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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八


  听说还是黄花闺女,至于是不是黄花闺女,也只有卜算子自己知道,而且卜算子也未必知道。不象现在能修复,菜花状都能整成黄花菜。姑娘叫五腰,他们那个乡下,都把女孩子唤做腰,仿佛一尾一尾的,泥鳅似的。没多久,五腰的妹妹六腰也嚷嚷,跟着来到河垓,后来把她们的妈妈也接来了,很鱼贯而行。

  小手河是涨水,河垓是涨人,那段时间,觉得河垓里很拥挤,布满了人,就像人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刚好我们学了一个新词,接踵摩肩,挥手会挥到,提脚会踢到。大概挤成那种效果,肯定也没那么夸张,总之,就是一下子多了不少人,感觉很不自在,碍手碍脚的。

  姐妹俩都长得一般,很寻常很寻常,现在怎么想也想不起来了,好象任何一个女孩子都是这么长着,哪怕嘴边生一颗痣区别一下也好。皮肤不错,是从深山老林来的,听说回家的路比去风景区的路还盘旋,那些山峰比风景区的还险。她们在树阴下很少晒到太阳,异常白。白花花的,明晃晃的,肤色不太健康,有些像得了白化病。我在大学校园里见过白化病同学,她们头发金黄,皮肤雪白,怪怪的,走在我前面,我还以为是外教,三两步走上前,想练几句口语。白化病是不能晒太阳的,这两姐妹是能晒太阳的,可见不是,只是没时常出来晒太阳而已。

  刚来的时候,我强烈感觉到年年的警觉、敌意以及大狗竖起的耳朵。

  我对姐妹花不感兴趣,听说他们妈妈来了,我特别想看看,是谁养育了这么多女儿。五腰六腰,不辞辛劳,起码有六个。

  她们的妈妈让我相当失望,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想看一看人家的妈妈,也许是因为我的妈妈令我绝望。

  看起来年纪不大,短头发,夹杂着白发,这白头发,我头上也会偶尔有一根,唉,少年白头,早生华发,早生贵子。

  根本不能说话,但是能发出响声,能发出喜悦的、不耐烦的、是或者摇头的声音,她声音倾向很明显,反正你一听就懂了,你会听懂的。

  她妈妈是一个残疾,从头到尾,好多处残疾,腿上的肌肉萎缩了,每天都用两只手走路,手上捆着两块橡皮,她的一只脚穿不稳鞋子,也是拿绳子捆起来的,脚掌长期不着地,略有委琐,像只粽子。听说是年轻时风流、爱跑,跟唱戏的也跑,跟木匠也跑,看见新鲜事物就追随,被人卖到了山东,在铁轨上压伤了腿,被一个好心人拾回家,那好心人挺爱护她的,无奈家庭负担太重,拿板车把她运回了故乡,引起了轰动。那么嘴巴是怎么回事,难道是毒哑的。反正,有人不想她再说话、再问路。这是多么大一笔损失,天知道在她身上发生多少离奇的事,我们都无从得知了。

  刚来的时候,我还以为是要把她许给卜算子,五腰六腰是开路来的。当然,她的模样配卜算子的条件是差了些,残疾得太厉害了。但是卜算子配她女儿的条件又差了些。总之,怎么搭配都不相称,各有欠缺。

  老早的女人,多半的女人,一生磨难太多,年轻时候应该要规矩点,守下妇道,以免晚景凄凉,很可能晚景都没有。她们的妈妈就是最好的案例了。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对她寄予厚望,本来就是乡野村姑一个。我那时候,就爱瞎操心,操碎了心。

  有时候她还要到年年店子里买雪糕吃,她吃上了瘾,吃的是一种价格适中的,可见她是任性的人。年年从冰箱里拿了雪糕,要走出去,俯下身体递给她,她吃得啧啧称赞。她有时候给现金,那些现金是她女儿从卜算子床头摸出来的,卜算子虽然瞎,对钞票的控制相当严谨,可见他是疼爱五腰的,经常撒点小钱出来,就像给鸡撒把米。有时候记账,记在卜算子的流水账上,这笔开支先一笔一笔单独记着,等到积累成一包盐、一瓶酱油的价格时,就被取代了,这已经和年年达成默契。有时候是五腰六腰出来买,拿一只搪瓷缸子装着,一路小跑着回去怕融化,她自己在家门口等候着、哼着。

  卜算子来结帐,有点疑惑,平时饭菜那么淡,却不知不觉吃去了那么多作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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