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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家里没有钱买单车,但是妈妈拿着锤子在柴房里没日没夜地忙活后,终于为我们捣鼓出了一辆。不过,那是我们家的老古董,自我爷爷那代开始就有了,到现在早已锈迹斑斑,一坐上去整条裙子都被染上黄黄的色彩。

  看着那辆老掉牙的单车,我皱起眉头,十分汗颜。没想到妈妈说:"这辆单车虽然破旧了,但它可是传承了我们家一代又一代人的使命,当年你爷爷就是踩着它,为革命搞地下活动的。还有啊,当年你爸爸就是踩着这辆单车把我娶回家的……"说到这,她好不容易有了神采的眼睛,突然黯淡下来。

  我知道,她又想爸爸了,那个埋藏了她最美丽年华的男人。

  曾经,这辆单车陪着爷爷为革命身先士卒,陪妈妈一起走过最艰苦的岁月,如今,它又要陪我和神曲一起经历风雨,听起来挺骇人的。

  "哥,我们还是走路去上学算了,它那么破旧,踩着它去学校会让别人笑话的。"我扯着神曲的衣角,悄悄对他说道。

  "乔安,我们不应该太挑剔的,有单车让我们踩着去上学已经很不错了。"神曲抚着我的脸颊轻声说道。

  他对我脸上那条月牙儿般的疤,有一种偏执的爱。每次和我说话,他都会用手指婆娑着那道伴随时光成长的印痕,轻轻地,像微风拂过,带着雏菊的淡淡清香。

  那温柔穿透心田,沉淀在灵魂最深处,一辈子不想遗忘,一辈子无法遗忘。

  其实,我知道,神曲暗地里也是嫌弃过那辆破旧单车的,每次上学,他都是下了很大决心才把它踩出我们家院子的!只是,他不想让妈妈伤心难过,没有说出来罢了。

  渐渐习惯后,我也没再怎么介意。神曲长得好看,连踩着辆破旧的单车,都有一种说不出的优雅。

  本以为自己会脸上无光,恨不得自己是一只把屁股曝露于大庭广众之下的鸵鸟,没想到竟然每天都是满面春风,更没想到的是,踩一辆老掉牙的单车都能得到别人前仆后继的艳羡目光。再后来,我嫌弃那辆单车,不再是因为它会让我们丢人,而是怕它在我们去学校的路上突然散了架,把我最亲爱的神曲都摔没了,只剩下我孤零零一个人,那可真成了冤大头。

  神曲还是喜欢画画,做完功课后,总喜欢有事没事拿起白纸涂鸦起来。他画的都是些我从未见过的珠宝和项链,每一张都画得异常的传神,异常地高贵华美,看得我目瞪口呆。

  让我更呆的是,神曲有着异于常人的语言天赋。不发生意外,每一张从他手中经过的英语试卷都是打满分的。

  从小到大,妈妈对神曲的要求都很严格。每次,他从学校里捧回的满分试卷,总能让劳累了一天,疲惫不堪的妈妈笑逐颜开。

  对于我,妈妈从来都没怎么上心,对于我的作业,妈妈只是大略地看了一下,然后便守在神曲身边,看他一笔一画写下的每个字,即使再困再累,她也从不中途离开。做完后,她会把他做的作业认真检查一遍,然后再去睡觉。

  其实,很多东西她根本看不懂,因为她只是个小学都没毕业的半文盲,但是她却坚定不移地履行着爸爸强行赋予她的责职。

  记忆中,只有一次,神曲让她失望了。

  那次,神曲的数学只考了九十八分回来,妈妈气得差点站不稳。最要命的是,那个胖胖的老师,也就是之前一直到我们家"怂恿"神曲跳级的那个家伙,他跟妈妈说:"本来神曲是完全可以拿满分的,只是口算题他把两个小数点点错了!他早早就做完了,可是做完后却不检查,一直在睡觉!真是太不应该了!"

  妈妈听到这,更是气坏了,她以为神曲变骄傲了才会考成这样!所以,她命神曲跪在内堂,拿起竹条就抽他的手板。神曲低垂着眼睛没有说话,任由妈妈的竹条狠狠落在他的掌心。

  只有我知道,我亲爱的哥哥是多么的无辜。

  小学二年级接近期末考试时,妈妈所在的制衣厂每天都要加班,有时甚至是加班整个通宵。所以,每天我和神曲都得自己解决吃饭问题,更多时候,我们都是用方便面充饥的。

  那时,一年级和二年级的考试时间不同,二年级在早上考,一年级在下午考,但是早上我早早就从床上爬起来了。

  因为,我要陪神曲去考试。

  "哥,你吃了面没有?"我看着桌子上仅剩的一包方便面说道。

  神曲系鞋带的动作停了一下,然后对我浅浅地笑,说:"哥哥刚刚吃过了,你吃吧。"

  "嗯。"我高兴地拿起桌子上的那包面,洗刷完毕后便跟着神曲去学校。

  "乔安,你乖乖坐在这里,哥哥考完试就带你回家。"神曲摸了摸我的头,然后提着书包走进教室。当时我就发现他的脸色有点苍白,可是我并没有多留心,总以为他的脸向来是这么干净白皙。

  我坐在他们教室门口的那个花坛上,一边等神曲,一边嚼方便面。神曲在教室里面奋笔疾书,而我,在外面把香喷喷的面块嚼得噼啪响。

  小时候,等待神曲带我回家的时光,总是那么惬意。闻闻百花拂过鼻尖的清香,舔舔树荫洒在手背上的阳光,伸出舌头对着湛蓝的天空打打饱嗝,时间就这么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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