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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冬去春来,春又很快过去,到了草原水草最茂盛的夏季了,薄胥堂令将士们换掉各自衰老病弱的乘骑,从缴获的马群中挑选出眼大有神、腰背平直、腹背平行、前胸开阔、姿势英武的三岁良驹,并且进行战前严格的"吊马",控制马的饮食,不许它贪吃肥美的草儿,适量饮水,使其减少膘分,收缩腹部,成为最出色的战马。

  草木枯黄之时,薄胥堂大军浩浩荡荡地开到卢朐河东岸,与呼韩邪对峙着,只等冬雪飘落河水封冻的时候,抖缰打马,冲荡过来,一鼓作气灭掉呼韩邪。

  薄胥堂的人马几乎两倍于呼韩邪。

  在等待会战的日子,有一天薄胥堂的一个部将率十余名兵士去狼居胥山打猎,突与呼韩邪的一位部将遭遇了,这部将率了一支五十人的马队,不出几分钟,战斗便分出了胜负,薄胥堂的人被团团围住,击落下乘骑,束手就擒。

  "杀吧!呼韩邪的狼崽!"薄胥堂的人高昂头颅,视死如归。

  呼韩邪的人却微笑着割开他们的绳索,问道:"杀你们?为什么呢?"

  "因为……"战败者们怔住了,一时摸不清对方的意图。我们是敌对的两支队伍,逮住了就杀,还要问为什么吗?千百年来,匈奴武士就是遵循着这项法则,草原、丛林法则——弱肉强食。

  战胜者的眼里飘着一种辉光,一种令战败者们十分陌生的善良辉光。

  "你们瞧,咱们都是匈奴人,彼此实在不应该仇恨。"

  "可是……我们是你们的敌手呵!"薄胥堂的部将道:"今日放了我等,明日的战场上,依然要兵刃相见。"

  "为什么一定要有明日的战场?呼韩邪单于并不想要同匈奴人开战,是薄胥堂要在草原上掀起杀戮!一千年了,匈奴武士从未停止过驰骋的马蹄,我们要享受和平,你们也一样。"

  薄胥堂的人被放归后,陷入了深深的思索,难道世上还有这样贤德仁慈的君王吗?他们突然想到,在昔日追杀呼揭和车犁时,有几次薄胥堂的大军几乎倾巢而出,王庭兵力空虚,只遗下妇女、老人和孩童,而呼韩邪的军队就在不远处驻扎,他本可以乘机杀入王庭,抢夺走我们的帐幕和妻儿,可他没有这样做,他并不是一个傻瓜,而是真正爱护匈奴百姓的君王!

  薄胥堂的军中开始扩散着一股厌战情绪,我们为什么要进攻呼韩邪?天父在上,并没有深刻的仇恨驱使我们的马蹄!我们疲惫了,我们要守着娇妻爱儿过安宁的日子。

  暴怒的薄胥堂斩杀了那领头厌战的部将,又一连砍了许多兵士。战前杀将是极不明智的举动,结果,将士们纷纷逃跑,他们乘夜黑跳进水流湍急的卢朐河,奋力游到对岸,加入了呼韩邪的军队。在冬雪降落时,呼韩邪的人马已大大超过了他的对手。

  薄胥堂气疯了,他觉得整个世界都在同他作对,卢朐河刚一封冻,就率领大军踏上还不很结实的冰面,急骤的马蹄终于踩塌了一处地方,好些个人马滚进幽深的冰窟窿里不见了踪影。薄胥堂毫不理会,一口气冲过河,与呼韩邪在西岸的开阔地面对面站定了,他放眼望去,呼韩邪的大军浩浩荡荡地沿长长的斜坡铺展去,千万匹战骑有如海洋,左面是一望无际的红色马像滚涌的红色波浪,右面是一展无边青色马似荡动的青色波浪,中间是一望无涯的白色马如起伏的白色波浪。数千面绣有苍鹰图案的旗帜威严地刺向空中,与初冬凛冽的寒风相搏击,发出呜呜的响声。

  太阳到达一日中最鼎盛之时,高空阳气顶足,一片晶莹灿烂。而端立在白色千里驹上的呼韩邪,面目亦焕发着一种神采,他身着金甲,生牛皮头盔也为黄金宝石装饰,肩披一袭以红狐皮缝制的火红战袍。薄胥堂盯着他,他是这般庄严和高贵,薄胥堂猛然记起他的出身,天父呵!他身上滚动着纯正的冒顿王的血!而骨头亦是冒顿王的血滋养着的骨头!他薄胥堂是承袭了哪一个伟大君王的血呢?他甚至说不清自己的父亲是谁?他在一个凶残嗜杀的部落里出生、长大,从来就被人唤做"一只下贱的野兽"。如果说呼韩邪是天上的朗日,薄胥堂不过是地下的一潭浊水;如果说呼韩邪是夜空的明月,薄胥堂则是莽原上的一簇荒火。

  他,薄胥堂,单是这么看一眼呼韩邪,就觉着大匈奴的天父已彻底抛弃了他。他内心受到了极大的伤害,登时暴怒起来。他吼道:

  "稽侯珊,滚下马来就擒吧!"

  冒顿王的子孙于唇畔飘出一个淡淡的微笑,用沉钟一般的声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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