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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孤女奇情

  旅馆像树林一样,百鸟飞栖,这一天飞来一只凤凰。
  她身穿白色纱裙,提着裙摆走下时髦的黑色福特车时,宛如月亮涌出夜空。身后是位中年绅士,黑发间夹杂银丝,架着金边眼镜,穿戴廉洒飘逸,显然属于老派人物。他在Office窗口登记租房时,她远远等着,拈着一枝白玉兰,不时怜惜地嗅着。我想,她自己何尝不是一朵娇花?当那绅士向她举了举刚拿到的6号房间的钥匙,她款款走到他的身边,殷勤地挽起他的左臂,回眸对我浅浅一笑,颔首致意,我连忙躬身答礼。
  激烈的谈话声划破寂静的黄昏,想不到是6号房间。我轻轻敲开房门,她和男友为了一张百元钞票闹开了。她的男友指着她对我说:“克丽斯汀怪我不该为钱争吵。我想,如果没有人从我的钱包里把钞票取走,为什么找不到呢?”克丽斯汀镇静地说:“那么,你认定是我取走的啰?”她的绅士男友瞧了瞧我,没有答话。我说:“先生,什么时候发现丢钱的?”
  “一小时前。”
  “租房后你们当中谁离开过这间屋子?”
  “谁也没有。”
  “我冒昧问一句,先生,你有没有单独进过浴间?”
  “没有。我们只对坐着谈话。”
  “始终隔桌对谈吗?”
  “有时拥抱一下是免不了的,”他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克丽斯汀插话进来:“我相信他的钱不是在外面丢的。可是他的钱包始终随身带着,一刻不离,没有理由确定绝对是在这个房间里丢的。我想他可能是花完忘记了,在所难免,谁花一分钱记一分钱账?”
  “你说得有理,”她的男友史密斯先生道,“不过,那是我今天早晨从银行新取出的500元当中的一张。这五张百元钞票放在钱包里没动过,衣袋里的几十元零钱尽够打发,所以我记得很清楚。”
  “地毯破裂处、马桶水箱里,我的胸罩,甚至内裤全部翻遍,仍旧找不到那张百元钞票,怎么解释?”史密斯先生俯首缄默。克丽斯汀继续说:“你心目中的窃贼放着五张百元钞票不偷,只偷走其中一张,为什么?难道真有所谓义贼?”
  史密斯先生困窘得涨红了脸。我替他解围说:“先生,如果你愿意,打电话报警吧。”史密斯先生双手摊开,耸耸肩说:“好,我认输啦。再见。”回过头对我说:“很抱歉。谢谢你。”他猛地正了正西装和领带,头也不回,大步跨出门去,开车走了。
  三天后下午4点钟,来了一男一女两名青年。站在C旅馆停车场上面对面交谈,然后那学生模样的穿着牛仔装的女郎,从容地走到Office窗口,掏出一张五十元钞票,客气地请求换成零钱。我换给她了。她道了谢、回到同来的年轻男子身
  天逐渐黑下来。我发现那年轻男子依然站在靠近出入口的地方东张西望,同来的女郎不见了。我锁上Office的铁门,走到他跟前,告诉他,我是C旅馆的经理,并问他究竟为什么长久地站在这里。他用带着浓重西班牙裔口音的蹩脚英语,结结巴巴地说:“我在等我的女朋友,她租完房间去买晚餐了。”
  “租金是谁付的?租了几号房间?”
  他有些紧张,而越紧张越说不出话,老半天才迸出几个字:“我的钱。3号房间。”
  我恍然大悟,对他说:“你给了你女朋友一张五十元钞票,对不对?”他点了点头。我接着说:“她根本没有租房。她到Office窗前把你给她的那张五十元钞票兑换成零钱,她就回到你身边了。”
  “既然没租房,她手里怎么会有3号房间的钥匙?”
  我走进Office取出3号房间的钥匙,领他来到3号房间门前。我的那一把当然打得开房门,而他的那一把当然不合用了。我将两把钥匙凑到灯前比较,指给他看:“你那把钥匙的牌子上没有旅馆名称。”他瞪大眼睛不知所措。“回家吧!她不会回来了。”
  初秋的傍晚,一个又脏又丑的矮汉子,搂着个如花似玉的俏佳人前来租房。慢吞吞的讲话大概显出我不够热情,矮汉子打衣兜摸出一叠百元钞票往登记台上一拍,然后继续填写旅客登记卡。我视若无睹。办完租房手续,我慢悠悠递出来钥匙。他抄起钥匙,顺手把那叠百元钞票随便往怀中一揣,搂着女朋友的腰肢,哼着小曲进4号房间去了。
  不久,我看见有个少年蜷坐在墙角。我走过去,他很惊慌,纵身闪避开来想跑。我温和地喊住了他,问他住哪儿。他不吭声,挥手指指4号房间。这时,4号房间门开了,“俏佳人”抬起机警的眼睛四处搜巡,少年飞也似的跑过去,她闻声也奔过来,在停车场中央会合。
  “他是我的弟弟,”她小声对我说,“我要租间房,可以吗?”
  “为什么?你不是有房间了吗?”我诧异地问。
  “那是他租的。我租一间给弟弟住。”我未置可否。“我有ID。我出面租房。不会给你添麻烦的。行行好。”
  我还是没答应她的请求。旅馆不租房给未成年人;女子出面租房诸多不便,她的身份若有问题,永远是警方的把柄。可是如果不租给女人,又要蒙受歧视妇女的罪名,所以很费思量。
  “我会看人。我知道你心地善良。可怜可怜这个孤儿吧。”
  她要求住1号房间,我同意了。那少年冲过来抱住我,胸脯一起一伏,抽抽搐搐地哭了。
  1号房贴邻洗衣间,离Office最近。午夜时分,万籁俱寂,各房熄灯安寝。我瞅见1号房间的窗玻璃映出一道火光,旋即熄灭,过后又亮了一会儿。我去敲门。窗帘隙开一条缝,尔后门开了。她坐回椅子上,那个男孩子已打着轻鼾沉入梦乡。“我以为是你的弟弟……不放心,来看看。”
  “他早就睡下。我的朋友烂醉如泥,起码要睡到中午。我在这儿歇着。她用手点了点桌上小纸包里的白色粉末,我明白刚才起亮光的原因了。“我很懂得你为什么不相信我。我给你找过两次麻烦……”
  我打断她的话说:“两次麻烦?你什么时候来过?”
  她笑起来的姿势美极了,笑声像一串银铃:“这么说,我的化妆术成功啦?实不相瞒,那张百元钞票的确是我偷的,另外还骗走人家五十元。”
  “今夜你的朋友醉倒,正是下手的好机会。你……你……你莫非已经得手了?”
  “今天不等钱用。况且,他是我的伙伴。”
  “你们姐弟俩究竟是怎么回事?你的榜样会教坏你的弟弟!”
  “说来话长。我的故事也愿意有个人知道——”

  我名叫克丽斯汀·怀特。“神偷”怀特的嫡裔。我的远祖在独立战争时期投效军旅,因窃得一份重要军事情报而建立奇功,从此“神愉”怀特这绰号便扬威四海。怀特的神技像勋位一样被家族继承下来,但只有我的父亲这一支得到真传,那主要靠天分。不过,假如九泉之下有知,他一定伤心不已,因为子弟大都违背了他的遗训,将神圣的技艺用于盗取财物,沦为鼠窃狗偷之类的宵小。我的父亲看重操守,从来不取不义之财。他擅长制作和修理各种保险箱的锁,不幸卷入一场遗产争夺案,被控协助遗属盗取非分遗产,实际他只替朋友配了一把保险箱的钥匙。嫉妒他才能的同行借以大肆攻击,他怀忿难平,含冤莫诉,郁郁以终。
  我的母亲芭芭拉·怀特代行父职,立志要把我们姐弟二人培育成材。可是她看出自己的一儿一女不是读书的材料,独对开箱锁兴趣浓厚,我6岁时就能用一根细铅丝打开房门,研究起各类锁钥,久而不倦。我母原是我父的得力助手,他的绝技无不烂熟于心。自从我父去世,母亲便歇掉修制保险箱的生意。见我姐弟俩别无所长,就改变初衷,致力于传授我父的不传之秘。
  母亲常说,做父母的应留给子女两份遗产:健康与学问。她认为单是体质好还不够,后天的锻炼更加重要,所以请名师教我“女子防身术”。她把怀特的传家神技也只当成防身之术,父亲的下场使她不愿意我们承继父业。我的母亲坚忍固执。她要我立誓不用她所视为神圣的技艺行窃取财。她经常对着我的脸凝视、叹息,起初我不解其故。她对我说:“孩子,我真替你担忧。你的教育程度低,无法跻身于上流社会,而你的美貌易受危险的诱惑。妈妈所能做到的是,向你提供防身本领,以期自卫和卫护你的弟弟。”
  后来身染重病,母亲自知势将不起,在病榻上拉着我和弟弟的手,盯着我们的眼睛说:“克丽斯汀、保罗,你们听着,妈妈这一去你们就成了真正的孤儿。谁来照管你们?”她扭过脸去,仰望天花板,手仍然握住我和弟弟的手,沉思了好久说:“有个问题我想了又想,盼望知道你们的回答,否则我死不瞑目。”
  我说:“什么问题?妈妈你快说呀!”
  母亲突然坐起身来,目光炯炯,神采奕奕,正色说:“假如你们去偷盗,被困在屋里,如何脱身?”
  我和弟弟遵命各写一份答卷。弟弟的答案是:“我记得妈妈讲过一个故事,徒弟学成,偷儿师父要考考他,把他关进人家的衣橱,再用原锁锁上。这家主人夜晚回家歇息,听见衣橱里有猫大叫。主人开橱放猫,跑出个披头散发满面血污的人,以为是鬼,吓得大叫而逃。徒弟考试及格了。我要学这老办法脱身。”我的答案只有两个字。“斩断。”
  我们的母亲看了答案以后露出笑容:“保罗平时还算用功,我讲的话能牢牢记住。克丽斯汀已经成熟了,我可以放心去见你们的父亲。”
  母亲病故以后,我辍学到一家制造厂做工。有一天,弟弟在校外被人打得很重,在我的逼问下才吐诉原委:他不服从同校十二年级学生彼得的指挥,遭到惩罚。
  “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我对他吼叫起来。
  “他们说……说他们需要枪。校长有把枪锁在他办公室的保险柜里常年不用。”
  “他们怎么知道的?”
  “他们当中有个叫亨利的,母亲是校长的秘书。我问他们要枪干嘛?他们说不用你管,你的任务是偷枪。我答话慢了点,他们就七手八脚把我绑在树上,为首的彼得抽出匕首凑近我的脸颊:‘给你面子你不懂,你要不要留个永恒的纪念?’我吓糊涂了。我知道他们说得出做得出,我求他们千万别乱来,凡事好商量。彼得喊了声:“松绑!”然后,他们把我拉到树林深处,一起研究偷枪方案。
  “校长办公室只供校长和秘书——亨利的母亲使用。校长外出办事开会,秘书一定留下来处理校务,解决不了的问题,留待校长解决。总之,校长办公室不能无人办公,他们原想叫我夜间去偷,我不同意,一来天黑了反而不便下手,二来上灯后姐姐不许我出门。最后商妥,用调虎离山计把亨利的母亲调开。彼得问我需要多久,我说一个小时。
  “亨利打电话给他的母亲哭诉肚子疼。母亲大吃一惊。‘早上去学校时你还好好的,别是急性病吧?’”
  “亨利越哭越响:‘起初不当回事,反正学校离家近,找几粒药吃算了。就在小橱里摸了一只红色瓶子吃了两粒药。不吃倒好,吃了疼得更厉害。’
  “亨利的母亲吓得声音全变了:‘什么?红色瓶子?是不是小橱里右边的那只?’
  “‘是啊。唉哟!唉哟!’亨利腹疼难忍。
  “‘那是给狗吃的药!哎呀,宝贝儿,药怎么能乱吃?你干嘛不看清楚?我马上回家带你上医院。’
  “亨利和他的母亲赶到医院。诊断、化验、打针,再回到家,前后用掉六十分钟。亨利盘算,万一时间不够保罗没得手,岂不是前功尽弃?在他母亲扶他上了床,给他盖上被子,出了大门,要开车上学校的时候,亨利大声嚎哭。凉来、亨利腹部不痛头部却痛了。他的母亲便带他二度上医院,直拖到日影西斜、”
  我听得不耐烦了:“到底偷枪没有?”弟弟说:“偷了。进行得挺顺利。保险柜普通得很,一捅就开。室内任何防盗警报设备都没有。看来,柜里并无校长认为值得重视的东西,手枪旁边摆着两盒子弹。我碰也不碰,深怕他们有了子弹开枪杀人受牵连。我把校长的枪交给彼得。他向我要子弹。我说只有枪没有子弹。彼得瞪着眼,无可奈何。”
  “我问弟弟:‘他们拿枪干了什么勾当?’”
  “我真的毫不知情。过了7天,彼得派人约我在青鸟咖啡馆会面,命令我把枪送回去。”
  “这是什么意思?”我感到万分诧异。
  “彼得认为把枪毁掉不如物归原主。警方怎么也想不到会查校长办公室的保险柜。”
  “那么你为什么不把枪送回去?”
  “我怕弄巧成拙。亨利的母亲察觉亨利并没动过放狗药的红色药瓶,瓶里狗吃剩下的药一片不短。她悄悄去问医生,化验结果一切正常。亨利的母亲把她的迷惑一五一十讲给爱子听。老办法不灵了。”
  如此说来,你更该把枪送回去。你想,亨利的母亲万一发现枪丢了,必然联想到亨利装病,你早跟我商量就没事啦。”保罗勉强认可我的分析,一副有苦说不出的样子。
  他听从了我的话,带着伤连夜把枪送回校长的保险柜。10天后彼得横尸僻巷,被人用石头砸死,亨利也不知去向。我决定辞去工作带保罗到洛杉矶去,替保罗收拾行李时,我翻出吸毒用具,立刻照原样摆回,像从来没人碰过,我前前后后想了一遍:保罗宁愿挨打也不肯送回校长的枪,绝不如他所说,亨利的母亲察觉儿子装病。16岁的保罗——今年17岁,个子矮了一点,但是聪明机敏,一表人才,不会轻易上当。彼得、保罗和毒品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当晚饭后闲坐,保罗吞吞吐吐开了腔:“姐姐,原谅我,有些事不该瞒你。不过情出无奈,瞒一时是一时。请你放心,毒瘾已经戒掉,吸毒用具全部销毁了。”他随手掏出一袋碎片片,当着我的面丢进垃圾桶。莫非保罗发觉我碰过他的吸毒用具?接着他给我讲了跟彼得交往的故事:
  半年前,我开始偷偷爱上同年级的一个姑娘珍妮·罗伯兹。我偶然拾到她的一页作文,了解她也是孤儿。不知怎的,她的形像深深印在我的脑海里。我揣模她的一颦一笑,甚至她书写的每个字母的含义。我还经常躲在她惯常经过的路上,为的是远远望上她一眼。我敢于尝试斗牛,却没有勇气走上前去向她问一声好。可是心里已把她当作我的女王,我的偶像,我的天使。我把她的那页作文,跟妈妈留给我的那封宣称她永远与我同在的神圣的信镶进同一个大镜框里,锁上门独自欣赏。
  我的机会终于来临。在一个服装展销会上,我正聚精会神观看一套新式牛仔装,耳边响起凌乱的脚步声。那个气喘吁吁向我跑来的姑娘不正是我的天使吗?顿觉热血涌遍全身,手脚发抖,我强自镇静着。珍妮瞪着惊恐的大眼睛,一把抓住我:“救救我,先生,我的项链叫人抢走了!”她挥手指着一个中等身材戴鸭舌帽的青年,那人正在穿越人群开溜。我顾不得安慰她就追上去。踏上街头,他见没有人追上来就把脚步略放慢了些,我尽量这隐身形,使他不觉有人跟踪,在一家汽车修理厂的门口我追上了他。我摘下镀金项链隔几步远喊住他,朝他晃了晃我的项链说:“先生,你的项链掉了!”他下意识摸了摸左前胸,顿了顿说:“可不是,谢谢你。”正要伸手来取我递出的项链,我指着他的背后说:“干嘛这么多人拥过来?”他哆嗦了一下,缩住手,拔腿就跑,躲避不及,他跟我撞个满怀。回到服装展销会外的广场,几名壮汉围住了我,喷水池边有人喊:“就是他,揍他。”“鸭舌帽”发现自己上了当,纠集同伙来跟我算账。我鼓足勇气应战。跟我同校的就读十二年级的彼得,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我的身旁。“谁都不许动,”他命令说,举着一把漂亮的手枪。“鸭舌帽”和他的同伙四处逃散。彼得哈哈大笑,掖起枪,老朋友似的搂着我的肩膀,得意非凡。
  我对彼得又感激又佩服。我俩找到珍妮,她坐在广场的石头台阶上低着头,脸孔埋进臂抱,陷于极度颓丧之中,我和彼得急促的脚步声也未能引起她注意。
  “珍妮!”这是我第一次在她身畔呼唤她的名字。她抬起眼睛,陡地站起身抓住我的双臂:“项链!我的项链!”我出神地望着她,我听得到她的呼吸,我闻得到她的发香,这一切简直像在梦中。
  “我的项链在哪儿?”她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我一面欣赏她美丽的眼睛,一面从衣袋掏出项链故意递进她的手里。她珍爱地托在手心上看:“这不是我的项链!”盈盈欲泣的眼波登时掀起嗔怪与失望的浪涛。真该死,错把我的镀金项链给了她!急忙再探衣袋——谢天谢地!
  她捧着金光闪闪的项链说了许多感激的话,听得我怪不好意思。她告诉我,这是她母亲的遗物,天天佩戴,如同天天与母亲同在,所以视同生命。彼得识趣地建议,你们不妨交个朋友,项链岂不就是友谊之链?这句话正说到我心坎上。珍妮羞红了脸,直红到耳根。老实说,我很感谢“鸭舌帽”,若非见财起意,怎会美梦成真?
  我和彼得很快成为无话不谈的知心朋友,彼得花钱大方,我们经常聚会。提起珍妮项链的事,彼得称赞我的技艺高明,手到擒来。他也听到珍妮的求助,认出我是同校不同班级的同学。他迟我一步追出展销会,紧紧跟在我身后。他欣赏我见义勇为的精神而且有勇有谋——用计赚出藏项链的地方。我说:“没有你解围,功败垂成。可是你怎么会随身佩戴武器?”
  “你瞧瞧我的手枪有多漂亮!”他从腰间拔出一把新伯朗宁,我接过来一看,原来是西贝货。他收好那做工逼真的玩具手枪说:“老弟,斗智不斗勇。单凭力气大,人要脑子干嘛?”他告诉我他有个仇敌,名叫乔治·施奈特,害得他好苦。我说,我们是好朋友,不知帮得上忙吗?他筹划出一条两全其美的妙计。
  乔治·施奈特是亨利的表叔,有名的毒枭,通过亨利认识后彼得常替乔治跑腿,此人阴险狠毒,无恶不作。亨利知道他的货藏在哪儿,设法将他调开,用假货换真货。以面粉、糖粉、马钱子碱按照一定比例调换毒品,万无一失,就算败露,乔治也怪不到我们头上,原货不是经我们手供给的。我说:我听你的吩咐就是了。可是到了约定时间彼得没露面,我和亨利依计而行。乔治·施奈特家的贮藏室有堆杂物、里面埋着一只精致的保险箱,箱里躺着一包包雪白的毒品。开这只德国保险箱,比开普通保险箱多费了我五分钟的时间。
  我用彼得给我的一大笔酬劳,买了一枚钻戒送给珍妮,近来她对我时阴时晴,摸不清头绪,奇怪的是她不肯接受我的礼物。她说她早就知道我真心爱她,愿意为她牺牲一切,不过,她不是值得我信赖的女友。我寻思她是在试探我的忠心,对她发誓说,不论出什么事,我对她的爱坚如磐石。她哇的一声哭了。我安慰她,买戒指的钱是母亲留给我的结婚费,早花晚花一样。她听了哭得更凶。我哄她、逗她,给她讲笑话,她总算止住悲声,收下礼物。她擦干眼泪,坚定地表示,她其实不配我爱,因为她是个堕落的女孩,而我由于爱她帮助她才结识彼得,她有责任说明真相。她承认是彼得的同伙。“项链事件”是彼得一手导演的。我与亨利去调包的那天,彼得把乔治·施奈特引出家门,到旅馆开房间,由珍妮陪酒。我无法形容我的感想,只觉天旋地转,仿佛世界末日到了。
  满腔苦闷无处排遣,照例去找亨利。以前恋爱不遂心的时候他就给过我毒品。一如既往,他还是那么慷慨。我越来越离不开毒品,它使我忘却痛苦,重拾幻想。我明白,彼得永远不会放过我和珍妮,我应当忍一时之辱先拯救珍妮,她的生命比我的更重要。我得找彼得谈一谈。
  我约彼得在青鸟咖啡馆饮下午茶。他油光满面,笑嘻嘻地说:“我正要找你呢。我需要一把枪。”
  “慢着。我有什么好处?”
  “你要什么好处?你了解我一向挥金如土。”
  “我不要钱。只请你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让珍妮真正属于我。”
  彼得爽朗地笑开了:“傻瓜!我当是什么了不起的事。珍妮不是已经是你的了吗?又闹别扭啦?情侣之间总是三天好两天吵。”
  “听着,彼得。所谓真正属于我,是你和亨利都不必接近她,有事我来承担,让她有个安静的世界。你肯答应我吗?”,
  “那太简单啦!一言为定。”
  听到这儿,我问保罗:“你以前讲的跟现在不一样?”
  保罗凄然回答说:“珍妮一死,我用不着再瞒了。”
  “珍妮几时死的?什么病?”
  保罗不理会我的问题,尽自讲下去。
  我说话算数,把枪偷来交给了彼得,彼得没有遵守诺言。因此,他叫我送还枪的时候,我拒绝了。在一幢空房子的后院里。他们用木棒揍我,我仍不从,后来他们把珍妮带来。我竟然认不出她来了——一枝枯萎的花。
  彼得警告说:“这就是叛徒的下场!”
  我后悔不该约彼得在青鸟咖啡馆谈话。于是恳求他:“善待珍妮,杀人放火随你差遣!”
  彼得仰天狂笑:“好个情种。枪送回去就饶了她。你说呢,我的小宝贝儿?”他狠狠掐了一下珍妮的脸蛋儿,我心如刀割。
  送还枪后二日,接到珍妮寄来的邮包,里面有我赠给她的礼物和一封信。信是这样写的——(克丽斯汀转述到此,拿出几张揉皱了的字纸给我看)——

  亲爱的保罗:
  你一定纳闷我为何把你送给我的珍贵礼物——钻戒退还。你应该领悟到,这不是退还,是我送给你的礼物——投桃报李,我才得以心安。我实在也没有什么东西可以送你,那根金项链原是彼得买给我的,我谎称母亲的遗物,结果让我换了毒品。
  我出于无知而染上毒瘾,只能怪我意志薄弱。彼得问我:“想不想跳舞像我一样好?”我点点头。那在我是求之不得的。“我给你看一样东西。”彼得神秘地出示一包白色粉末。“这是兴奋剂。它有两种好处:消除烦恼,产生幻想。舞蹈是精神兴奋的表现。快乐而富于幻想的人跳舞才跳得好。”
  我按照他教给我的方法,把那包白色粉末全倒进吸管里吸掉。五分钟后,我有了一种特殊的感觉:好像从地球上飘了起来,口干舌躁,全身有一股暖烘烘的舒适感。彼得的房间也变了样,地板像云彩,屋顶长出鲜花,鲜花环绕着我的妈妈。我张开手臂大声笑着去拥抱妈妈,然后向前跌倒在地上。第一次实在可怕。彼得说,我沉沉地睡了4个小时,醒来时只觉得头痛。
  人真矛盾。我之于兴奋剂就像耗子戏猫。一方面我怕它吞掉我,一方面又用爪子去搔它。到头来,我的舞技了无长进,毒瘾却缠上身。不过,吸食了兴奋剂我会情不自禁地跳出意想不到的舞姿。
  渐渐地我发现,彼得不吸毒。他在人前装出陶然欲醉的神态为着摆摆样子。他热衷攫取金钱,贩毒理所当然成了最佳手段。乔治·施奈特也不吸毒,他控制了毒品来源和销售渠道,彼得不甘心仅仅当一名毒贩腿子,于是用我作筹码企图反客为主。
  我始终不知彼得拿了校长的枪干什么勾当。据亨利说,要做的事很多,一桩也没做成。然而,彼得买的子弹少了一盒,裤子上全是血迹。
  狡诈的彼得骗走我的感情,占了我的身子,原为控制住我,替他效劳。你的出现使我擦亮眼睛。他见我感情转移就顺水推舟,希冀一箭双雕。他们用毒品害人,我也要以牙还牙,让他们尝尝自酿苦酒。永远爱你的珍妮·罗伯兹(我把信还给克丽斯汀,她继续讲她的故事)。
  保罗说,他看完信就哭了。这是一封不祥的信,珍妮要报仇,怕只怕她人单势孤反遭其害。可是他收到邮包3天后,珍妮的监护人对外宣布,珍妮服用了过量安眠药,中毒身亡。他去找亨利问问清楚,亨利早已离家出走,彼得也踪迹杳然。
  提起彼得和乔治的名字,保罗咬牙切齿,他说这两人才是杀害珍妮的真正凶手。他恨恨地慢慢握拢手掌攥成拳,指关节嘎嘎直响,后来我怀疑是保罗杀害了彼得。
  我的父亲有个朋友是退休警官。我托他打听彼得的案子。据他透露,彼得是被一块大石头砸死的。石头上没有指纹:你可以推测那是从高空飞落而造成的误伤,也可以推测那是精心设计的巧局,我闻知心头一震。
  母亲讲过一个电影故事,说的正是这样的情形。出事前一天,保罗漫不经心地问我还记不记得这个细节?他十分赞赏男主角的缜密心思。他又问我,母亲当日看完我的答案夸我成熟,而我的答案过于简单,其间究竟有何奥妙?我向他解释,母亲的问题实际包括有形的“困”与无形的“困”,而尤其着重于后者。不管有形与无形,当“困”到你无处存身的时候,怎么办?“斩断”是唯一的出路,保罗啧啧称羡。我想,彼得一定是保罗杀死的,离二十步远飞石打中头部,在保罗易如反掌。
  迁居洛杉矶后,有一天保罗在Downtown看见亨利。Downtown的人行道上和巴士站附近,常有三三两两闲汉站在那儿,手插裤兜,东张西望,或者交头接耳。还有的蹓来蹓去,把手里的小东西往迎面和斜刺里匆匆走来的蓝领阶级手里一塞,扭开身,继续蹓跶。如果遇到警察巡逻搜身,十之八九搜不到违禁品,因为违禁品在另外的人身上。要不就藏在附近的什么角落,要不就藏在街口的哪块招牌底下。
  亨利正在跟人谈话,瞥见保罗就箭一般穿越小路飞去。保罗穷追不舍,亨利上气不接下气,站住脚步,双手乱摆说:“珍妮不是我害的,我还帮过她忙呢。”
  保罗问道:“她到底是怎样死的?”亨利支支吾吾。“是不是乔治下的毒手?”保罗追问。
  亨利吓得缩成一团:“不是,不是,我不知道,全怪她自己不好。”沉吟片刻,亨利又说:“反正珍妮和彼得已经死了,又能追究出什么结果?我现在替乔治做事,他待人厚道。”保罗看风使舵,央他带自己去见乔治。
  乔治三十岁左右,英武高大,湛蓝湛蓝的眼睛像秋天的湖水:他同意约见保罗,远远迎过去握着保罗的手嘘寒问暖,继而谈得十分投契。乔治问保罗打算做点什么事情。保罗回答目前尚未拿定主意。乔治许诺,用钱尽管开口,想做事随时可以找他。从此,乔治、亨利、保罗三个人打得火热。
  保罗骗我,他的毒瘾没有戒,而且珍妮死后愈发无所顾忌。他竟声称,假如没有毒品,早随珍妮而逝。我断定,乔治作祟,他敞开来任凭保罗花钱,目的何在?
  也许我放纵了保罗。我所了解的情况还是从保罗嘴里得知的。过去一直以为我做工赚钱,一切平静、正常。一天傍晚我下班回家,推开门瞧见保罗趴在地上,他的手指颤抖着,浑身好像是冷得直打哆嗦。我跑过去想扶他站起来,他一把拉住我的胳膊,力气大得出奇,仿佛失足落水者拖住救生圈似的。
  “保罗!保罗!到底出了什么事?要不要送你上医院?”
  保罗从牙缝儿中挤出一句话:“姐姐,你有钱吗?”
  “有!你要多少?”
  “二十元,二十元就够。”他的手一下子无力地垂了下去,翻着眼睛,张开嘴巴,唾液从下巴滴落下来,样子看上去真可怕。这时他全身又一次抽搐起来。他的下巴也在抽动,好像全身要缩作一团。他顺着墙壁溜身蜷坐在墙脚边:“快,快,快去找乔治·施奈特。给我买一小包……一小包……”
  我完全明白了,转身跑上街。搭上一辆路过的巴士到了Down Town。按照保罗告诉我的地址寻找乔治。路边衣着随便的中南美洲佬喁喁低语,好像在开秘密会议。我拎着一张二十元的钞票发疯似的冲他们跑过去,一边喊:“我买,我买,二十元!二十元!”那些墨黑皮肤和白肤的中南美洲佬纷纷走避,睁大了眼睛望着我。
  蓦然,亨利出现在街角。我抄近路悄悄绕到他背后一把抱住他,吓得他叫出声。瞧见是我,惊问:“干什么,克丽斯汀?”
  我要买二十元一包的毒品。”
  “你也爱上毒品啦?好,松开手,我给你。”
  我松开了手,他逃之夭夭。
  终于找到地址上的门牌,那是一幢公寓房子。迈进门厅,有个管理员模样的中年人问我:“请问,你找谁?”
  “劳驾,我找乔治·施奈特先生。二零三室。”
  “对不起,小姐,这里没有乔治·施奈特先生。”
  我顿如飞箭射入棉花堆,灰心丧气,瘫坐在地上。
  “理查,叫她上来吧!”楼梯口有一副青春的嗓音吩咐。
  走廊的地面上东一块西一块洒着果汁,残痕粘脚。到处是烟蒂、口香糖的尸体贴在墙上像阿米巴原虫。每个门口差不多都堆放着空煤气罐。出乎意料,乔治的二零三室整洁漂亮。
  “请坐,”他向一只小沙发摆了摆手。“我就是乔治·施奈特。有什么事吗?”
  “我是克丽斯汀·怀特,保罗·怀特的姐姐。我想买一包二十元的……二十元的毒品。”
  乔治·施奈特斯文地笑了。“谁告诉你我有?又是谁教给你这样买东西的?”
  我也发觉自己举措可笑,说:“替我弟弟买。第一次。他……他……他犯瘾了。”
  “他没有告诉你嘛,为什么他不来,让你来?”
  我揣摩他的意思,试探着说:“他惹得你不痛快,不敢来。”
  “那么你给我带来什么快乐呢?”
  “我有钱。我给你钱。”
  “钱,我不稀罕。我要的是他人。”
  乔治·施奈特诡谲地狞笑着欺上前来。我一步步往门口退去。
  “他不已经是你的人了吗?”我继续试探。
  乔治突然转身坐到沙发上,拧着眉头,忧心忡忡地说:“我劝他别离开我,他不听,他要长志气,吃苦头了吧?”
  看来,他还没得手!“我再劝他回到你身边。不过,他现在连路都走不了。”
  乔治不为所动。
  “既然不卖给我,只好找别的卖家啦!”我搭讪着往门口移步。
  乔治从衣袋抽出一叠照片往桌上一摔:“洛杉矶没我的命令谁敢卖给你?”有几张正面朝外,我定睛望去,原来是我与保罗的合影。呕,他撒下照片,人手一张,见到照片上的人就不卖,我不相信他的势力,但我相信他的意志。
  “要怎样你才肯放过保罗?”我自作多情地瞟了他一眼。
  他略显惊异,死死盯住我的胸脯:“这个,我还没有想过。”手随话到,来摸我的乳房。我用左臂挡开,说:“想好了告诉我。”扭过头去要走。“好!痛快!”他疾走到酒柜边,斟了两杯红色的酒,递出一杯给我,说:“喝杯酒庆祝一下我们的相逢,好吗?”等你想妥,我陪你喝个够。”我转过去扭动门把手。
  “你的任务还没完成呢。”我的身子才回转一半,他就飞手探入我的胸章,塞进一包东西。“送给你的礼物。”
  保罗蜷缩在墙脚边,呻吟着,喘息着,双手乱抓自己的头发,全身不住地像触电一样剧烈地抽搐着。我把乔治塞给我的纸包递到他面前,他伸手去拿纸包,容光焕发,跟刚才相比判若两人。但他的全身还在不停地颤抖,脸上汗水流淌。双手撑着打开来的纸包,埋下头去深深吸嗅:“纯货!纯货!只有乔治·施奈特才有这种货。”
  我不忍看他公然吸毒的样子。保罗毁了,怎么办?
  第二天我不上班,陪保罗。他有说有笑,谈妈妈,谈童年趣事。我脸上在笑,心里却笑不起来——保罗看到白粉前后一幕幕的神情我无法忘怀。
  夜里我做了个梦。梦见母亲又来考我,我惊讶地问道:“妈妈,我不是已经考试及格了吗?”
  “你是姐姐。再考你一个问题。”
  “为什么不考弟弟?”我噘起嘴怪母亲偏心。
  “弟弟就要来找我和你爸爸了。”
  “你是说,他快死了?太好啦!我跟他一起死,死了就能团聚,何必独自留在人间。”
  “你不能死。你是神偷怀特家族嫡系的女儿。我问你,你所说的‘斩断’,怎样进行?”
  我答不上来。
  母亲在我的手心上写了“委曲求全”几个字。
  梦醒时分,花影弄凄凉,壁钟轻轻敲了3下。
  我决计到黄玫瑰酒吧做吧女,但不坐班,不拿底薪,出入自由。还跟乔治·施奈特谈妥,以做他的眼线换取保罗的清白。乔治·施奈特有两个不共戴天的仇人,他当着我的面,以他父母在天之灵立誓。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取马蒂奈兹兄弟的头颅,纵使累及已故父母在天堂的地位也在所不惜。
  我暂时牺牲自己——必要的话可以做任何人的情妇。试想,古往今来成大事业的人物,哪个不是不择手段?我跟他们相比,简直“小巫见大巫”,且像蜘蛛似的慢慢将同织起。一
  我想尽办法弄来钱控制保罗的毒瘾在一定限度。这很难做到,全靠主的安排!真怕他一次吸食过量送了命。以保罗的聪明才智完全可以继承父业,光大门楣,却因了爱而落入魔掌!救不了他,也要讨还公道。
  你会暗笑我净欺侮老实人。不错,我要用钱,又不肯讲明用途。凡是我在想象中拿稳,如果向他说出真正目的,他也肯送钱给我的人,我才会动他的脑筋。至于方法,因情境而异。我看中的人出事绝不报警,我的唯一目的是拯救弟弟,为此我肯卖身,好心人还不肯出钱吗?
  我抱着伺样天真的心理去接触毒品。也许体内流着始祖夏娃血液的缘故,我倒要尝尝核子时代的毒苹果。然而,我可不是一吸就上瘾的人,别人觉得精神畅旺的时候,我却有晕倒的感觉。结果,我的小小尝试在黄玫瑰酒吧常客眼中成了自己人的标志。
  克丽斯汀的谈话已近尾声,东方泛起鱼肚白色。我毫无倦意,不过,也该回office打一会儿盹了。克丽斯汀珍重地交给我一只手提包,说:“先生,替我把它收着,等我办完事来取。”
  我面露忧疑之色——我懂得她指的是什么“事”。
  她微微笑了笑:“里面没有钱,没有违禁品,有的只是两个孤儿心爱的纪念物。”
  我仍然不放心:“万一你不来取怎么办?”
  “那是不可能的。”她昂首眺望窗外高高的天空。
  “是啊,故事还没有完。我盼着早日听你讲完故事。”
  整个秋天过去,克丽斯汀也没有来取手提包。我遇上机会便打听她的下落,好心的斯普琳娜总是嘴角挂着神秘的笑意,悄悄说:“密斯脱张,你是不是寂寞,想找个女朋友?”
  她的好友朱迪说:“克丽斯汀把自己打扮成现代社会的侠女,而现代社会只有金钱奴隶。”
  宝山也不以为然:“我在纽约、芝加哥、凤凰城、休斯顿都做过Motel。故事听得多了,她们每人都有一个故事。”
  易亮谈起香港庙街的野鸡,个个自称“清纯玉女”,其实哪个不是老江湖?洛杉矶也是一样。
  1985年圣诞节前离开C旅馆时,我特别向易亮作了详细交代,并请他格外留意克丽斯汀·怀特的手提包。
  除夕清理旧物,登在洛杉矶时报地方版的一则新闻,赫然跃入我的眼帘:《毒枭火并殃及无辜证人怀特伤重不治》。
  来自哥伦比亚的毒枭佩雷斯·马蒂奈兹、桑努亚·马蒂奈兹两兄弟,在长滩布一座豪华的海滨别墅中,被他们的生意对手乔治·施奈特枪杀身亡。
  在这座别墅的地窖中,警方搜出现款三千万美元和初步估计市价约为二亿七千五百余万美元的毒品,包括海洛因、古柯硷、鸦片、大麻等,具体数量正在盘查中。
  枪杀马蒂奈兹兄弟后,乔治·施奈特怀疑一同寻访马蒂奈兹兄弟的女友克丽斯汀·怀特事先曾向警方告密,转而持枪追射后者,幸亏警方大队人马及时赶到,当场击毙乔治·施奈特。
  克丽斯汀·怀特受惊过度,移送心理医生诊治。不幸于今日凌晨三点三十分心脏病复发,与世长辞。
  依法颁发的奖金三百万美元,遵照得主克丽斯汀·怀特的遗愿,用作胞弟保罗·怀特的医药费和生活费。
  1986年1月3日中午,易亮打来电话说,克丽斯汀·怀特的手提包失盗。上午9点钟,一个身穿白色纱裙的妙龄女郎来到Office窗口求见经理。易亮迎出,对方一怔,随即说明来意,是取存放在C旅馆的一只手提包。她能细述提包里的东西,样样不差。易亮查对证件显示来人不是克丽斯汀·怀特。女郎辩称,她是受物主的胞弟保罗·怀特的委托。易亮自然把那只手提包仍旧放回原处,女郎道了谢扬长而去。她开的是一辆时髦的黑色福特车,可惜忘了抄记车牌号码。半小时后,发现存在洗衣间衣物柜中克丽斯汀·怀特的手提包不翼而飞,原柜完好如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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