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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九


  宝琉女望着两人,微微一笑,玉颊上,梨窝微露,笑可倾城,依依致问:“峨嵋之事,暂时已了,元弟弟想是准备返山了。”

  女人好妒天成,蘅春也不例外,原来她见宝琉女只问元弟,不及自己,不由引发满腔醋意。嗤的一声冷笑,出语更是无情:“我们受贵派迫害,而今已弄得两败俱伤,正主儿更被贵派绝顶高手,掌震内腑,事先还中了你们的毒药,连绝世奇人元妙长辈,也认为伤势太重,无计挽回。麟弟弟如不事先失去玉佩,怎么样也不会弄成这等结果,而今人去楼空,我们再待也是苦闷,他不返山,难道在你峨嵋潜修一辈子不成!”

  元儿听她话中有刺,不由心生微愠,暗道:“凭气量言,你就无法和云英相比!”其实,少女们谁都有妒,只要不过份,倒也无伤大雅。宝琉女恬静的心情,似乎也渐生激动,粉脸上时红时白,但瞬即归于平息。她把头微朝上仰,闪闪泪光。她皓白的脸如带雨海棠,轻微的叹了一口气,低声自语:“我虽不杀伯仁,伯仁为我而死,绵绵此恨,永无绝期!”旋将皓碗一抬,拈巾拭泪之后,又如春花微绽般,露齿一笑,答道:“一时任性,做下终身恨事,要悔也来不及了,如果他果真有三长两短,反正我也打定了主意。不过,事情演变,弄成这样结果,虽在我意料之外,又何尝不在我意料之中?世惟情也始可言情,聚散安危,何须计及?若世俗儿女之辈,都多愁善意,则此短短一会,犹觉多余!何况还须冒绝大风险,换来自身烦恼,更用不蛘!”

  元儿见对蘅春,隐有微词,心吵无忐忑,暗中目视春儿,欲见她臻首低垂,愧恨欲绝,欲也不觉心生怜恤,正待出言劝慰。白光微晃,宝琉女已掠近身前,无比温柔地握着蘅春的手,微笑道:“愚姊出言无心,是否妹妹见怪!”

  春儿泣道:“是小妹一时不加思索,胡乱出语,琉姊数语道破,自感汗颜无地,今后处世做人,自必三思而行了!”

  宝琉女笑了一笑,旋道:“事情也奇,和他同来的这一批,没有一位不是光明磊落,相处于处,如沐春风,使人胸怀舒畅无比,这不能不使我私心感动。”又复低首沉吟道:“此来,尚有一事,必须和妹子一谈,不知蘅妹能否信得及我?”

  春儿破涕为笑道:“姊姊这份貌象和优美气质,一见即使人着迷,不论天大之事,只须一语,无不首肯,更无不听!”

  宝琉女唇欲启而霞生玉颊,几番欲言又止。元儿和蔬春,不觉大疑。惠元对她笑道:“琉姊姊,你心中藏有何事?我也和春姊一样,凡与你我有关的事,无不悉听姊姊,要说,就请讲吧!”

  宝琉女望了望春儿,慢吞吞地道:“那是十余年前的事了,为了练灭魔宝箓,每晚,我得独赴峨嵋后山。灭魔神功,威力奇绝,却是十分难炼。有一次,水火失调,我一身燥热,无法继续,不得已,只有就壁上清泉,洗肌止热,幸亏功力不深,不一会,水火归元,渐觉舒畅,但人也显得特别疲乏,于是,伴着大石,昏昏睡去。醒来时,立觉自己身子,被人抱住,一惊之下,顺手一掌,抱我的人,竟未料到我醒得这么快。灭魔神功,中人必摧毁腑脏,以前既未使用,发掌也未必欲致人于死。

  “来人却强忍内伤,将我一推而起,冷笑道:“韩某路过,见你睡倒,细看之下,才知尔水火失调。虽然已收既济之效,但功力用偏,阴极阳衰,正拟用本身功力,助尔脱困,不图一时不察,脱落神迹,挨上一掌,你是何人门下,如此手辣心黑!韩某倒愿一闻!”

  “也怪我当时气盛,不但未曾稍加辞色,反疑他存心轻薄,藉此掩饰。当即冷冷答道:“我是何人,凭你也不配问,你已受我一掌,震伤内腑,但以我功力尚浅,只需觅地清修,调息四十九日,不药可痊,惟必记住,在此期间,切忌使用真力,否则,内伤一发,和缓难医!’谁知此人心性,却也高傲异常,竟冷笑一声,掉首不顾而去!不半年,据本门弟子报称,后山山路旁,有一废洞,内有尸骨一付。衣饰服着,犹依稀可辨,察看之下,正是那被我震伤少年的衣物,当时心生悔恨,莫可言传。

  “其后江湖传闻,令祖江汉神驼韩若甫,曾踏遍名山大泽,为的是,找寻自己儿子,才知那死去的少年,原是威震大江南北,青铜剑韩仲山。

  “这一次,虽然面晤韩大侠,本欲面致详情,但又恐引起本门误会,遂欲言又止。而今面当蘅妹,睹尔音容,又复依稀记忆当年情事,谁也不曾料到,像貌与你们最喜爱的霞妹妹了无二致,偏是一位杀亲仇人,恩仇趁此早了,不欲留之来世,所言尽此,惟有待贤妹处理了。”

  事情突如其来,蘅春只觉耳际轰然一响,立时头昏眼花,娇躯抖颤,惊叫道:“这不是真的!父亲是位正人君子,行事极为谨慎,姊姊更是秉性温柔的人,绝不致随便下人重手!天啦!人与人,真太可怕了!”

  惠元也知道,这事情极为严重,因为那是杀亲之仇!同时,如果处理不当,迫使蘅春挺而走险,不顾一切,与宝琉女为仇,那一来,两虎相斗,必有一伤,无论伤着谁,都是一样的严重。他知蘅春爱着自己,只有委婉解劝,才能压制她的激动情绪。于是正容说道:“蘅姊姊,这事情出自误会,方姊兰心惠质,绝非故意伤人,而且冤仇宜解不宜结;如她问心无愧,绝不将此事面告吾姊了!”

  蘅春哭道:“这些话,我都懂,只是因伤致死的人,是我的爹爹,语云。‘父母之仇,不共戴天!’不管有意无意,我爹总死在她的手上,感情是感情,仇恨是仇恨,绝没法混为一谈。”旋又对宝琉女道:“我祖父踏遍江湖,找寻父亲下落,十余年如一日,但始终如石沉大海,查无动静,谁也料不到你是我杀父之仇人,我只有伤心。”

  亲仇绝不能解,相识一场,到头来峨嵋溅血,这是谁也无法预料的。

  “好吧!恕我无礼!”宝琉女秀发纷披,白衣随风飘拂,宛如广寒仙子,谪降尘寰。她长叹一声,星眸中热泪盈眶,低声答道:“我知道这一误会,绝难为苦主所谅。但我也绝不求人谅解。蘅妹妹,要怎样,就请随心所欲吧!”眼前黄光一闪,一阵铮鸣,蘅春已拔出青铜剑,仰天狂笑一声,粉目中泪如雨下。振腕挥剑,疾如电闪,长剑往宝琉女前胸狠狠刺去。她紧闭一双星眸,粉脸微笑望天,铜剑飞来,一动不动。只闻嘶的一响,宝琉女前胸白衣,已被利剑刺破。鲜血也随之而出。

  惠元挽救不及,竟拟用师门太乙五灵掌将春儿震退。不意蘅春倏的把铜剑往后一带,投剑于地,两手捧脸,人如一只斗败公鸡沮丧已极,口中还喃喃自语道:“这是人家一种无心之失,而且她还觉疚意重重,杀她不还手!这种仇,实在无法报复,希望爹娘在天之灵,实鉴此心!”这一女娃,原有三分野性,心地爽直,想到就作,把宝琉女善良的心性试出以后,不觉如醉如痴。往前一冲,一把抱着宝琉仙子,泣道:“姊姊,恕妹子鲁莽,胸前创口,是否严重,待妹子为你敷药?”

  方女摇摇头,很温柔地一笑道:“创及肌肤而已,不足为意,稍敷药末,即可痊愈。愚姊一时无心,害妹子父女乖背,十年来的歉疚,使我深致不安,贤妹手下留情,更使我汗颜无地……”她一边安慰春儿,一边却抚着春儿额前秀发,温柔婉变,娇美无比,胸前一块鲜红,她可漫不为意。连春儿也被她的美丽陶醉了。

  惠元一见偌大无比的一场惊险,竟由蘅春悬崖勒马,轻轻化解,不由引起无限敬意,笑对蘅春道:“韩姊姊,自古冤家宜解不宜结,得饶人处且饶人,处世做人,循此而往,虽蛮貊之邦,亦无往而不利,否则,无理纠缠,日必增多,吾姊真是宜于劝善!”

  春儿笑了一笑,却携着宝琉女的手,走到僻处。惠元知道女孩子们的事,很多不便,只好坐着等侯。不久,双人出来,宝琉女却换一袭淡黄浅装,那正是春儿之物,蘅春笑向元儿道:“我们已结成异姓姊姊,你该代我欢喜。‘”

  元儿笑道:“若是适才动手挥剑的情形,可是真叫我作辣!”

  春儿人本天真,不免笑问道:“如果我和宝姊真的动上了手,你帮那一面?”

  元儿笑道:“那一面我都不能帮,帮你,对不住方姊姊,帮她,却对不住你!”

  春儿把秀眸眨了一眨,幽幽地道:“这么说来,你是袖手旁观了!”

  宝琉女赶紧用话岔开道:“许多事只许心里想想,无法道破,何必须着追问?”

  元儿一笑,暗中却更佩服此女聪明。正待携着春儿告别,不免一脸黯然之色,宝琉女淡淡一笑,漫不意容。春儿惠元,又不免暗中奇怪,对方似已察觉含笑道:“聚散无常,世情难料,只要彼此意志相投,纵令关山险阻,形隔而心向,又何尝不是至交?”语声一顿,旋复低吟:“海内逢知已,天涯若比邻!”却把粉脸转向别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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