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三桂大传(上)

二、武功世家


  山海关外,辽河两岸,东至鸭绿江畔,北至开原,南抵大海之滨的旅顺,明称为辽东的这一广大地区,自古就是“英雄百战之地,所谓虎步龙骧,高下在心”。朝鲜人对此有过这样的精彩评论:

  天下安危常系辽野。辽野安,则海内风尘不动;辽野一扰,则天下金鼓互鸣。何也?诚以平远旷野一望千里,守之则难为力;弃之则胡虏长驱,曾无门庭之限,此所以为中国必争 之地,而虽殚天下之力守之,然后天下可安也。[朝鲜]金景善:《燕辕直指》,卷1,“辽东大野记”。

  事实确是如此。历史上,这里从来就是兵家用武之地。有多少一代创业之君奋然崛起,问鼎中原;有多少治国之能臣、能征惯战之悍将在这里生长,在这里战斗,创下惊天动地的业绩!远的不说,在明代及明清之际,吴三桂之前,诸如威震辽东的名将李成梁父子,腹有良谋、统率过千军万马的熊廷弼,杨镐、孙承宗、洪承畴、“铁面御史”何尔健、独胆英雄袁崇焕、敢战敢胜的一代骁将满桂、祖大寿、赵率教,首创海上雄师的毛文龙、一度主持辽东大计的王在晋等,以及清代的创业之君如努尔哈赤、皇太极和他们的兄弟子侄一大批名君、名臣、名将,都在辽东这个军事舞台上施展出他们纵横捭阖的才略,演出了一幕幕历史的活剧。吴三桂的一家参与了明清的激烈的军事斗争,成为一个将门之家。

  明代的辽东,西北与西面都跟强悍的蒙古为邻,东北与东面地接女真,是它的边防最为险要的地区。明朝自建国始,直至末年,两百多年间,不惜倾注亿万金钱,修边墙,筑城堡,兴建数以千计的墩台,派驻重兵防守:“自山海关至开(原)、铁(岭),每三十里即筑一城,势若连珠……皆列兵戍守。”还在山顶上每五里或十里即筑一台,俗谓:“十里一墩,五里一台。”置烽燧以报警。每台高约数丈,仰望山巅,如在云天。再向远望去,座座墩台林立,像是一个个威严的哨兵,警惕地注视着蒙古、女真人的举动。整个辽东,充满了战争的气氛。

  清初,有个叫王一元的人,目睹明朝的这些遗迹,不胜感叹地说:“明季防边既周且备,不知费去几万万钱!”《辽左见闻录》。

  明朝防备如此森严,仍不能阻止蒙古、女真铁骑的袭扰。武装冲突,大规模的交战,几与明朝相终始。辽东地区是真正的战场。

  当地军民长期生活在战争的环境之中,已看惯了刀光剑影,铁骑飞奔,即使望见报警的烽烟滚滚,耳听得战马嘶鸣,也已习以为常,并不感到意外和惊慌。任何战争都会给人民百姓带来生命财产的损失。但是,它也教会人们如何保卫自己。因此,辽东的百姓把习武从军看成是他们自己的生活的一部分,并成为青壮年所从事的职业之一。许多家庭几乎满门皆军,称得上是“军人世家”。辽东名将李成梁,有五个儿子,都投身行伍,在战争中成长为统率三军的将军。他们父子镇辽二十余年,“师出必捷,威震绝域”《明史·李成梁传》,卷238。。祖大寿兄弟子侄个个从军。吴氏父子四人,先后从军,都是名副其实的“军人世家”。

  辽东军民同蒙古、女真人不断发生武装冲突,但也有和平交往。蒙古、女真等少数民族过着游牧、渔猎的生活,人人精于骑射,善于奔驰,无论在山间林崖,还是在平原旷野,都能吃苦,有耐力,一往无前。这些优胜的民族长技和风俗习惯,也融入汉族人民的生活之中。比如说,人人爱马、骑马也都成了当地汉人的习惯。男孩、女孩才两三岁,只要见到马,便手舞足蹈起来,跃跃欲试。当大人把他(她)抱上鞍坐,就高兴得不得了,一边笑着,一边吆喝,催马快走,还一边用手作加鞭之势。长到五六岁时,就开始练习骑马。父亲给制作一个小木架,放在鞍坐上,把孩子抱上去,手扶木架,慢慢演习。在辽东,不只是男人会骑马,女子也善骑,“较男子更胜,加鞭疾驰,了无畏怯,而姿态飘逸”。遇有个别女子不会骑马,还会被人笑话呢!《辽左见闻录》。所以,在这里,男女不会骑马,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

  辽东的特殊社会环境,养成了人们一种尚武精神,特别能战斗。在明朝军队中,辽兵以剽悍敢战闻名,被誉为一支劲旅。在同新兴的后金爆发战争以后,明朝从江南调至辽东作战的军队,几乎每战都败。两度经略辽东的袁崇焕改用“以辽土养辽人,辽人守辽土”之策,完全起用辽兵,不但顶住了后金的猛烈进攻,还把他们打得大败,连获大捷,突出地显示了辽人敢战的雄风!

  吴三桂降生的时候,历史已给他准备了军事生活的物质条件和社会环境,并由此走上了他活动的主要舞台——军事舞台,终其一生,与战争和军事斗争结下了不解之缘。

  他出生在一个将门之家,受到社会尚武风气的熏陶,家庭、亲属的影响,尚武的观念从小就被灌注到他幼小的心灵之中。在他只有几岁的时候,父亲就尝试对他进行骑射训练,随着年龄的增长,训练也逐年严格。这种训练,如同做功课一样,每天手不离箭,身不离鞍。父亲善养马,在马匹的选择和骑术方面,都能给他以指导。三桂很聪颖,据三桂的教生陈邦选说:三桂小时,“聪明自然超群”。《明清史料》丙编第1本,“陈邦选致明宁远总兵书”。他学习很用心,也颇刻苦,骑射进步很快。还有舅父祖大寿对他很关心,不时地加以指教。他经常出入军营,很喜欢军队的战斗生活,一心想将来长大了当一名军官……

  从山海关,经中后,至宁远以东,抵锦州,北面一望丘陵、山岭,绵延不尽,林木繁茂,多飞禽走兽,虎、豹、野猪等猛兽,无时不出没林中深处。行猎是当地猎户的衣食之源,而对于达官贵人来说,却是一种消遣。三桂的父兄每于闲暇携家丁进山打猎,当他能独立骑马时,便跟随父兄左右,骑逐山林之中。稍大点,他就自带家丁,独闯山林,与禽兽周旋,每次都有收获,这养成了他“好田猎”的习惯。孙旭:《平吴录》。这种带有军事味道的生活,培养了他勇敢、不畏艰险、“沈鸷多谋”的思想性格。钮琇:《觚剩》。他掌握的骑射 技能,后来都远远超过了他的哥哥、弟弟。他演习过各种兵器,最喜欢使大刀,练得很有功夫。从此,这柄大刀就成了他在未来的岁月中南征北战的制胜武器。现今保存在昆明市博物馆的一口长柄大刀,据说是三桂的遗物。

  三桂十六七岁时,应试武功,得中武举。关于三桂中武举和从军的时间,还未见到具体记载。但他20岁时已升为游击,可以肯定,他中举和入伍必在20岁之前,而升为游击一职,也须一定时间和军功才有可能。故确定为十六七岁中举,与《庭闻录》,“自少为边将”似吻合无疑。国家设置武场,通过考试“技勇”,选拔将才。明末,按武场考试规定,一般以九箭射中目标为状元。谈迁:《国榷》,卷93,5665页。三桂以其少年应试,在强手如林的角逐中,获得武举人,颇为难得。这都得之于平时的严格训练。

  他得中武举后,取得了在军中任职的资格,开始了军事生涯。《庭闻录》的作者刘健说他“自少为边将”,他的教生陈邦选也说“总爷(指三桂)少年悬印”,《明清史料》丙编第1本,“陈邦选致明宁远总兵书”。指的就是这个时候。三桂初任军职,就在舅父手下任中军官。孙旭:《平吴录》。据《庭闻录》,卷6:“三桂少时曾为毛文龙部将”。这是个低级军官,是三桂走向将帅的起点。他在舅父祖大寿的指挥下,参加了对后金的战争。很快,他崭露头角,日益显示出悍将的素质。

  崇祯五年(1632年),他已是一个20岁的青年,却已升为游击将军。《明清史料》甲编第1本,9页。虽说这个职位还不算高,但已进入将军的行列,而父亲这时已升到总兵官这个高级军官的地位。

  20岁这个年龄,是人生中最美好的时期。身体长成,思想敏锐,精力旺盛,浑身充满了青春的活力。20岁的吴三桂,比一般青年更引人注目:大耳垂,高鼻梁,脸色富有光泽,一双眼睛炯炯有神,“瞻视顾盼,尊严若神”《庭闻录》,卷1。。他的身材不算高,看起来,也不那么魁伟,可是“臂力过人”,没有人能赶得上他的力气大!《平吴录》。难怪凡见过他的人都用“美丰姿”、“状貌奇伟”的话来赞美他,《觚剩》。大概并非虚语,亦非媚人之辞。不过,他的相貌也不是完美无缺,只要仔细察看,就会发现他的鼻子稍有缺欠:鼻梁右高左低,中间有一条黑纹如丝,像是受过刀伤的痕迹。他的鼻子的确受过刀伤。《庭闻录》,卷1。那是在几年前,他为救父亲,一往无前地闯入数万后金兵重围之中……

  吴三桂17岁那年冬,正是崇祯二年(1629年,后金天聪三年)十月,皇太极发动了奇袭北京的战役。他亲率五六万大军,避开明朝构筑的宁(远)锦(州)防线,绕道内蒙古地区,从大安口、龙井关等处突入长城,直趋北京,给明朝以猝不及防的打击。不幸的是,崇祯误中皇太极的反间计,将袁崇焕逮捕入狱。祖大寿惊恐,携吴襄父子及辽兵一万五千人自北京仓皇撤军,急返宁远,以图自保。崇祯听从大学士孙承宗的建议,赶快派人安抚。使者疾驰至山海关才撵上祖大寿,当众宣谕朝廷慰劳之意,声明只逮治袁崇焕一人,与众将无涉。辽兵得到朝廷宽大,人心才安定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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