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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


  四

  我在四月二十八日早晨,才知道我转系有眉目的事;下午便得到噩耗,说我的材料还没有交上。但我对于这些传说,竟至于颇为怀疑。

  我向来是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推测领导的,然而我还不料,也不信竟会游戏搞笑到这地步。使得始终微笑着的和蔼的兄弟我,更何至于无端在办公楼门前想要打人呢?

  但学校就有令,说我再这样那就是"暴徒"!

  但接着就有流言,说我是受人利用的。

  惨象,已使我目不忍视了;流言,尤使我耳不忍闻。我还有什么话可说呢?我懂得衰亡民族之所以默无声息的缘由了。沉默呵,沉默呵!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五

  但是,我还有要说的话。

  当一个学生从容地转辗于几个办事的老师们的差遣中的时候,这是怎样的一个惊心动魄呵!学校的老师们下一个文件要盖八个章,学生处收拾一个打架的学生就用一个章,不幸全被这几个月转系的等待抹杀了。

  但是一个个学生们却居然昂起头来,不知道我脸上有着勉强的微笑。

  六

  时间永是流驶,街市依旧太平,有限的几个年轻人的前途,在中国是不算什么的,至多,不过供无恶意的闲人以饭后的谈资,或者给有恶意的闲人作"流言"的种子。至于此外的深的意义,我总觉得很寥寥,因为这实在不过是徒手的请愿。前几年学校扩建的时候,做一人工湖,挖一大坑,上峰批款五十万;过了一段时间便说引不来河水,把湖填了,又花五十万;后来说买一废水加工系统,花了三十万;再把坑挖出来,又花五十万;挖出来的土盖在新买的草皮上当个假山,又多花了三十万。那些人拿钱办事的历史,正如煤的形成,当时用大量的木材,结果却只是一小块,但请愿是不在其中的,更何况是徒手而且不拿上几张钞票。

  然而既然有了钞票了,当然不觉要加码。至少,也当借遍了亲族;师友,爱人的存折,纵使时光流驶,洗成绯红,也会在微漠的悲哀中永存微笑的和蔼的旧影。陶潜说过,"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上学何所道,托体同山阿。"倘能如此,这也就够了。

  七

  我已经说过:我向来是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推测学校领导的。但这回却很有几点出于我的意外。一是当局者竟会这样地不把时间当回事,一是流言家竟至如此之下劣,一是学生临难竟能如是之从容。

  我目睹机关的办事,是始于去年的,虽然是少数,但看那优柔寡断,利令智昏,曾经屡次为之感叹。至于这一回在转系中历经几个月的等待,虽殒身不恤的事实,则更足为学生的勇毅,虽遭阴谋秘计,压抑至数千年,而终于没有消亡的明证了。倘要寻求这一次死伤者对于将来的意义,意义就在此罢。苟活者在淡红的血色中,会依稀看见微茫的希望;真的猛士,将更奋然而前行。

  呜呼,我说不出话,但以此记念朱赫君!

  我看完,笑着对他说:"你可真行!敢往校园网上弄,你不知道你刚转系转成功啊,别给自己找事儿了,得罪人太多。"

  "怕什么?反正收钱的不是我,清者自清,我又没冤枉谁。只是那赵院长虽故意为难我,却是正人君子,儒者风范。也是被那些人搞怕了,最后靠考试才让我转成的。"

  朱赫的帖子发出去有几个月了,好在学校领导们并不屑于和一个孩子闹什么不愉快,所以朱赫并没遇到什么麻烦。当初转系的时候,的确也没什么人故意为难他,只是这等待的日子太长了:申请交到院里,然后转到学生处,再转交教务处审批,还要转回学生处签字,再转入院里最后同意审批。随便的一两个处长把申请放到办公桌上一两个星期,这事情就得磨蹭大半年,朱赫发几句牢骚,也是应该的。

  转眼间,秋天到了。或许秋天有一种悲观主义的特质,那是生命颓废时大义赴死的余晖,也是蝇营狗苟之人表演的话剧舞台。其实,朱赫在彰显能力的同时,又不合宜地表现出自恋,这是任何一个意欲在精神上成为绝对主导的领导者都无法接受的。但是我这样的普通人,却很是欣赏朱赫的这种看上去的做作。他是一个没有半点虚伪的好人。所以,我也不再相信其他人对朱赫评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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