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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九


  瘦麻秆在炕沿敲落着烟锅里的烟灰,重新装上一锅烟,一面说道:

  “指鸡骂狗就不行。”

  胖疙疸跳起来,把她噙着奶头的孩子又吓得哭了,她也不管,吵叫道:

  “就是骂你,又怎么的?操她妈的,你成皇上了?骑马带子都露出来给千人瞅,万人看,也不害臊,也不识羞的。”原来胖疙疸使小份子钱,置了一个金镏子,寄放在瘦麻秆那儿,就是从她身上抄出来的那副金镏子中间的一个。这几天来,胖疙疸老怪瘦麻秆不加小心,给露出来,怀恨在心,找碴儿吵闹。瘦麻秆心里也气得像火似地烧着。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各不放松,两不相让。瘦麻秆说:

  “你操谁的妈?”在炕沿敲着烟锅。

  胖疙疸不顾孩子的哭唤,骂道:

  “我操你的妈。”

  瘦的走近来,烟袋杆子支在地面上,数落着:

  “你凭什么操我妈?你搅家不良,成天在家,不骂天,就怨地。头年我在月子里,你两口子干仗,吓得我经血不止。”胖的迈进一步,走近她妯娌跟前,左胳膊夹着哭喊的孩子,右手指指对方的鼻子,问道:

  “倒是谁搅家不良?气得老爷子都给你磕头。男人一天当玩艺似地哄着你,守娘娘庙似地守着你。”

  “老爷子磕头为的你,为的你把我吓病了。我坐月子,你吵吵嚷嚷。”

  “我吵吵嚷嚷,也没吵到你里屋。你病是自己作下的,黑更半夜,是谁叫唤的?月子里作下病,怪人家。”

  瘦麻秆脸蛋红了,还是接过话来道:

  “怪你就怪你,你们干仗,吓得我经血不止,还叫我五天头就下地做饭。”

  胖的对这不回答,又回到老问题上来:

  “是谁逼的老爷子给她磕头呀?”

  瘦的还是那样的回答:

  “老爷子磕头为的你。”

  胖的说:

  “为的你。”

  瘦的气急眼了,就说:

  “为的你,为的头年腊月前,你不叫扒外屋的炕!”胖的也气了,忘了旁边有卖呆的人,说道:

  “扒了没有?扒了没有?”

  白大嫂子听到这儿,觉得里面好像有文章,对刘桂兰使一个眼色,两个人挤了出来,迈出院子,一面走着,一面猜测。白大嫂子说:

  “咱们去告诉郭团长,多邀几个人合计合计,人多出韩信。”

  两人奔农会去了。这里还在吵嚷着。卖呆的人也有光看着的,也有劝解的,也有议论的。议论和劝解的人们说:“这妯娌俩,可真是针尖对麦芒了。”

  “有一个让着点,也吵不起来。”

  “一个巴掌拍不响。”

  “这俩娘们真蝎虎。”

  “别吵吵呀。”

  “有事上农会妇女会去谈嘛。”

  “地主娘们还进妇女会?”

  两妯娌还是吵嚷着,从晌午吵到天黑。而在这时候,贫雇农团在开小组会。听了白大嫂子的报告以后,郭全海的眉毛打着结,嘴上叼着小蓝玉嘴烟袋,他寻思半晌,才说:“腊月里扒炕,哪有这事呀?”

  刘桂兰插嘴道:

  “他小儿媳说:‘扒了没有?扒了没有?’看样子,好像是扒了。”

  郭全海又问:

  “腊月里干啥扒炕呢?”

  白大嫂子说:

  “怪就怪在这。”

  人们唠着,郭全海寻思一阵说:

  “我寻思那个炕里有着啥玩艺,咱们去瞧瞧。”

  老孙头说:

  “早瞧过了。”

  郭全海又问:

  “扒开来看过没有?”

  老孙头说:

  “那倒没有。”

  “走,我们去扒去。先叫他们一家搬到西下屋去住。”郭全海带领人们,拿着铁锹、铲子和铁探子,往杜家走去。到得那里,干仗的人收场了,卖呆的人回家了。妯娌俩一个在里屋,一个在外屋,一个躺下了,一个正在摆动摇车子①。郭全海要胖疙疸带着孩子,搬着东西到西下屋去住。他跳上她住过的南炕,使着铁探子,仔仔细细敲着每一块青砖。敲到炕琴旁边的一块,发出的声音有点不一样。他扔下铁探子,拿起铁铲,掀开那块砖,露出一个小洋铁盒子。这时候,大伙都跳上炕来,围着郭全海,铁盒子打开,里头装的是一副金钳子,一个金牌子,一个金屁股簪子。盒里放着一个油纸包,打开来看,有一卷伪满的地照,还有两张纸密密麻麻写着字。

  ①吊在炕前一根悬空的横木上的木制的小孩的摇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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