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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薄胥堂,不要做野狼的号叫吧,稽侯珊有几句话要对你讲。这许多个春夏,五单于为了争夺大匈奴的王座,有多少八尺之躯的武士倒在这茫茫的草原上,夜风吹过时,天父的殿堂上挤满了屈死的冤魂,还有随着这冬日的大北风飘来的匈奴母亲的哀泣声!难道你不觉得风格外沉重?空气中饱含着多么浓重的血腥吗?"呼韩邪突然激愤地扬起眉毛,高声道:

  "这么多年了,这么多年呵!匈奴武士的血不能再为你我愚蠢的争位而流了,匈奴母亲的泪水也不能再淌!薄胥堂,就让你和我,只有我们两人在今日,在此时决一死战吧,我败了,我的大军统统属于你。你败了,你的军队便属于我。"

  "好!呼韩邪,看刀吧!"薄胥堂放马冲过来,抡起他那口百十斤重的弯月刀。

  呼韩邪拨马迎上,举起他的鹰爪长戟,二人激烈地厮杀起来,四周,数万双眼眸焦灼地注视着,双方大军向前驱动了一步。

  几个回合,二人谁也没有占上风,两匹战骑彼此重新拉开距离,怒目相对着。

  这时,呼韩邪的大军举起手中长刀,一起高喊:

  "呼韩邪!呼韩邪!……"

  呼韩邪为之一振。而薄胥堂回眸转看他的人马,大军沉默着,跟着,如同在一个统一的号令之下,突然齐声高喊:

  "呼韩邪!呼韩邪!……"

  双方军队向一边缺口处汇集,形成了一支大军,一片滚滚铁流。

  "呼韩邪!呼韩邪!……"所有的喉咙在高喊同一个名字。所有的眼睛在凝看同一轮太阳。

  薄胥堂完了,他被天上人间所有的神和所有的人抛弃了。

  他拍马迎上呼韩邪,左右砍杀着,而他的对手的长戟有如巨鹰的两只黑爪,凌空扑下,薄胥堂完全昏乱了,渐渐地,他弄不清面前扑飞的究竟是长戟还是黑鹰。有时,他感到一股巨翅掀起的劲风直掠他的面颊,把他的身子向后卷起,连同身下的汗血马也被卷得一个趔趄。

  他的刀法乱了,他已看不见他的敌手,眼前只有这只紧追不舍的黑鹰,他的大刀在这种围追中失落了,薄胥堂完了,他的末日已来。

  他看见高空那轮正在西行的太阳,阳气不那么顶足了,太阳在滑向西空,滑向它今日的死亡之地。薄胥堂倏地又兴奋起来,抖缰打马朝太阳追去……

  薄胥堂由鹿皮靴中拔出马鞭,用力抽打汗血马,让它像疾风那样飞驰。草原急速向后退闪,但太阳仍距他那般遥远,薄胥堂最后猛抽了一下汗血马,甩落马鞭,双脚站立在马背上,口中长长地嘶叫着……

  汗血马终于在自己脚力的极限处滚倒了,薄胥堂飞上半空,再重重跌落。

  大草原一片亘古的寂静,一只苍狼剪影般凝立在地平线上,天空蒙上一层落日橘红的光霭。薄胥堂躺在干草中,他已站立不起来,颈子一阵刀戳般地疼,他知道脊骨折断了,支撑他站立的脊骨呵!他即将死去,但那日头也将死掉!他刚好面朝西方,看得见西空的那枚日头,它正衰弱地滑落着……薄胥堂恶毒地笑了,他狠狠地盯着落日,他要等着,等它被黑暗的大地吞没后,他再死去。

  可是日头忽地向上一挺,好像一条朝浪尖上蹿跃的红鲤鱼,又似一匹奋力穿越箭雨的火红战骑,它忽然红光飘荡,红艳照人,放射着热腾腾的生命力,竟如初生的旭日一样……

  天啊!这是怎么回事?薄胥堂弄不明白了,他觉得他已不能等下去了,他的颈子已经不再疼痛,肢体在变得麻木,气力在一点点地流出躯体。

  一声豁亮愉快的咴叫,是他的汗血马!这家伙刚刚翻食过深秋残剩的青草,嘴巴上挂着草末,体力已然恢复。汗血马是马中的贵族,具有王者的仪态,这马儿站立在他面前,通体赤红,飘动的红鬃就像甩上长空的一束火焰,深邃的马眼中有种天生的凛然之气,天父呵,就像呼韩邪!是呼韩邪站在那里呀!薄胥堂气愤着,陡然聚起仅存的气力,拔出腰间的短匕向汗血马掷去,但匕首却贴着马脸无力地落下来……

  薄胥堂也倒落在干草上无声地死去了。

  这天傍晚的夕日仿佛比往常更久地驻留天庭,它昭示着大匈奴帝国从此只有一位大单于,唯一的天所立大单于——呼韩邪单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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