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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六


  第三十八章

  下午两点钟。

  在劳资协商会议上,余静代表工会做了一个详细的报告,最后说:

  “根据我们工会方面的材料和分析,最近我们厂里生活难做,主要是原棉问题。我们要彻底解决这个问题。这样下去要影响全厂的生产,影响成品的质量,影响工人同志们的身体健康。汤阿英因为生活难做,过度疲劳,在车间早产,她一心一意巴望有个儿子,这次真生了一个儿子,因为早产,孩子死了。她到现在身体还没有恢复健康,如果再不解决这个问题,我相信还会发生汤阿英事件的。”

  余静一说完了话,秦妈妈便气愤填膺地站了起来,指着徐义德高声地说:

  “这个问题非解决不可!这不是小事,关系我们工人的健康,关系我们工人的生命,绝对不能马虎。汤阿英是我们厂里最好的工人,思想好,工作好,做生活极巴结。生活难做,把她累坏了,在车间里早产,没两天这孩子就走了,汤阿英哭得死去活来。别说她,我们工人晓得这件事没有不伤心的!人心是肉做的,哪个不是娘养的,哪个没有儿女?将心比心,你说,你们资本家的儿女是儿女,我们工人的儿女就不是儿女吗?”

  她这番话说得大家动容,工人愤恨。徐义德坐在她斜对面稳稳不动,面部没有一点表情,叫你摸不透他心里在想啥。

  等了半晌,他不慌不忙地说:

  “秦妈妈,有话慢慢讲,不要生气!”

  “我一想起汤阿英还躺在床上,心里不由地就要生气!”

  “提起汤阿英,我心里也很难过,哪个子女死了不伤心的?”徐义德暗中窥视了一下坐在上面的余静,她默默地在听大家说话,两道眉毛有点皱起,因为汤阿英丧子悲哀。汤阿英这件事哄动了全厂,在工人当中引起普遍的不满。秦妈妈这番话是有代表性的。他不能承担这个责任,但没法一句话推得干干净净。他脑筋一动,想出了一个主意,慢腾腾地说,“讲起早产来,原因也很复杂。我虽然不是妇科大夫,倒也听人家说过,有些产妇行动不小心,搬运了笨重东西,或者摔了一跤,都容易早产;也有些产妇不会保养,也容易早产……”

  陶阿毛瞪着两只眼睛,像是两个小灯笼似的对着徐义德:

  “照你这么说,汤阿英早产和厂里生活难做没有一点关系吗?”

  徐义德没有正面回答他,反问道:

  “我们厂里的孕妇也不只汤阿英一个,为啥别人不早产呢?”

  徐义德冷笑了一声,他很高兴把汤阿英早产的责任推得干干净净。

  “各人的情况不同。汤阿英头胎没早产,为啥这次早产?”

  秦妈妈反问道。

  “汤阿英一个人早产还不够,要所有的孕妇都早产吗?你们资本家没有一个有良心的……”陶阿毛信口骂了徐义德一句。

  徐义德并不生气,奸笑了一声,说:

  “骂人不能解决问题,我晓得工人是很讲道理的……”

  钟珮文见陶阿毛给徐义德顶得无话可说,从旁帮助道:

  “你说我们工人不讲道理吗?”

  徐义德对钟珮文放下了笑脸,连忙声辩:

  “不是这个意思,不是这个意思。”

  “汤阿英早产,谁都说和我们厂里生活难做有关系。别的车间也有人早产的,都是因为生活难做,累的。”秦妈妈理直气壮地补充说。

  “是呀,总经理不要推卸责任。”陶阿毛听了秦妈妈的补充说明,别的车间也有早产的,他的声音高了。

  “为啥有的孕妇不早产呢?”徐义德还不让步。

  “别忙,还没到辰光。”秦妈妈顶了他一句。

  “那我们等着看吧,这桩事体大家谈谈。”

  余静见徐义德态度强硬,连汤阿英早产也不承认和生活难做有关,同时还想转移会议中心议题,分散大家的注意力,不能让他溜过去。她连忙说:

  “汤阿英早产,肯定是因为生活难做,累的,这是铁的事实。医务所可以证明,用不着讨论。我们还是集中研究生活难做的问题吧,工会方面认为是原棉问题。”

  郭鹏听到余静又提到原棉问题,马上把脸转对着窗户,凝视着矗立在天空中的高大的烟囱。徐总经理很镇静,避开余静的眼光,暗暗用眼睛向坐在他斜对面的梅厂长示意:要他回答余静所提的问题。

  梅厂长轻轻点了一下头:暗示总经理他准备发言。但他并没有马上讲,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条,显出很忧愁的神情,慢吞吞地说:

  “这个问题么,总经理早就注意到了。最近生产出来的成品的确很差,影响到我们沪江纱厂在市场上的信用。总经理好几次找我谈话,质问我为啥成品这样差?我想了很久很久,这里一定有问题,正要找工会商量商量,今天余静同志提出来,我想,这是非常之好的。我对这个问题倒有另外一个看法……”

  赵得宝听到这里,他有点生气:明明是原棉问题,你还有另外一个看法,想耍啥花枪。他的左手托着自己的下巴,聚精会神地盯着梅厂长。

  梅厂长见他的神情有异,装着没有看见,但是口吻却已经缓和多了:

  “我这个看法对不对,大家可以研究,特别希望工会同志多多指教。”他望了余静一眼,然后说,“我认为主要是机器问题,我们厂里很久没有大修了,保全部没有仔细检查,影响了生产,生活难做,质量就差了。”

  陶阿毛一听到保全部三个字,根根神经都紧张起来了。他以为梅厂长知道粗纱间吴二嫂那排车是他平的,但想起这件事只有他知道,保全部的工人虽然也知道这排车是他平的,平的怎么样,除了他以外,却没有第二个人知道啊!他感到自己的脸上热辣辣的,努力保持住镇静,诧异地质问道:

  “梅厂长,你这话是啥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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