便越加‘渍怒。毛霸心想:“反正容他不得,引逗他多打一会,舒散筋骨,又有何妨?”便狞笑道:“你这老鬼真个狡猾。你明明怕我飞剑,是想用你那独门拳脚取胜。你当我拳脚打不死你么?念你当初虽然诡计算我,未曾加害,今日祖师爷且容你多活片刻,落个全尸。”说罢,把披身短擎脱下,往贾四尸首上一甩,两掌一走上盘,一走下盘,使个推襟送抱之势,蹿将过来,先起左掌,照准吕伟肩头砍去。吕伟闻言,知被识破心事。暗忖:“只要挨过片刻,便有人来取你狗命,想落全尸还不行呢。”一见掌到,知是虚招,更不答话,道得一个“好”字,也使右掌作势往上虚挡。毛霸左掌往回略撤,才一避开吕伟挡掌,倏又改退为进,仍用左掌,来了个幼女绕丝,骈指向下一甩,照准吕伟右肩穴要害溯去。同时右脚往前一进步,左脚微向后绕,身朝前,又是一反掌扫向吕伟面门。吕伟早知他练就一身硬功与铁沙掌,这迎门三掌之下,还藏有两招铁脚,甚是厉害。便也把平生绝技施展出来,双掌齐发。见敌人左掌由上盘改走中盘甩到,忙将右手臂上挡之势改为下压,横时往外一磕,用中三指朝毛霸脉门溯去,同时左手往上一托。

  毛霸自负招中套招,敌人任凭多高明也得挨上一下。见吕伟铁手灵奇,暗骂:“不知死活的老鬼,叫你上当才知厉害。”说时迟,那时快,毛霸念头动处,双掌已同时撤转,右脚仍然独立在地,欲故意做出没料敌人手法厉害,收势太速之状,上半身忽改向后仰。准备敌人只要乘胜略为进步,便将后伸左脚朝前踢去,跟着双掌齐挥,再将那连环四十七掌辣手施展出来,致敌死命。谁知吕伟早已看透,知道他那条腿站在当地如铁桩也似坚硬,上半身摇晃后仰全是假的。这类掌法一被用上,最是难破,非俟他一掌接着一掌,四十七掌全数施展过后;才能进攻。寻常人休说取胜,防御都难。吕伟既然识破,哪里会上他当。他明明占了上风本该前进,反把身子向后微微倒退,指着毛霸笑道:“毛朋友,老朽是此间地主,请另换招赐教吧。”

  其实吕伟若容毛霸把四十七掌全数使为,凭吕伟本领,虽占不得上风,也决不会败,那时灵姑也必赶到。偏生一时好胜,把毛霸先比拳脚之言信以为真,意欲以真功夫取胜,几个照面,便用杀手将他打死,以致弄巧成拙,惹下杀身之祸。

  毛霸起初原也想用连环掌取胜,及见敌人不来上套,反吃奚落,不由怒上加怒,大骂:“老鬼死在眼前,还敢卖乖弄巧。你祖师爷杀你易如反掌,不过想看看你到底有甚花样,享这些年的虚名罢了。既想早死,你祖师爷三个照面以内,如不将你打死,誓不为人。”随说,纵身又是一掌砍来。吕伟哪识言中深意,还在暗笑。一面伸手迎敌,一面想出其不意,给他一个厉害,谁知毛霸已然暗用邪法禁制。吕伟一掌挡去,见毛霸左掌收回,掌心向外,退向胁下,似在运用力气,右掌并未似前打到,忙往前一近身,待要一掌打去,猛瞥见毛霸身子往后略退,目闪凶光,满面俱是狞厉之容,指定自己大喝一声,心便一震。情知不妙,方欲纵避一旁给他喊破,忽然一阵头晕,毛霸右掌已然打到。这时吕伟人虽昏晕,知觉未失,真力尚在。自知中了邪法暗算,决意一拼,用足真力,横臂往上一挡。又听毛霸一声怪叫,手臂发酸,跟着眼睛一花,胸前中了敌人一掌,人便失去知觉,翻身跌倒。

  原来毛霸性情暴躁,以为妖法既已将人迷住,用自己练就的铁沙掌一下便可打死。不料吕伟内功本来精纯,近来日习吐纳之功,神明湛定,不似常人一中邪法立时便倒,竟还手挡了一下。毛霸猝不及防,双方用力均猛,以硬斗硬,这一挡,毛霸痛得半边臂膀都发了麻,腕骨受挡之处似乎折断,一时情急,怒吼了一声。见吕伟手已缩退,两眼发直,更不怠慢,又用右掌打去。吕伟神志已昏,无力抵御,这才重伤倒地。

  毛霸因左臂受伤颇重,恨极吕伟,深悔适才不肯公然食言,未用飞剑,平白受伤。正待放剑斩成数段雪忿,忽听破空之声由远而近,知道有异。说时迟,那时快,他这里黄光才得飞起,眨眼工夫,一道白光直似飞虹电射,自空中泻将下来,挨近黄光只一绞,立即粉碎。

  毛霸来时,妖师黑头陀谭干说莽苍山常有正派仙灵往来,除再三叮嘱,每日只是采药,不可生事外,还给了一道妖符。吩咐如与峨眉、青城各敌派门下相遇,决非敌手,只要将符向空一掷,便可隐形飞遁,逃回庙去。但此符只可用来救命,不到危急,不许妄用。毛霸先听破空之声,已经惊疑,还以为正派中人路过,自己在地底,不致被觉察。及见来人竟是为他而来,剑光那么厉害,不禁心胆皆寒,怎敢迎敌。忙把身边妖符取出,如法向空一展,便已隐形遁去。

  来人原是峨眉派门下一个女弟子,受人之托而来。本心还想赶在头里,保全吕伟一命,不料运数前定,吕伟失计自误,一任她催动剑光加急飞行,依然慢了一步。总算吕伟一生任侠好义,灵姑至性格天,没有毁损身体。那女剑仙见吕伟已遇毒手,心中大怒,忙将飞剑一指,想斩妖人,忽见一片烟云飞起,便无影无踪。只得把带来的柬帖、灵丹留下,破空飞去。

  且说灵姑在树林深处与王渊同采山粮,忽觉烦躁不宁,懒得再事采集,便对王渊道:“我们采这山粮已不少了。这里有雪光反照,不知天色早晚。今天怎这么烦躁?我再采些,等你去把牛子寻来,帮我们挑了东西,一同回洞去吧。”王渊应了,急忙驰走。灵姑又采了一些,因恐所采山粮为猴、鹿、松鼠之类盗食作践,不能离开,一心只盼王、牛二人赶来同行,牛子相隔又不甚远,连猎多日,俱都无事发生,哪里想到在这临未了快收全功片刻之间,会出那么大乱子。后来不知怎地越往后心越烦,说不出的难过。暗忖:“爹爹早上气色似不甚好,连日又过于劳累,我这么无缘无故心烦意乱,莫非爹爹又要生病么?”念头一转,倏又激灵灵打了一个冷战,不由得心惊肉跳起来。哪还顾得再等下去,飞步往回便跑。王、牛二人也由斜刺里赶来。王渊遥喊:“姊姊怎么走了?”灵姑这时已是心乱如麻,边跑边喊道:“你两个快快收拾东西,我先看看爹爹去。”说罢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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