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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


  刚一见面,胡老便说:“天已不早,你们越快越好,到了洞中,照我木片上所画途向往里寻去,走到中途土洞之内,再将我身边这张纸条取出观看,自知走法。斧已无须带去,那根铁钩不可失落,否则到时便要费事。到了尽头,天如未亮,无论外面多黑,休说火把,连你身边灯筒均不可露出一点光亮。详情无暇多谈,便我纸上所说也不详细,你们相机而行必能如愿。这条秘径,我还是新近半个多月才得发现,由此入山,省事不少,并还免去许多顾虑。照你师父来信,本应多加指点,只为我已深知虚实,你们只当无我相助,没有成见,冒失走去,全照你们本心而行,反更有益。一切均等功成归来再作计较。你们今夜睡后,我已来此两次。日前早料你们要来,可惜先未想到这么走法,以致稍微耽搁,否则你们天明前便可到达,更为稳妥。

  “我送到洞中,走进不远便要回去。这里土人平日情厚,决不会坏我的事,而你二人日里来时,正赶上轮值的贼党家中有事,又知这下半日不会有人由小路经过,以前从未发生过事,上次杀害的猎人和一个路客,均因多疑冤枉,本相已露,骑虎难下,惟恐传说出去杀以灭口,并非真是他们敌人。这两个小贼洗手多年,觉着日子过得颇好,何苦又做强盗,和小函谷在一起?背后常时咒骂气愤,本就不愿轮值,再一有事,非但偷懒离开,并将日里和前半夜防守的事托给两个和我相识的土猎户。这两人恰是我的徒弟,所以贼党并不知道来了生人,土人也都经我招呼。

  “你们由此深入贼巢,一去不归,我均无虑,不过我不便随你们同去,事情却要晓得。一次自然更好,如能回来,我那窑洞地势十分巧妙,有那两株大树遮住,外表看去十分明显,毫不使人注目,实则人立洞口,往右略偏,便被那树遮住,无论远近都看不出,裂缝出入之路更是隐秘,至今还无什人晓得,经过十年前一次地震,这类大小裂缝,山内外到处都有,更不会引人注目。你们只管放心来去,回时就被人看出,也不会是敌人一面,就此走吧。”说完,便将纸条木片递过,一同钻进壁洞之内,再将火把点燃。

  二人一看,壁内洞径全是昔年地震时留下的残迹,大小宽窄不等,多半高低错落,崎岖难行,如非火把粗大,涂得有油,火光强烈,决难走快。二人共只一个灯筒,将来用处甚多,又系金标昔年特制之物,虽然远近均可照到,面积却小,胡老改用火把便由于此。三人一路纵跃上下,由那险阻丛生的乱土堆中觅路前进。连经过四五处曲折岔道,胡老喊住二人,快要分手。郝济因听胡老说开那人口早经下手,想起来时,胡老背心上所染的土痕,无意中提了一句,想代去掉。胡老闻言,面色立变,始而目射精光,两道寿眉同时往上斜飞,面上似有怒意,忽又哈哈笑道:“好的,好的,居然连我老头子也开起玩笑来了。”说罢,脱下那件粗麻布短衫,朝上面泥痕看了一眼,又似有什醒悟,更不多说,转对二人道:“你两弟兄果然真好,你们的事我已能够知道,便不回来通知也不相干,索性不再回来,免被贼党发现生人,虽然无关,无故受他盘问也是讨厌。真有什事必须相见,我也自会往寻,无论你们藏在哪里,均可寻到。不必多虑,就此去吧。”

  二人见胡老说完,不容回答,匆匆持斧走去。回忆前后所说,均未明言,未了口气并还改变。此来原是请他指点,另寻一位前辈高人,并求一粒金刚大力丹,但听所说口气,又似前面还有危险,寻人与对敌兼而有之,内中并似有事发生,再三嘱咐,临机应变,样样均要机警小心,偏又不肯先说,料知事关重大,为防万一疏忽,误了时机,遥望胡老,人已走到来路险径之上,彼此不能望见。郝济心急,就着火光,先将纸条打开,与龚勤同看,上面所说,除却出口附近要道如何走法和时候早晚的去留隐现而外,均和前闻多半相同,只有几句略示机宜,也未说出什么道理,深悔昨日不该说二人都念过书,以致几句最要紧的均是隐语,仅能推出一点意思,为了内中还有防敌的话,越多戒心,兵刃偏又不曾带来,连那两柄板斧均被取走,手内共只一根铁钩,如遇贼党,还要空手迎敌。那洞深居山腹之内,只是昔年地震崩塌陷落的一些裂缝,纵横交错,歧径上下,蛛网也似,一路走来,连一两丈长一条平坦的所在均未见到,隔着这么深而且厚的土层崖壁,决不会有人听见。

  郝济越想越怪,便和龚勤谈论起来,先将胡老所说议论了一阵,最后谈到:“听师长说我们武功遇见强敌虽未必胜,稍差一点的对头已不是我们敌手,今年又学会了空手人白刃的手法,大鹏十八式擒拿手更早练成,没有兵器,到底仍可应敌,美中不足是个缺点,我们家中,父亲所留虽有几件,均不合用,几次请问师父,托他物色,代买两口好剑,或是画成好图样,另请良工打造,师父均说,这类好兵器最难物色,又非当时可能打造成功,老是到时再说,走时连那两件寻常兵器均不令带,如今时期越近,直非空手迎敌不可。这样多的强敌,没有称手兵器,岂不讨厌?日内难免深入虎穴,我们必须多留点心,看贼巢中有无称手兵器,先取它两件来用,省得一双空手,多高本领,也是费力。我们的手又重,就算贼党,也有首从之分,全下杀手未免太过。”

  龚勤虽觉胡老必有深意,对于郝济所说,也是同样心意,一路说笑,不觉到了胡老所说中途稍停观看纸条之处。那地方乃是靠近地面、深藏山腹中心的一个洞穴,约有两三丈方圆,地势宽平,并还不似前段来路土腥气重,不时有风吹动。二人因纸条业已看过几次,胡老又有越快越好的话,不想停留,便照木片所画途向,打算一直觅路走去,到了尽头出口左近再作计较。忽见第一根火把快要点完,便将余烬去掉,重点一根,又往前走。快要穿洞而过,走上一条窄径,忽然发现一个土堆,可容一二人坐卧,先未留意,人已由侧走过,因觉来路所见大小土堆多得不可数计,十九残缺崎岖,尽管土性坚凝,和石块一样牢固,似此方正整齐从未见过,又在靠近前面宽阔之处,四面都是空地,高只尺许、形如一块大的方砖,没有一面不平得和镜面一样,仿佛当初本是一座寻常土堆,经过人工,将四面连顶一齐削平,并还加以打磨,同时发现土块角上放着一卷豹皮,相隔不远土壁下还有一些干柴和火烧焦过的树枝之类,鼻间隐闻焦香。

  龚勤也自看到,忙同回身,仔细用火光照看,并将皮卷打开,乃是三四张豹皮,连在一起,裁去边角,用针线缝成一张皮褥,与土块大小方圆相同,每面宽出三四寸,铺在上面,刚巧合适,似此从无人迹的崖腹深处裂缝洞穴之中,怎会有人在此居住,并还生火?细看土块,果是刀剑削成的土榻,再用铁钩一试,那一带地方,土比石头还要坚固,不是二人练就神力,休想动它分毫,洞中人竟能将其整片削平,五面方方,没有一点残缺痕迹,非但所用刀剑不是寻常兵器,手上功力也可想而知,越发惊奇起来,认定洞中藏有异人,并还心思细密,极爱干净。不过这洞中有此本领高强的异人,胡老既然深知地理,并曾往来多次,方才指定走到这里稍微休息,看完纸条就往前进,仿佛各不相干,未免不合情理。对方如是自己一面,胡老事前固应通知,过时如其遇人,应与请教。否则更应早作准备,以防遇敌或是发生别的误会,偏是一字不提,令人难测,为防疏忽,生出枝节,郝济从小又受乃父之教,深悉江湖上的过节,首先朝龚勤打了一个手势,将豹皮卷好,仍放原处,再将手一拱,连打了两次招呼,均无回音,再用火把仔细照看,除这一床皮褥和壁角一些干柴残余灰烬而外,只寻到一个装水葫芦,别无所有。

  互一低声商计,觉着洞中人不分敌我,胡老不会不知,也无不说之理,细想前后所说口气,均不似有人在此居住光景。他既常时往来洞中,也许兽皮便他本人所留,所以才有在此稍歇的话。虽然只有这等想法才合情理,到底不敢十分拿稳,洞中黑暗异常,没有灯火,决难通过,只得暗中戒备,不再高声谈论,手中火把也不再举起,互相戒备着再往前进。

  这条洞径共只三四里来长,但是时高时低,上下绕越穿行,路要多出两三倍不止。二人初次经历,照着纸条所开途向标记而行,也不知道路程远近,前半歧径又多,虽有图说指明,仍难免于走错。中间一段险阻更多,常时误入岔道,遇阻折回,多费了许多心力,好容易寻到相隔出口不远的一条夹弄,侧身跋足通行过去,再往前走,便是大小两条并行的通路,虽是一曲一直,中间也有好些天然洞穴,像来路那样的岔道歧径已不再见。照纸条上所开,无论走哪一条,均可寻到出口左近的一个大洞穴内,路也比较平坦,土块石笋虽多,毫无阻碍,洞壁也都石土互见,可以随便行走,不必纵跃钻行,这才松了一口气。重取纸条对看,沿途标记一一见到,并未走错,相隔出口也只里许光景,除前面洞口左近有一两处奇险外,余均平地,知将到达。沿途留意,并未见到有人往来和遗留的痕迹,越以为前料不差,皮褥果是胡老所留,并非别有异人隐藏洞内。照胡老所示机宜,只一走近出口便可发现此行用意,但要格外谨细,疏忽不得,更防踪迹被敌人看破等语,几次寻思与猜测,均似此行还是寻访那位异人占多数,一面却要留神贼党,以防看破,今已快到,铁钩不知何用,看得那么重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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