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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


  后舱的八具尸体中,没有那位有耳后有紫痣的人在内。

  疑云重重,这是怎么一回事?假使真是瘟疫摧毁了这艘走霉运的船,若么可能有三具被死后割断咽喉的尸体?显然不合情理。

  他悄然下船,绕出两里外,在一处树林中换了一身青袍,藏好包裹和竹钩杖,手中多了一把折扇,真像一位颇有气概的年轻儒士。

  黄火烧得旺,两个村夫打扮的人,可能为了壮胆,因此把簧火烧得旺旺地,都不敢向岸分的船只张望,似乎害怕船上会突然出来冤鬼怨魂。

  一位村夫正在将枯枝往火上放,突然听到一声轻咳。

  “哎呀……”村夫吓得惊跳起来,接着看到站在不远处的晁凌风。

  “老天爷!你……你想吓死人吗?”另一位村夫拍拍胸口,脸都吓青了。

  “抱歉。”晁凌风背着手走近,用扇向身后一指:“在下从那边来,看到火光,一时好奇,打扰两位啦!”

  “你是……”

  “过路的,那边不是有路吗?”

  “那是到黄石港的小径。”

  “在下是从黄石港来的。我这人有夜游的不良习惯,信步到了此地。哦!你们半夜三更在这里……”

  “我们是前面三汊河村的人,奉村长所差,在这里看守出了祸事的船只。”村夫指指远处的客船:“那艘船半夜三更,张满帆直往上游两里地的江礁上撞。恰好本村有两艘渔船泊在岸旁,十几个人把船拖到此地来了。”

  “老天爷!船上全是死人。”另一名村夫说:“不知道到底遭了什么横祸飞灾。村民已派人到县城报官。可真麻烦了。死了这许多人,怎么得了?”

  “哦!这里地属武昌吧?”

  “不,属大冶”

  “大冶?距武昌县的三江口巡检司有多远?”

  他心中又是一惊,怎么跑到大冶来了?

  船应该停靠三江口镇,度宿并接受关卡盘查呀!

  “这里往上到武昌县,足有四十里呢!”村夫不假思索地说。

  这是说:船并没在三江口巡检司接受检查。

  也是说:他整个下午昏睡至三更后。而这期间,船上的人死光了。

  他是唯一幸运活着的人,另有两位失踪。

  他是不可能如此昏睡的,除非……

  瘟疫!

  他曾经眼下预防的丹药。

  但既然是瘟疫,他怎么可能昏睡的?

  既然人都死了,谁割断死去已久的人的咽喉?用意何在?是谁割的?

  按他昏睡的情形估计,船上发现有人患病,是午后不久所发生的事,午膳通常在午牌正末之间。

  他服药时,该已经是未牌初正之间的事。

  那么,他昏睡约在未牌正末之间。

  如果他估计正确,船上的人—一死去,该是申牌初的事了。

  船是如何航行的?三江口的巡哨部为何不加以拦截?除非是船黑夜偷越。

  再远航五十里才撞礁,可能吗?

  舵公一死,船一定会打旋、漂流、没落下帆甚至会翻覆。可是,船居然在人死光之后,航行共百里以上。

  谁在驾驶?鬼?还是那失踪的两个人?

  一阵寒颤通过全身。他想起前天谭家桥镇所发生的事故。

  太极堂!太极堂冲他而来的。

  全船五十二条人命。除了他之外,有五十一家的老少失去他们的亲人。

  “你们这些天诛地灭的畜生!”他仰天厉叫,声调完全走了样。

  “哎呀……你……你说什么?”两村夫惊跳起来大叫,像是见了鬼。

  “抱歉。”他心神一定:“我不是说你们。”

  “你……你没有毛病吧?”一名村夫问。

  “没有。哦!老乡,哪些人把船救起来的?”

  “我们村上的人,我也在场。”

  “很好,你亲眼看见船摇摇晃晃向礁上撞吗?”

  “不,是笔直往礁上撞的。”村夫直摇头:“这件事,我们所有的人,都感到奇怪。我们都是一辈子活在船上的人,怎样行船谁都有经验。这艘船的确是有人驾驶的,笔直地斜向疾驶,冲向礁石航向稳定。可是,等我们抢救上岸时,船上没有一个活人,舵工早就死僵了。老天爷!一定是冤魂在驾驶这艘船,不让尸体喂鱼鳖。菩萨保佑!我一想起来就发抖,所以几乎被相公你的出现吓坏了。”

  “也许真是鬼魂。”他感到自己的掌心在冒冷汗:“在下也懂得驾船,死人是不会把船斜向疾驶撞礁的。水流的速度相当猛,能保持顺流直漂已经难能可贵了。”

  “说得是呀!那时船的航向,舵工最少要将舵左推两满把。这种大舵两满把是六尺,才能保持右冲的航线,相当费力。死人不可能将舵压出六尺的,一定是鬼。”

  “你们好好看守吧!我要走了。听你们这么一说,真感到阴森森的浑身不自在。”

  “相公,你别吓人好不好?”村夫又吓白了脸,赶忙将头转过,避免视线触及那艘船。

  “为人不做亏心事,是用不着怕鬼的,老乡。再见,两位。”

  回到放包裹的地方,他重新坐下来沉思。

  假使是太极堂的人冲地而来,为何不割断他的咽喉?只有船主三个人被巧妙的手法割断,不合清理。

  他又迷惑了。

  如果是太极堂的人所为,凶手应该认识他,那时他昏睡失去知觉,但呼吸仍在,凶手绝不可能不检查他,也决不可能不割断他的咽喉。

  只有一个可能,凶手不是太极堂的人。

  “我得先留在此地,打听官府验尸的结果,再向目击的村民打听详情,然后回武昌府城去查。”他向自己说,立即动身先远离现场再作打算。

  府城平湖门内的三江船行,乱得一塌糊徐。

  三天了,店堂里人潮仍满,一片愁云惨雾笼罩了这家倒霉的船行。

  青龙帮的总舵设在武昌站色套,帮主兼总舵主龙王公冶长虹,带了人亲自与行主刘高协商善后事宜。

  青龙帮本身也有人经营船行,但不驶长程客船。

  三江船行不是青龙帮经营的,但直接受青龙帮的保护,每年缴交定额的常例钱。青龙帮怎能不参与善后?

  如果仅是瘟疫肆虐倒也罢了,青龙帮可以不管。可是,船主与两名船伙计的咽喉,是被杀手行家所割断的,这一来,青龙帮麻烦大了。

  青龙帮硬赔了五千两银子,案子轰动江湖。

  令公治帮主咬牙切齿的是,三江船行是事发的第三天一早。才接到江夏县衙的传讯火签,才知道船发生了事故。

  公文从大冶县衙转移江夏,所以需要时间。

  而船行的掌柜,却发现旅客名簿失了踪,显然是昨晚被人窃走的,凶手的用意显然在湮灭证据。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谭家桥镇的事故尚未处理,目下又出了这可怕的大灾祸,青龙帮果真是流年不利,屋漏又遭连夜雨,船破又遇顶头风。

  敏感的人,已经想到可能与太极堂有关。

  可是,无凭无据,总不能空口说白话与太极堂理论,只要对方说一声拿证据来,自己就下不了台。

  晁凌风住在文昌门的江汉客栈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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