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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三


  八、联防作战

  这是只有人民战争才能出现的战术原则。联防作战,是根据自然地形和战斗的需要,由数村民兵联合起来,共同订立联防公约,一村有事,数村增援,合力打击敌人。这是民兵战术上的重要发展。因为农村分散,农民缺乏战斗训练,武器又差,各自为战力量不足,而联防作战,则极大地加强了民兵的战斗力。

  各地统一指挥联防作战的机关是联防指挥部。指挥部设总指挥一人,由联防区内较强的民兵中队长担任,其余中队长任副指挥。联防指挥部的主要任务是根据情报组织提供的敌情材料,研究本联防区内敌人军事、政治活动情况的变化,决定对付敌人的办法;计划本联防区内民兵的活动,调派民兵力量,主动打击敌人。

  边区民兵在联防作战中,先后在联防警戒、联防战斗、联防围困、联防破击等方面,取得丰富的经验与成绩。

  联防警戒是先由防御敌人开始的。各地根据当地条件与环境的不同,采取种种办法警戒敌人。这种警戒并非消极防御,主要还是积极打击敌人。

  岚县有一个民兵中队,中队长翟白小。开始他们仅在个别村庄有警戒哨位。因为空隙太多,敌人能够乘隙奔袭,常使群众遭到损失。他们便与邻村约定互相配合,防备敌人,但是敌人还是可以找空子钻进来。此后他们在长达八十里的一条线上建立了八个哨位,并在哨位前面或哨位之间的适当地方,安设地雷。每个哨位相隔十里,白天由两个自卫队员警戒,黑夜由两个自卫队员和三个民兵负责。各哨之间,密切联系,夜间互相出动,来往巡查,天明各返本哨。如果哨位发现敌情,便由一个民兵报与其他哨位,两个民兵负责抵抗,自卫队员则回村报告。各个哨位之间,还规定有联络记号,发现敌情即打枪报警。联防各村前面,都设有望哨,警报一发,很快就能传遍各哨位及全联防区。各民兵中队按照预先约定的作战地点和联络记号,自动配合作战。整个联防区,村村有备,不致遭受敌人的袭击。

  在离石第二区,民兵实行了全区性的联防警戒。面对着汾(阳)离(石)公路沿线敌人的各据点,在绵延五十里的大山上,民兵在三条山、三条沟上建立封锁警戒线,设立了十几个封锁点,分别配置一定数量的民兵和武器,昼夜监视敌人。村长、中队长经常穿梭其间,进行检查和指挥,遇有敌情即用信号传至各村准备转移。为进一步利用封锁线地形打击敌人,又破坏道路一百五十多里,把敌人必经的大道,完全挖成一丈二尺宽和两丈深的缺口;在黄河沿岸的平滩上,修建了一段围墙;险要的地方,又埋设下地雷。从此各据点敌人出扰大受影响,活动范围缩至周围十五里之内。

  一九四四年一月间,敌人集中八百余人,向狭小的离石第二区大举“清剿”,杀害群众一百三十七名。敌人退走以后,因为当时地雷造得少,还不够用,爆炸没有普遍开展,民兵和群众便着手构筑三条深沟高垒封锁线,以减少民兵的疲劳。要对全区的地形来个大改造,是一桩浩大而艰巨的工程。由于人民群众抗日情绪高昂,二十天便完成全长一百五十里的三道封锁警戒线:第一道封锁线为破路封锁线,并于沿黄河滩的开阔地带增筑两丈高的围墙;第二道为深沟高垒封锁线;第三道为人工封锁线。在三道线上,每段都将土崖石山斩成两丈至三丈高的峭壁悬崖;沟壑之处则垒筑高墙(两丈至三丈高的土石崖),墙上铺设二三尺厚的葛针(枣刺)及其他易于刺伤人的东西,这是一种土造的铁丝网,以防敌人偷爬攀登。按照地形和需要,每村每段在险要之处,设一座至两座大门,来往行人非此不能通过。大门里外都埋上地雷,在断绝处设置挡板,并由民兵昼夜把守。在修筑期间,敌人曾千方百计破坏,前后出扰二十一次,结果枉费心机。在一九四四年四月间,全区人民又把敌人“挤”出一条山沟去,使敌人的活动被限制在据点附近五里左右以内,又受民兵游击队的袭击和爆炸,经常陷于恐慌之中。一个伪军班长说:“我一听见出发,就头晕、腿软、肚子痛。”老百姓都高兴地说:“咱们这工事可好着哩,进能攻,退能守,真和雁门关一样。”

  还有朔县一个民兵中队,中队长陈凤贞,他们的联防警戒线采取由据点向内地延伸的形式,在接敌处设立情报侦察员,在通往内地四个行政村的道路上,都设立望哨及情报人员,规定了报警办法。同时在敌人出扰时必经的道路上,各个民兵中队每夜都派出民兵或自卫队员二人到前村坐探,一般情报由村子里的情报员转送;较重要的,由坐探中的一个人回村报告;到更紧急的时候,便由二人一齐回村报告。这样就大大减少了敌人突然包围偷袭村庄的可能。

  交城民兵在围困青沿敌据点时的联防警戒,是在据点周围,围绕着两层警戒圈,内层距敌五里,在敌人出扰的四面要道上,建立哨所,各哨所之间,哨与后面的中心村,均有联系;专职情报员,即担任情报所与中心村的联络关系。各中心村的民兵,又与邻近各村建立横的联系。他们联系的办法,平时战时各有不同,最快的有十五分钟以内,就能够传达四五十里路远。这样就使联防指挥部对敌人的一举一动,都能及时知道,了如指掌。

  联防作战的产生发展,改变了过去近于自发的守望相助的情况,而成为在组织上相当严密的战斗力量,使敌人在进入联防区后到处挨打,陷于民兵层层的包围打击之中,行动大受限制,群众的损失因而减少。一九四四年春,岚县敌人到张家湾抢掠,当地的民兵联防区即调动了六个中队,包围敌人,从早打到晚,使敌人不敢离村一步。天色一晚,敌人便悄悄逃走,民兵紧跟追击,再给敌人一顿痛打。

  在“把敌人挤出去”的过程中,围困敌据点成了边缘区民兵经常的任务。联防的战术思想一经推广,民兵们又把联防使用在围困上。由警戒敌人到主动包围敌人,这是敌我斗争形势中的一个重大变化。一般都是先以武工队形式,统一领导,进行反“维持”,组织群众,建立民兵等工作,实行政治的、军事的,明的或暗的进攻的各种斗争,逐步推进,围住据点。

  宁武新屯堡民兵和周围各村民兵组织的联防区,在一九四四年三月间,合力围困宁武县细腰、石家庄敌据点,在附近的有利地形上设置了围困中的联合警戒哨位,每日民兵分组严密围困。敌人一出碉堡,民兵马上鸣枪报警,同时合力打击零碎出扰的敌探汉奸。敌人耳目被割断,整天缩在乌龟壳里不敢出来,一个月后敌人不得不撤退了。

  五寨的一个民兵中队,中队长谷叆,曾把联防战术使用在对敌人交通线的破击作战中。他们的联防破击,规模很大,组织严密。他们把五寨到神池长约八十里的电线,给参加联防的各村民兵分开地段,七个中队,每队一段,按规定的时间轮流破击。这样有组织的全面地展开破击,使敌人疲于奔命,无法招架。敌人在这里还未修好,那里又遭破坏,修不胜修。

  破击给予敌人的打击是严重的,敌人便采取许多办法保护他们的电线。在电线上绑手榴弹,在电杆下埋手榴弹,在电线杆的周围架枣刺。但是民兵照旧破击。敌人又改为挖壕沟,修筑保护围墙,划分地区让伪自卫团保护,什么地方的电杆、电线破坏了,敌人便强迫当地群众赔偿。可是,这都阻挡不住民兵完成破击任务。五寨民兵开始破击的时候,敌人电线用的是细铁丝。后来改为粗铁丝了,民兵们便制造了专门破坏粗铁丝的工具。敌人又改装一种像铁丝网上用的“葛针线”,针和针的距离仅能容下一个拳头。民兵还是照样破坏,而且能卷起来放在木架上背走。敌人进而在电线上通电流,仍然不能避开民兵的破坏。敌人无奈,每天都沿交通线分段派出若干保护电线的小组,每组两人,顺着电线来往巡查。民兵于是改变了活动方式,也以两人为一小组,化装敌人,弄得敌人真假不辨,经常受到民兵打击。这时敌人又组织了人数较多的巡查队,一旦发现民兵前去破击,立即拼命直追,但在追的中间又踏上了地雷。敌人黔驴技穷,最后只得把神池至五寨的电线自行拆掉。

  一九四四年十二月,边区为总结民兵作战经验而召开的第四届群英大会,曾对领导民兵作战的原则进行总结:

  第一,在一九四四年的作战中,证明地雷是最适合于民兵作战的好武器。各地民兵作战都以地雷为主,而与其他武器相结合。经验证明,无论在联防战斗、围困、破击以及其他各种战斗活动中,都是由于贯彻了这一条,因而取得了重大的战果,使日伪军十分恐惧。

  第二,在作战时把斗智和斗力巧妙地配合起来,也是民兵的制胜之道。离石四区围困石门堰据点的时候,民兵在山头上扎成许多草人,有卧势、跪势、立势,外面涂成灰色,远看好像正规军的阵地。一九四四年七月石门堰敌人出扰的时候,民兵就隐蔽在草人旁边的工事里面向敌人射击。敌人误认草人是我正规部队,便以各种火力猛烈射击。当敌人冲上来的时候,民兵早已化整为零,分散在各个山头,东一枪,西一枪,打开了麻雀战。敌人不知道在这一带究竟有多少抗日部队,只好退回据点。一九四四年九月,临县民兵围困三交敌人据点,在村庄四周布下二里宽的地雷“封锁面”,通往大武镇敌人据点的公路上,每天有五百颗地雷下地,加上四周山头上民兵的冷枪冷弹,把敌人“挤”得简直无法喘气。十月七日敌人便在民兵的雷弹夹击中撤离三交。民兵紧跟追击,又围住石门堰,地雷阵也跟着向敌人碉堡推进。地雷把敌人炸痛了,敌人便千方百计来破坏,到处想“起”我们埋的地雷。民兵创造了一种自发雷,有一天夜里埋了三颗在敌人碉堡外面大路上,次日早晨二十一个日本兵围住这埋得有“破绽”的地雷往外“起”,其中一颗十五斤重的地雷爆炸了,当下炸死炸伤敌人几十个,其余十几个敌人背着死尸、伤兵和两颗地雷回碉堡。隔了一夜,大武敌人与石门堰敌人换防,正在闹得乱哄哄的时候,两颗“战利品”先后在碉堡里爆炸,又使敌军多名送了命。

  第三,民兵作战还要掌握“占便宜,不吃亏”的原则。速进速退,速战速决;有利则战,无利则退;小股就打,大股就扰,时时注意讲究战术。第八分区段兴玉领导的民兵中队,就很好地掌握了民兵战术,在几年的战斗中,他们没有吃过一次亏。这个民兵中队先后打死打伤敌人三十九名,自己从来没有一个受伤的。一九四四年九月,段兴玉曾经带领十五个民兵,配合刘子英带领的自卫队基干队远征米家庄。到了晚上,他们在冶子河场里埋伏下来,但在这里等到天亮,还没有见敌人从碉堡里出来,段兴玉就在腰里插了一颗手榴弹,进到据点里面去引诱敌人。他把敌人引诱出来以后,忙又赶到民兵埋伏的场里去指挥。当七个敌人走上他们枪口瞄准的小桥时,他先开枪把前头的班长打落在河里,跟着又有两个日本兵被他们打死。

  第四,民主与集中很好地结合。民兵是群众的武装,是为保卫家乡而战的,组织上的民主性比较大,不能搬用领导正规军的一套办法;另一方面,又必须集中领导,统一指挥。对于民兵的领导工作,一切问题应由大家讨论,充分发扬民主,决定之后,大家便应坚决地执行。

  这是几条主要的原则,民兵作战的经验是非常丰富的。

  敌后游击战争之所以能够坚持与发展,抗日根据地之所以能够日益巩固与扩大,是依靠我们有一套健全的武装组织,即民兵、地方游击队与正规军三位一体,协同作战。正规军的任务,是打击敌人的主力,保卫根据地;地方游击队的任务,是在当地随时出动,随时转移,乘敌之隙以打击敌人;民兵的任务,是就地坚持,保卫村庄,保卫群众的切身利益。正规军、地方游击队和民兵是互相配合,互相依赖,缺一不可的。正规军与民兵的关系,是生死与共,鱼水相依的关系。正规部队战斗力强而地形不熟悉,民兵方面地形熟悉而战斗力较差。如果没有民兵,正规军就缺少耳目;没有地方游击队;民兵就会失掉经常领导作战的核心,就没有比较集中的力量以配合正规军;没有正规军就不能给敌人以决定性的打击,就会使民兵和地方游击队失去依靠而容易遭到敌人的打击。

  军队和民兵,两者结合起来,胜利就有保证。

  其后正规军和民兵配合作战又有新的发展,彼此从思想上和组织上更进一步地结合起来。一种是由正规军临时派出干部或战士,分别参加到民兵中去(有时任民兵领导干部的副职),生活在一起,帮助民兵作战,更有效地保卫群众。二种是在某些重要的区域,由正规军派出一个班或排,成为当地民兵活动的骨干,走到哪里,就和哪里的民兵配合。这在围困据点或反“扫荡”中,作用很大。三种是三五个民兵和正规军的一个班或排一道行动。这些民兵,由于地形熟悉,并和各村居民和各村民兵有密切的联系,所以在侦察、行军以及避免误伤自己等等方面,都能给部队以很大的帮助。四种是民兵的一个队和大的兵团结合,担任一定的任务。这在袭击据点、摸碉堡、打击交通线等战斗中,经常可以见到。五种是正规军与群众,在生产与战斗两方面,结成一体,经常配合。六种是以电话站为中心,一到战时,即有一定的民兵和群众,直接成为该站的情报侦察员,而周围各村指挥的情报员,则主要与电话站取得联系,成为各站的情报网。这样互通情报,使部队便于作战,而群众也能避免遭受损失。

  在协同战斗中,军民同甘苦共患难,充分表现出一种手足情谊。一九四五年二月二十日方山城内伏击战斗中,张培厚所领导的民兵中队组织了担架十副,有三十九个民兵参加了抢救正规军伤员突击组,到火线上,在碉堡门前见一个伤员倒在那里,他们便以两支步枪封锁碉堡门,冲上前去把伤员抢救回来。那天下着大雪,伤员的被子小得盖不住头,张培厚就把自己头上的毛巾揭下来给伤员盖上;赵维保也把自己穿的皮袄脱下来,盖在伤员身上御寒,无微不至地把伤员运送到后方。

  正规军和民兵这种亲密无间的团结,是抗日根据地对敌斗争致胜的源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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