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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碧血学生娃娃兵

  在敌人白色恐怖下,他想的是大学者林逋的名言:“宁以义死,不苟幸生,而视死如归!”将自己的名字林学甫改叫林学逋

  在战争中,战俘——这个作为战争的必然产物,完全是由战场上的各种因素决定的,包括很多偶然性的因素。因为,战争中的情况是相当复杂的,有时偶然性的因素不但可以决定一个军人的命运,而且能够决定一次战斗的胜负。
  180师在第五次战役回撤失利,有5000余名官兵被俘,被俘的原因十分复杂,其中大部分是受伤或挨饿、劳累致疾倒下后被俘,也有的是分散突围中失去战斗能力或掉队以后被敌人突然包围被俘。
  在战俘营这个特殊的战场,他们经受住了特殊斗争的考验,表现出了坚定顽强的斗争意志……他们把屠场当战场,面对敌人的刺刀和无耻的恐吓,毫不畏惧,敢于公开站出来与叛徒斗,与国民党特务斗,与戴着“民主人道”假面具的美国佬斗。
  539团二营营长马兴旺就是首先挺身而出同敌人进行面对面斗争的一个。
  538团政委赵佐端、539团副参谋长魏林最早在自己所在的战俘营建立了党的组织,同时,师炮兵室主任郭兆林、作战科副科长王化英、538团副参谋长杜岗和韩月季、张城垣、张合顺、徐守田、李喜尔等200多名干部,均在自己所在的战俘营建立了秘密的党支部或党小组,领导和组织被俘战友同敌人作斗争。
  180师政治部主任吴成德,敌人将他单独关押在一个小监狱内,百般虐待毒打,并派美女去动摇他,他坚贞不屈,多次绝食……
  正当敌人凶恶毒打被俘人员,逼迫他们在身上刺字,强制遣送他们去台湾时,赵佐端从队列中走了出来,振臂高呼:
  “共产党员团结起来!538团的党员干部站出来!愿意回归祖国的站出来!赶走坏蛋!”
  赵佐端的行动,使广大难友看到了党还在身边,增强了斗争的勇气和战胜困难的信心!
  从此,在许多老同志的领导带动下,把反屠杀、反迫害、反扣留的斗争,不断推向高潮,创造了许许多多惊人的可歌可泣的斗争事迹!其中表现最突出的是从四川参军包括起义合编过来的一部分学生娃娃兵!
  林学逋,180师政治部敌工科英语翻译。
  全国解放时,林学逋是四川大学外语系英语专业二年级学生,是新中国成立后第一届大学生第一批发展的青年团员。
  为了抗美援朝,他大学没上完就参军,被俘后,在敌人白色恐怖下,他想到的是大学者林速的名言:“宁以义死、不苟幸生,而视死如归!”他将自己的名字林学甫改叫林学逋。
  林学逋的父亲林乔根先生,是国民党乐山县的参议员,国民党县党部书记,他兄妹九人,林学逋排行老二。林学逋的大哥林心,1948年随国民党空军幼年学校转到台湾,退役时为空军上校飞行员。
  1950年,朝鲜战火燃起……
  林学逋怀着抗美援朝,保家卫国的一腔热血,由四川大学外语系直接报名参加了志愿军出国作战,甚至没有通知家里,只留下了一封短短的书信:

   ……谁无父母儿女?谁不希望家人团聚?一想到祖国的安全,就感到保卫祖国责任重大。难道你老人家就忘了日本飞机轰炸乐山的惨景吗?等打败了美国强盗,再回家看望你老人家……

  当时,他的父亲正被四川省乐山县人民政府劳动改造。父亲写信支持他出国作战,母亲挑起了抚养七个孩子的担子……
  1951年6月29日,林学逋随刚被俘的最后一批难友来到设在釜山市的战俘集中营。
  当押送他们的列车抵达釜山火车站时,站台上戒备森严,远处是南朝鲜军队站岗,第二道岗是美国士兵,最里面的是戴着白色钢盔的美国宪兵。
  一个个战俘从车厢里被赶出来,他们被强令五个人站成一行,在两排寒光闪闪的刺刀中间,一支特殊的队伍出发了。
  这是一支衣着褴楼的队伍,许多人的衣服被雨水、汗水、血水得青一块,红一块,黄一块;有的人的衣服被撕成一条条的,已经难以分辨是志愿军军装还是人民军军装。
  拐过一个山角,集中营的密密匝匝的铁丝网赫然出现在眼前。再往前走,就看见在公路旁的铁丝网里站着不少裹着绷带、拄着拐杖的难友。他们虽都换上了美国的;日军服,但不少人仍戴着自己的军帽,其中不少是朝鲜人民军军帽。看来,这是伤病战俘集中营,而且中朝难友们被关在一起。
  过了几个伤病战俘营,公路伸向一个高坡,高坡旁有一个孤立的集中营,从那里传来《人民军进行曲》的歌声,这使林学逋非常惊讶。走上高坡,他看见铁丝网内围坐着上百名女战俘,都戴着人民军军帽,一位臂上佩有袖标的姑娘正在指挥大家唱歌,歌声越唱越响亮……《金日成将军之歌》、《游击队员之歌》,一曲歌罢又一曲。当她看见志愿军战俘后,突然向他们跑来,歌声也随即中断。她站在铁丝网前用带有东北口音的中国话喊:
  “志愿军战友们好!朝中人民是一家,金日成、毛泽东万岁!”
  林学逋也激动地回喊:“人民军女战友们好!金日成、毛泽东万岁!”
  林学逋正喊着,冷不防背上挨了一枪托,一声怒骂响在他耳边:
  “混蛋,不许停留!不许东张西望!”
  这使林学逋冷静下来,更痛切地意识到他的囚徒身份。
  在釜山市战俘收容所门前,战俘们停了下来。两旁的美军士兵一哄而上,搜身开始了。战俘身上的每一样值钱的东西,钢笔、手表、打火机……几乎都被搜走了。
  经过这场抢劫后,战俘们首先进行登记核对指纹,然后送进战俘营。他们被领进一个个帐篷,每个帐篷住50多人。帐篷中间挖了一条40厘米深的沟,两边潮湿的土地就算是床铺。每个人只能睡30厘米宽的地方。每两人一张草席,每人一床;日军毯,潮湿与寒冷将伴同他们度过漫漫长夜。
  开饭了,每个战俘领到的是半小碗饭,其中70%是带壳的大麦,30%是碎大米。饭上面是两小块萝卜。按美方规定,每个战俘一天的口粮为“一磅”,50人一筒罐头。但一包实重120公斤的粮食,发到战俘营时还不到80公斤。经过层层克扣,盛到战俘碗里的更是少得可怜。开水每五天供应一次,平时连清水都喝不上,只能用铁碗到水沟里舀浑水,澄清后再喝。美军还经常用断水断粮来折磨战俘,饿得战俘头晕眼花,站都站不稳。
  就这样,战俘还要到码头给美军装卸物资,修公路,挖水沟,修房子,如果走慢了就要遭到警备队和美军士兵的毒打或杀害,有的战俘摔倒后再也没有爬起来。打手们还常炫耀般地向初来的战俘亮出战俘营中的各种刑法:棍棒吊打,铁刷子刷脚心,铁锤敲指头,坐老虎凳,灌辣椒水……美军看守和败类们称这为“见面礼”,叫做“下马杀威”。
  “我们抗议美军破坏日内瓦战俘公约,虐待战俘!”面对美军虐待战俘的行为林学逋提出要向美军管理当局递交一份正式的抗议书。
  第二天,林学逋告诉来送饭的黑人士兵说:
  “我们要向管理当局写封抗议书,请给我拿来纸和笔。”
  这位黑人士兵向林学逋翻了翻白眼,很快取来了一沓子白纸,一支蘸水笔和半瓶墨水。
  林学逋一挥而就,痛斥了美军破坏日内瓦战俘公约的罪行,号召大家绝食来抗议敌人对战俘的非人虐待,严正要求美军管理当局撤走战俘营内的叛徒、特务及其打手,让战俘自由地选举各级行政人员,实行内部的民主管理。
  随后,林学逋又将抗议书译成英文。中午那个黑人士兵来送饭时,战俘们把饭碗、筷子和勺子等餐具全部挂在铁丝网上,全体人员躺在铺上,拒绝吃饭。林学逋请黑人士兵将信转交给他的上司。
  第三天,美方管理人布朗军曹对林学速说:
  “你们的抗议,上校总管不予答复。”
  根据斗争的形势,林学逋再次联名送交了抗议书,并宣布继续绝食。
  绝食斗争的第三天,战俘总管上校来了。上校傲慢地挥着白手套:“你们为什么拒绝吃饭?”
  林学逋说:“你们破坏日内瓦战俘公约,残暴地打人杀人,实行黑暗的法西斯统治,我们要求让战俘自由地选举各级行政人员,实行民主管理。”
  “你这个小娃娃懂什么民主管理!这里已经够民主了。”上校阴险地对身旁的翻译说,“给他们讲,那就让他们到72战俘营吧!在那里,我保证他们不挨打,和其他战俘吃的一样,一样平等自由。”
  72战俘营,这是在巨济岛又称战俘72联队的一个被美方管理当局当作“模范营场”供国际舆论界“参观”的特别营场。战俘营呈扁四方形,四层铁丝网,问隔有高高的哨楼,并备有居高临下控制营场战俘的机枪。营房大门是木制的框,紧紧密密地缠着铁丝网。门外是美军站岗。
  门内却是李大安等设置的警备队的岗哨。李大安原是志愿军汽车四团驾驶员,战场投敌,受美军特务训练后,成为战俘营里的“俘虏官”,是可耻的叛徒、败类。警备队的成员全为战俘组成。一律整齐神气的美式前克军装,一律佩带国民党青天白日帽徽。当林学逋被押解到72战俘营,李大安等人带着警备队早已在门口等候。他们把这些志愿军战俘押进军官大队,棒子、皮鞭下雨似地打在他们头上、身上。
  李大安边打边讲:“林学逋,听说你这个四川小娃儿想造反,你错了。凭你这样的学问,到台湾,去美国都可以平步青云!何必跟共产党跑,眼下你要做苦工、挨冻受饿……将来停战返大陆,也会遭怀疑,一辈子翻不了身!”
  林学逋却冷冷地回答:“人各有志,用不着你们来替我操心!”
  于是,林学逋虽不是共产党员,却已被敌人看成“死硬派共产党人”!
  敌人恨林学逋。
  敌人怕林学逋。
  严密地监视林学逋。
  用苦役饥饿来折磨林学逋。
  但林学逋却利用一切机会寻找地下党组织。而当地下党组织根据538团副参谋长杜岗的意见,趁在海边做苦工的忙乱中,偷偷地发展林学逋为“回国小组”的成员时,这句话一出口,只见林学逋眼里的泪水如流淌的小河,感慨他说:“我像无依无靠的孤儿终于找到了母亲!”
  李大安看到苦役冻饿不能改变林学逋回国的意志,又采用软化的手段,把林学逋调到“文工队”搞“创作”。
  林学逋不仅没有写出反动剧本,反而偷偷地哼唱“国际歌”给难友们听。
  有一次,在72战俘营演了一个内容是污蔑共产党的话剧,林学逋演的角色是:化装成一个解放军战士,在共产党内受高压受不了便自动逃跑,脱离部队投降到反动派、土匪队伍。投降后,审间他为什么要投降?原剧本上林学逋应该回答:“我不愿意跟着共产党那些王八蛋去作不正义的亡国奴青年。”但演剧时,林学逋改成“我不愿意跟着——(说到这里他故意咳嗽一声省去共产党三个字)——那些王八蛋去作不正义的亡国奴青年!”林学逋并以讽刺、蔑视的心情用手指着台下……
  李大安立即到后台去找原剧本对照,发现不一样,当即将林学逋带到二大队部铁棚里毒打一顿。叛徒们恼羞成怒,把林学逋绑在柱子上打昏死过去了……
  当林学逋醒过来发现自己手臂上竟被强行刺上了“反共抗俄”几个血迹斑斑的大字后,愤怒地斥责叛徒:“你们能够在我的表皮上刺字,却永远不可能把这些字刻进我的心!”
  1952年4月3日,美国强行在,成俘中进行“甄别”,要战俘们都明确表态:是背弃祖国还是回归祖国。
  叛徒们得到美方密令:用一切手段阻止战俘表达回国志愿。
  战俘们被李大安和警备队员用棒于赶到“自由大礼堂”里。礼堂前面写着一行歪歪斜斜的大字:“反共抗俄誓师大会”。下面贴着一张大宣传画,上面画了两条道路,一条标明是“光明大道”,路的尽头画有衣服和米饭等;另一条标明是“死亡之路”,路的尽头画着棍棒和刀于等。李大安一边用棒于赶战俘,一边嚷着:“这次不是交换战俘,是美国人对我们的一次考验,准回大陆我就宰了谁!”
  然而,战俘营的地下党组织决定:要想一切办法鼓舞难友们坚决要求返回祖国。
  于是,在整个巨济岛上展开了一场忠贞与背叛的大决战!
  在这场维护祖国荣誉与民族大义的战斗面前,林学逋挺身站到了最前面。
  当“活阎王”李大绮将72联队700多名战俘集合在广场上,让四周站满手拿凶器的警备队员,对战俘进行动员“蒋总统的船都来了,去台湾过自由生活”时,林学逋勇敢地大声疾呼,“中国人当然要回大陆,台湾不能代表中国。”
  李大绮猛然拔出牧师送给他的匕首,喊:“谁要想回大陆,得先把臂上刺的字给我留下来!”
  又是林学逋坚定他说:“割下来吧:你刺的还是你割吧!”
  广场上战俘们愤怒的眼光使李大安心慌了。
  李大安走到林学逋面前,一刀就割下林学逋臂上刺了字的大块肌肉!
  林学逋仍然昂着头,咬紧牙关任鲜血直流!
  战俘们骚动起来了。
  李大安急忙叫狗腿子们把林学逋捆起来抓到“CIE”(联合国贫民教育开发组织的缩写)
  学校的大教室里。那里已有几十名被五花大绑抓进去压倒在地的战俘。林学逋被拽到台上。李大安要林学逋何去何从再一次表态:
  “你说,你到哪?”
  “回祖国,回大陆!”“你为什么回大陆?”
  “我生在祖国,祖国有我的父母和亲人。”
  李大安气得答不上话来,喝令打手狠狠地打。一阵棍棒之后,李大安又问:“共产党对你有什么好,你跟着共产党有什么好处?”
  “共产党是中华民族的希望,跟着共产党中国才有前途!”林学逋说。
  “打!”打手们一拥而上,林学逋倒在地上,向台下高喊:“生为中国人,死为中国鬼!
  共产党万岁!”这喊声轰鸣着台下战俘们的心!
  李大安眼红了,“好,你要回国,现在就让你回去!”举起匕首逼近林学逋的胸膛狂吠着,“你再说一次,到底要回哪里去?”
  林学逋鄙视了一眼李大安,又环视了一下难友们,用尽全力喊出:“回祖国!”
  李大安一刀刺进去:“跟谁走?”
  “跟共产党……!”
  又是一刀,一连刺了30多刀,林学逋倒在血泊中。他不是共产党员,他在永别这个仅仅生活了20个春秋的世界时,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共产党万岁!”
  林学逋的红心被李大安挖出来挑在匕首尖上,拿到各个帐篷去嚎叫:“看清了没有?这就是要回大陆的榜样。谁还要回大陆,谁就和林学逋一佯下场!”
  叛徒们没想到更多的战俘反而被林学逋的英雄行为所感召,他们在第二天“甄别”时选择了回归祖国的光明大道。
  至今,一些被俘人员谈到林学逋,仍感叹不已……英雄长眠异国……令人痛心的是,他竟整整30年没有得到承认和崇敬。但是,我们的党和人民不会忘记任何一个忠诚于他的儿女。1983年6月,四川省乐山市人民政府发出通知,追认林学逋为革命烈士。1983年,林学逋的名字和事迹被写进了乐山市的市志,他将千秋万代为人民所敬佩……1985年底,林学逋的大哥林心先生(他从国民党军队退役后,到美国攻读博士学位,现在美国某大学任教)从美国来信,询问弟弟林学逋的下落。林学逋生前的战友张达,代表大家给林心回了一封短信:

   您的弟弟林学道是一位无畏的爱国志士,他在保卫祖国的战斗中壮烈牺牲了。现在,中国共产党已经给了他应得的荣誉……

  “对敌人的破坏,已超过了我生命的价值,牺牲了已够本!”张光普火烧英军仓库后胆子更大了

  张光普,180师538团机炮三连文化教员,初中学生入伍,在战俘营烧了美军物资仓库。
  王荣生,180师司令部办公室见习员,腿残废,是张光普烧仓库的协助者。
  这两个学生娃娃兵在战俘营用一根火柴点燃了美军7000平方米的大仓库,大火着了两天两夜。
  张光普是战前发给他的两颗手榴弹已调给一线连队,空着手随大家突围时在过公路冲包围圈的一刹那被俘的。王荣生突围时一直背着180师的关防,5月28日师首长命令他埋掉关防印章后冲包围圈时腿部负伤被俘的。
  张光普和王荣生被俘后被押送到72联队战俘营第六大队。这个大队是美国人指定的苦役大队,每天到巨济岛海港仓库内作苦工,饥饿的战俘们不分年老体弱,为了生存都争着涌向海边,冒着凛冽的海风,累死累活的干。因为出工后,可以躲避政治上的迫害,可以躲避上反动课,可以少受“刺字”的威胁,还可以有一顿夜餐,胆大一些的还可以在看不见的地方,偷一盒罐头吃下。
  1951年8月的一天,这两位四川小老乡被分配到美国人住的一个铁皮房擦地板。
  铁皮房里,没有人,他俩跪在地上擦着擦着,只觉得一阵阵温暖,房里好暖和,两个十七八岁的小鬼好奇地寻找“暖源”,终于找到一片散发暖气的“管状物”。他俩惊奇极了,这玩艺凡是什么?既不浇油又不烧煤会自己发热——后来才知道是暖气片。他俩跪在暖气片边烘着自己冰凉的身体……
  就在这时,张光普发现暖气片下有几张美军的星条报。在中学时,张光普学过英语,一直喜欢,没有忘记,还能结结巴巴地看懂上面的新闻,是板门店谈判有关交换战俘的提案。当时,他俩高兴地搂在一起,兴奋了一整天,觉得回祖国有了希望。
  于是,他俩就商量回国,憧憬回国。王荣生提出,“应该组织起来,再发展一些人,赶快把这个消息告诉其他战俘。”他俩商定妥,回大队后各人分头去各小队发展。
  可是,一个多月过去了,这个“回国小组”只发展到10多个人,再往下发展便感到困难。
  有一天,王荣生叹着气对张光普说:
  “在苦役大队发展人不行,他们可以出工偷罐头,人不饿饭就不想斗争。”
  张光普也有同感,他曾同一些老实人谈过话,老实人说,“安生为善,闹不好连罐头也吃不上!”
  第二天,张光普出工到了海湾边,那是一个大极了的军用仓库,别说其他物资,仅各种罐头箱就堆得像小山一样。作苦工的战俘就是在仓库装卸物资,在劳动中稍有怠慢,就遭受看押美军的毒打,但美国兵人少怎么也看不住数百名战俘,而站哨的南朝鲜军也偷,对战俘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在敌兵不注意的时候,战俘们愉几个罐头狼吞虎咽般吃是极容易也是极正常的事。
  张光普连着去了三天,联想到刚入朝三登被炸,损失了大量物资,部队每天只好吃炒面行军……五次战役回撤,美军飞机轰炸粮站马坪里,害得部队七天吃不上饭……突然,一个烧仓库的念头从张光普心中激起……
  张光普恨恨他说:“我去把仓库烧了。”
  “我早有这个想法!”王荣生高兴他说。
  那时候,他俩加在一起还不到35岁,真有一股初生牛犊不怕虎之气势!
  1951年10月,张光普开始频繁地到仓库出工,每次去都细细地观察美军仓库的情况。
  这个仓库设在一个狭长的海湾旁边,总面积约7000平方米,有两排粗圆木支架的大铁皮顶房子,每一排的房子的长度有300多米,宽30来米。仓库分主库和副库。主库存放被服,两侧设有露天平台,堆放着成捆成捆的军用物资,其中有一个美军专用仓库,称小仓库,里边装的是通信器材和小型武器,战俘不准进入,小仓库的高度七米,估计大仓库一着火,火势随着海风就会引着小仓库。副库存放粮食、罐头,整个仓库四周有电网和铁丝网。仓库中间是条公路,可以并行两辆卡车,美军宪兵司令部巡逻仓库的吉普车,每半小时巡逻一次。
  张光普多次熟悉、琢磨去点火的道路、地点。他还注意记录各类巡逻队与车的行动规律。
  中午开饭时间到了,美国兵每人吃一小箱罐头,而累死累活的战俘每人只能分半小碗米饭,菜桶中偶尔有几丝罐头,还都叫“俘虏官”吃了……这些情节都在点燃着张光普心中的怒火。
  “荣生,你说,从一个大堆子上往下倒汽油,再扔一个烟头,熊点着吗?”
  “烟头不是明火,怕点不着。”王荣生说。
  “我不会抽烟,没法弄火柴和汽油,你能去搞吗?”
  一个月后,王荣生给张光普弄到一张火药纸,纸面上涂的是银色的药面,一角嵌着10来根火柴。又过了半个月,王荣生弄来一盒酒精。拧开盒盖,扑鼻的酒精气味,还有一团引燃的棉花。
  当王荣生偷偷地把这些东西给张光普时,张光普悄悄地对王荣生说:
  “晚上,你可常到厕所,借机会朝仓库方向看看(因为当时战俘不能随便行动,只有从帐篷到厕所的权利),要是天红了,就是我成功了,要是我回不来,就是牺牲了,你一定告诉我家人和部队首长。
  张光普哽咽了,拉着王荣生的手泣不成声。王荣生也喷咽了,要不是他一条腿受伤成了破子,他一定和张光普一起去。王荣生拉着张光普的手,什么话也说不出。
  12月16日晚,北风呼叫.没有月亮,四周黑漆漆的。临近半夜时分,海边,传来几声汽笛,张光普猛地从梦中惊醒,下一会,就听见小队长在敲帐篷门,“出200名公差到仓库,快!”
  张光普觉得机会到了,迅速从草席下取出火药纸和酒精盒,跑出来站队。小队长正在清点入数,五个人一排,列队到联队大门口,等待汽车。
  这一夜,气温陡然下降。张光普蹲下来,手抱着胸护寒,顺手摸摸火药纸,酒精盒,都在。
  这时张光普的手略略有些颤抖……一会儿,全副武装美军押送他们这200名公差乘汽车到仓库。
  在仓库铁丝网大门,张光普避过美军门卫的搜身检查,进入仓库后,恰好被分配到主库内搬运物资。
  几天不见,张光普一进主库,觉得有些变样。四周高木架上全部堆放满了麻袋装的被服物资,就连为排水挖的宽沟处也堆满了过冬的被服。张光普一边来回不停地搬运货物,一边反反复复地用手捏着四周木架上的麻袋,观察地形,计算进出时间。他揭开一处处厚厚的防雨布,选择地点。
  深夜一点钟,海风大作,寒气袭人,美国兵躲在屋里烤火,只有公路上流动的美军宪兵司令部的巡逻车,每20分钟一趟来回转着,车上手持卡宾枪的宪兵头戴钢盔,全副武装。而张光普最讨厌的那个仓库值班少尉,就像一个上足了发条的机械怪物,独自坐在吉普车上有一时没一时地绕着仓库转。
  这时候,监工的美军和警备队员已昏昏欲睡。张光普立即窜出门去,佯作“解手”观察判断。
  一辆吉普车上站着两名头戴涂有白色“Mp”英文字线黄色钢盔的宪兵的巡逻车开过去了。
  …决!是时机了。”张光普迅速避开岗楼上探照灯的照射,急步沿着公路走约20米,再横穿公路,跨过排水沟,踏上露天平台,穿过15米货包分类的约一米宽的间隔行道,在主库房檐下的排水沟边上站住,迅速取出酒精盒,用铁皮撬开后,放在货包间隙处,再摸出火药纸,取出火柴点着,只听“扑”的一声闷响,货包裂开了,窜起一道赤色的火苗,接着,腾起一片火焰和团团黑烟,张光普迅速快步沿着沟边,在货包遮挡下走出200米,从另一端的大门进入主库,刚进门,就与仓皇地从仓库里往外跑的做工队伍相遇,张光普转身混入人流之中……
  一场毁灭性的大火。火势顺着呼呼的海风迅速蔓延到主库,风助火势,火借风威,火焰升空30多米,将海湾都映红了。
  美军很快开来三辆消防车,吸着海水,高压水龙头不断地射出强劲的水柱,根本无济于事。
  一个连的美国兵从睡梦中被命令跑步赶来,也无法下手,只能围成一圈瞪着眼观火景。
  平时狰狞歹毒的中队长阴沉着脸,急忙说:“有火柴、打火机的赶快扔掉。”
  堆的像座山一样的罐头受热膨胀,飞射向半空中,又化作碎片。由于每箱罐头都有一盒酒精加上黄油,燃起来像似炼焦……
  半小时后,“轰——”,小仓库爆炸了……
  200米长的主库和两侧的露天平台都喷着火焰……
  夭明时分,出苦工的战俘被带回战俘营,一个个满脸黑灰,围在几只盛凉水的汽油桶边清洗。张光普神不守舍地也在洗着,冲着,恍恍惚惚地,他的一双手被握紧,是王荣生,张光普顿时感到鼻腔发酸,眼泪一下流了出来。
  大火整整烧了一天两夜。
  张光普真想亲自去看一看火烧后的现场,但已不可能。
  因为,那一天晚出工的200人都要受审查。
  从17日到19日整整三天,这200人都被集中到广场上,来了一个美军中校,还有三个刑警专家,面对一个个战俘察颜观色,上下打量,后来,又一个个核对指纹,其用意是清查从外边混人进来的游击队,最后一大是单个审查出身、职务,当时起火你在哪里、起火位置在哪里?
  起火前路灯熄灭的,还是起火后路灯熄灭的?这些,张光普都一一回答。审查人没有从他身上看出任何破绽。当时200人中只有张光普年龄最小。审查后,张光普被送回了战俘营,却有10个人包括一个带队的队长被扣走。
  从那次烧仓库后,张光普的胆子更大了,用张光普的话来说,那就是,“对敌人的破坏,已超过了我生命的价值,牺牲了已经够本,1952年4月18日,张光普被吸收为集中营地下党组织“共产主义团结会”会员,后来在总党委领导部作机要工作,直到回国。

  这四个个人经历、家庭出身、社会关系都十分相似的学生娃娃兵,在生死关头毅然选择了跟共产党走的道路

  林模丛,180师540团宣传队员,父亲休春华1926年至1934年曾任蒋介石秘书,是中国第一代著名速记专家。
  续公度,18O师540团文化教员,大个厂大胡于,在战俘营中曾以国民党前将领续范亭之子的身份出现.他风度翩翩地拖着一条残腿在战俘营里自由出没。
  张达,180师539团军务股见习参谋.父亲曾是国民党的少校牟官,一解放,便被送去劳动改造,张达毅然报考了中国人民解放军西南军政大学。
  丁先文,180师539团宣传队员,从国民党95军合编到180师,父亲也在国民党丫队七过军官。
  这四个个人经历、家庭出身、社会关系部十分相似的学生娃娃兵,在生死关头毅然选择了跟共产党走的道路。
  在巨济岛中国人民志愿军72联队战俘营,趁一次出公差没人,丁先文和张达等人在帐篷里举行了“共青团敌后斗争小组”成立的仪式。他们举手宣誓:
  “无论发生什么事,决不出卖组织、同志……如果牺牲,一定要高喊口号,像电影里的共产党员一样英勇就义……学习青年近卫军、牛蛇,勇敢斗争,在战俘营里不刺字、不签名,不辱没共青团员的称号、清清白白回国……”
  他们紧紧握着手,充满激情又充满稚气地轻声唱起了民主青年团的团歌:
  “我们是民主青年,我们是革命的先锋!毛泽东领导着我们眼泪流淌,是激动,也是坚定。他们第一一个行动计划是杀掉叛徒、败类李大安。
  他们以为只要杀掉李大安,下边的人就会跟着走,哪怕能跟上1/10,战俘营也能站出一批好汉。只要有700人的队伍,还怕谁?
  但梦幻很快就破灭了。
  他们毕竟还是娃娃,没有警惕,也没有丝毫的斗争经验,由于被一名叫黄正泉的战俘告密,他们的组织全部暴露,丁先文和张达被带到警备队。
  “你就是丁先文?你就是张达?你们的一切活动我们都掌握了,告诉你,我们现在也学学共产党的政策,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丁先文和张达吓庄了,他们怎么也想个明白,好好的组织怎么会出事。审问他们的那几个人坐在椅子上。大腿翘二腿,还泡上了热茶。他们心里一阵阵发慌,虽说宣誓过个们挨打不怕死,但真正经历这杀气腾腾的场面,他们还是发抖。
  “你们搞到老子头上了!”丁先文被李大安一棒砸昏,张达被打得大小便失禁。
  “老实告诉你们,你,张达,国民党少校军官的大少爷,家在四川眉山有土地也有商号;而你,丁先文,你本人在国民党军队干过,你父亲在国民党干了20来年,是营长,现在虽然退役回乡当了农民,但历史是抹不净的……现在,共产党正在革你们父母的命,成为斗争对象,被镇压,这些惨景,你们想过没有?共产党究竟能给你们什么好处、能给你们什么样的前途?
  你们这样闹下去,还要不要命,丁先文,你说说看——”两个小鬼沉默,深深地矛盾着,难道他们在外边打仗,共产党真的会让他们的父母挨斗争吗?
  丁先文想,自己的父亲打日本鬼子时就受了刺刀伤,现在老了,还要挨斗争,他心里泛起种种不安,可是,当他又想到自己从泊镇集结地向家里寄回的那份革命军人家属证明书和部队领导亲自代表部队找地方政府照顾他的家庭,他相信,父亲和全家一定会受到保护的。张达也想,父亲虽说在国民党军队当过官,但对共产党是赞成的,他参军抗美援朝时父亲支持,还来信鼓励他。
  丁先文联想起了这段经历。丁先文的父亲从抗日战争爆发参加国民党武装,一去就是10多年,退役回家是个满身伤疤的营长,没有积蓄,家境贫寒。为了寻找出路,16岁的丁先文托人找关系到了国民党95军,当了一名抄抄写写的文书,1950年初,95军起义与180师合编。不久,丁先文所在团来了共产党的工作组,组长是个老粗模样的“大胖子”——态度和蔼,平易近人,着装俭朴,衣服上还有大块的补钉。有一天,“大胖子”找丁先文谈心,毕竟才18岁的丁先文充满敌意却也不失天真地问,“你不是说共产党好吗?你说,共产党好在哪里,和国民党有啥子区别?”“大胖子”笑了,向丁先文娓娓地谈起许多道理。丁先文不爱听,“你这是卖狗皮膏药,你说共产党为老百姓,我算不算老百姓?先前来的那个军代表为啥子时我摆臭架子?”
  “大胖子”指指自己,“你看我有没有架子?”丁先文问“大胖子”,“你呀?你到底是干啥子的?”“大胖子”说,“你看我像干啥子的?”丁先文说。“我看你像个胖伙夫头。”“大胖子”哈哈地笑了。丁先文一打听,他无法相信这个“大胖子”就是共产党的团长王至诚,还是个大学生……丁先文还亲眼看见,也就是这个王团长,在行军中,他的马自己不骑,总是坐的伤病员和小兵,战斗中,他总是冲锋在前,在一次剿匪战斗中,部队被敌人分割,一名起义老兵冲在前头中弹身亡,王团长亲自抬着担架把遗体送下山来,感动得起义过来的士兵无不痛哭流涕……这些,丁先文怎么能忘记?
  想到这里,丁先文突然开口道:
  “我不管你们怎么讲,共产党反正不为自己……”
  又是一顿毒打。
  李大安当众宣布:“从今以后,谁都可以打,把他们活活打死!”
  丁先文和张达被送进了监狱。
  丁先文和张达被李大安关进监狱后,通过为战俘看病的人民军被俘军医的帮助,转到了战俘医院。
  在战俘医院里,他们向美军管理当局提出坚决不回72联队,要求把他们送到71联队。他们两人把一个刀片分为两半,一人保存一半,两人宣誓:“宁肯自杀,也决不回72联队。”
  但是,美军士兵要强行把他们送回去。
  张达装疯,把一个美军少尉的眼镜打落在地下,美军士兵把他捆起来送进了战俘监狱。
  “丁先文当着众多朝中战俘的面,大骂美军军官,然后持刀片抹喉自杀负重伤,又绝食断水两昼夜。
  丁先文的自杀轰动了整个战俘医院。
  许多朝中战俘避开美军的监视来慰问丁先文。
  丁先文拒绝所有人的劝慰,拒绝进食,他只想死。
  一名朝鲜战俘流着热泪,伸出大拇指说:“共产党、毛泽东、中国同志真好!”
  丁先文的床边,架着双拐,坐下了一个年轻人,南朝鲜高丽大学法律系的学生、南朝鲜义勇军战士朴信君。
  “你是共产党员吗?”
  丁先文摇摇头,“是青年团员。”
  朴信君握了握他的手,“好样的,要活下去,要战斗……”
  朴信君像老大哥一样将朝鲜战场的形势讲给丁先文听,又告诉他,自己出身巨商,家里非常有钱,只要革命不论出身。朴信君懂的事很多,丁先文在他身边,渐渐平静了。他开始吃饭,服从治疗。
  无可奈何,美军只好把丁先文送到了71联队——这是一个摆脱了美方及国民党特务和叛徒、败类们的控制,由中国共产党地下党支部进行领导,实行全体人员吃穿住平等,政治上民主的战俘营。它的建立,如一盏明亮的灯塔,照亮了这“死亡之岛”,它告诉战俘们:团结斗争才能生活,爱国回国才是光明道路。这里成了热爱祖国的志愿军战俘的希望,成了他们向往的地方。
  丁先文流着眼泪在71联队的200多名同志为他举行的欢迎大会上高声说:“党,我回来了……”
  1952年初,一批批从台湾来到巨济岛“CIE”学校担任教官的国民党官员先后带来了国防部长邓文仪的口令,这位在国民党政府里身居高职的老军人要在这2.2万余名中国人民志愿军战俘中寻找一个不满18岁的年轻人。
  “我是林春华的好友!这里有没有林春华的后代?台湾要找林春华的儿子!”
  “你是林春华的儿子吗?你的父亲叫什么?你出生在广州?”
  怀疑、困惑、猜测,种种目光向林模丛射来……瘦弱的还不满18岁的林模丛被带进了大队部。
  “你是林公子?”
  林模丛摇摇头。他陷入了奇怪的矛盾之中。他深知邓文仪是他父亲数十年的至交,邓文仪对于他本人的关怀及爱并不亚于父爱。他也相信,他父亲临死前把家庭、孩子曾托给了几位老友。但他在心里问,到台湾去,能去吗?
  林模丛虽然还不满18岁,但他已经成熟。他的确很爱他的父亲,但他又无法把国民党和他父亲从感情上真正联系起来,并和自己毕生的前途命运联系起来。
  林模丛记得很清楚,在小的时候,和姐姐一起去上学,路上常常会遇到一些国民党军队的散兵游勇,父亲总是叮嘱又叮嘱,“下学就回家,不要在街上玩,碰到这些兵要躲,他们不讲理……”这些话是父亲对姐姐说的,林模丛当时还不懂,也不理解父亲的忧虑……林模丛上中学时,局势更乱了,国民党到处抓壮丁,有一部分壮丁就关在他们的校园里。这些壮丁天天哭爹喊娘,有的竟和林模丛一般年纪……有一天,正在上课,突然听到枪响,林模丛随同学们冲出教室,只见操场成了刑场,数名逃跑被抓回的壮了当场被枪杀,一片血腥。林模丛站在被血砧污的绿草地上,他想呕吐……林模丛上中学的学费是父亲生前的好友,在国民党特务机关任高职的康泽支付的……中学毕业后。林模丛拒绝继续上大学,他急于自立,考取了成都机械专科学校……
  成都一解放,林模丛参加了解放军,他渴望为自己寻找一个光明的不再充满压抑的前途——参军后,林模丛被分配到180师540团宣传队当小演员。宣传队的指导员是个快满30岁的“老”共产党员,他对林模丛和其他同志好极了,行军时背着林模丛走,晚上给他烧洗脚水,盖被子,半夜里还叫他起来尿尿……林模丛是独生子,他觉得指导员又像妈妈又像爸爸,他真想有这么一个大哥……以后,在一次战斗中,在一颗炮弹飞来的瞬间,指导员扑在一个小演员的身上——倒在了血泊中……而到了战俘营以后,林模丛看到那些戴着国民党党徽的败类,打入,杀人,欺压战俘,无恶不作……这真是,“不怕不识货,只怕货比货”,有比较才有鉴别——显然,共产党比国民党好,新中国比台湾有前途。
  “然而,共产党对俘虏能理解吗?一个俘虏在新中国真的有前途吗?”林模丛又反复地思考着……
  这一天,公开承认自己是国民党前将领续范亭之于,现国民党要人郑介民的养于、女婿的续公度在众战俘眼前站出来了。
  令林模丛惊讶与敬佩的是续公度的乐观与进出刀丛如入无人之境的勇敢,以及对任何事任何人所持的不卑不亢。
  当台湾过来的“大人物”找他劝说,他便摆出一副落拓不羁的榜样,盘腿脱鞋,粗俗地抠他的臭脚丫,等“大人物”恼了,他却狡猾地笑了,“不要轻视劳动人民嘛!”
  “怎么,今天又打你了?”林模丛用手轻轻地抚摸他流血的身体。
  “又吃了一回亏,还灌了‘米汤’(政治攻势)。”续公度还是哈哈一笑。
  “他们会把你打死——”“我说了,‘你们已经坏了我一条腿,那剩下的一条腿、两根胳膊我也不要了。’”“还疼吗?”
  “连米汤都变成尿了,哈哈——”续公度总是那么风趣,就连他的大胡于也像是从他父亲那里传下的,极有风度。林模丛崇拜他,很想和他谈谈自己的家,自己的前途.谈谈国民党。共产党。但林模丛又觉得。续公度不是个爱袒露内心的人,他十分谨慎、内向。
  “听说你的家属在台湾,你去台湾吗?”
  “去台湾,我想过,无非是付出代价。”
  “什么代价?”
  “人格。你懂什么是入格代价吗?按说,我的家属在台湾,为了家属我什么代价都可以付,可就是人格代价我付不起。我想,以后就是要到台湾去,也要昂着脑袋,堂堂正正地去,决不能像那些奴才一样丧尽国格、人格从美国佬的裤裆下钻过去……回大陆,我想过,真的受处罚,也不过付出个人的代价,即便一无所有,人格也保全了……”
  林模丛心里很激动,他觉得续公度这番话好像是为自己说的。
  不久,续公度被抓走。临抓走前,续公度和林模丛聊天时讲了最后一句话,“不管怎样,小林,共产党是代表中国、代表真理的!”这句话对林模丛的一生起了很大的作用……
  林模丛在续公度走后,克服了胆怯和软弱,勇敢地站出来了。他不再用磨、泡、拖的办法来抵制刺字,他公开对小队长说,“我不刺字,不写血书,不去台湾,要打你门就打吧!”
  小队长间林模丛:“你说,为什么不去台湾?!”
  林模丛说:“我想来想去还是共产党好……”没等他说完,立即棍棒齐飞,林模丛在地上打着滚,很快就被打昏过去。
  1953年8月,林模丛连同6064名归国战俘整体地返回祖国。回国后受了很多苦。1954年,他按复员处理到四川成都市郊区当了农民。第二年考上了四川大学历史系,一年后因政治审查不合格,被开除学籍,回到成都市郊区当民办教师,1959年又被清查。1961年,他的祖母、母亲病逝后,他赶到昆明郊区投奔叔叔,在一“个农场当了工人。直到1985年他才被落实了政策,到农场于弟小学当了教师,当时,有人间他,”你时当年的那句话是不是后悔了?”
  “哪句话?”林模丛很快明白了,“今天,又经过了30多年的比较,我还是说共产党好,跟着共产党走定了。”
  当然,他也没有忘记,就为了这句话,在那恐怖之夜,他被毒打了三个多小时,昏过去五次……

  阳文华宁死不屈!英勇就义!他没有辜负出国时向祖国人民写下的保证

  阳文华,180师报务员,原国民党黄埔军校起义学生,在战俘营中为了重返祖国被他原军校同学残酷杀害,壮烈牺牲。
  张文荣,180师报务员,原国民党黄埔军校起义学生,被俘后被迫受特务训练,在执行空投任务时勇敢地将美国入发给他的手榴弹炸毁美“C一46”飞机。
  阳文华和张文荣被俘后被拘进了有8400余名志愿军被俘人员的“集中营,也叫86联队。
  那时的86联队完全处于一片混乱状态之中。
  美方战俘管理局为了建立管理秩序,在战俘营里实行了所谓“以俘治俘”,任命厂黄埔军校出身的应祥云任86联队队长,阳文华任86联队副联队长,成厂所谓的“俘虏官”。
  ——当然,“以俘治俘”。并不是美方的发明,但它却能给美方战俘管理当局带来明显的好处:一方面可以解决看管战俘兵力不足的问题,另一方面又可以随心所欲地借战俘之手杀害任何他们感到不满意的战俘,一旦走漏消息,就以“反共战俘和亲共战俘的争个”来掩盖过去……
  “俘虏官”的情况相当复杂。大部分由经过短期特务训练的叛徒、败类和战俘中的流氓、打平等控制了战俘营,如“活阎王”李大安和“笑面虎”王顺清等。但也有爱国志上当上了“俘虏官”,阳文华就是其中的一个。
  ……战俘们为了生存,为了求温饱,为了少受他入欺凌,同时也为了各自的政治目的,各种各样的小团体相继产生……一时间,混乱角斗成了司空见惯的现象……开始,这些团体得以维系的是人的生存本能所谓“情义相投”。但是随着停战谈判的开始,战俘们作为一张王牌放到了开城的谈判桌上、甚至超越了军事行动本身的价值,在美方所谓“自由遣返”的背后,美国陆军心理作战部和台湾特务的介入,战俘营内就开始了领导权的争夺,开始了信仰与信仰之间的搏斗和相互残杀,斗争的焦点便是对大陆和台湾的抉择……加之,被俘人员中上多半是合编起义的或解放的战士,这些不同的经历的人被关在一起,在恶劣的环境压力下便开始了急剧的分化……
  黄埔军校起义的年轻人迅速地分化了,不是回大陆就是去台湾,也有人被强迫到东京去受特务训练,关押在86联队的有专长的无线电技术人员张文荣就是属于这一类人员。
  1951年12月31日,72联队联队长王顺清突然命令张文荣和另外四名志愿军战俘立即携带行李到联队部去,并且不许他们询问原因,也不许和其他人告别。以后,他们被一个美国军官押上去釜山的轮船,接着又用飞机把他们送到日本东京一所美国人力、的特务学校。在这里,美方逼迫他们填写了情报人员登记表,并被威胁“假如你们不努力,将有生命危险”。受训期间,张文荣处处处于威胁之中,平时不准外出,每天写思想汇报日记。从东京回到汉城,美籍南朝鲜教官王元阁和另一名姓金的教官又强迫他继续受训,准备受训结束后空降到朝鲜北部当特务。
  “小老弟,何去何从,你定了吗?”阳文华正望着张文荣去的方向,突然肩上有人拍了一下,是联队长应祥云,黄埔军校的同学,他俩的关系十分好,应祥云当中队长时,阳文华是副中队长,两人一直在一起。
  “当然回大陆,你呢?”
  应祥云摇摇头。“还没定。”
  阳文华关于前途问题的争论对他感觉意义很大,他更注重“大前途”。他是1930年8月出生于陕西省一个商人的家庭,曾祖原籍湖北省,姓欧阳,因参与太平夭国革命被清政府通缉,隐居陕西省改姓阳。父亲久商在外,他与勤恳纺织的母亲相依为命,度过了清贫的少年时代。
  1945年夏,因家贫,不得不从中学停了下来,入国民党工兵部队当兵。1947年考入黄埔军校第22期,毕业后到国民党95军电台任职,1949年底在四川起义,编入中国人民解放军60军180师司令部电台任报务员。由于他工作积极,追求进步,于1950年成为起义部队第一批发展的新民主主义青年团员。阳文华是师直机关中首先报名赴朝的第一个青年团员,入朝后,一直在180师指挥所工作……他回顾自己来共产党军队短短时间的发展和国民党军队的对比,特别对国民党政府的腐败,他清醒地意识到台湾国民党政府“成不了大器”,整个中国的前途是在共产党的旗帜之下。
  他在战俘营里,痛切地看到“笑面虎”王顺清馅笑着,“OK,OK”地叫“老美”;“活阎王”李大安,只要美国人一瞪眼,便持棒乱揍,对自己的同胞拳打脚踢往死里踹。阳文华又渐渐地感到,“这个俘虏官不能干了,回国后怎么能说得清楚……”
  “你和联队长的谈话我都听见了。”在86联队担任医生的被俘的朝鲜劳动党员、人民军中校军医金光先握着阳文华的手说,“你是真正的好人,我们支持你的领导,你要利用美军当局起用国民党人员的机会,加上你和应祥云的同学关系,把集中营的领导权牢牢掌握,让更多的难友回国。”
  在金光先的直接指导下,阳文华表面上以灰色的面目出现在大众面前,但暗地里却利用职务之便,保护了一批共产党员青年团员和志愿军干部,私下安排了一些共产党员和爱国战友站出来当“俘虏官”,一些干部和知识青年利用当文书、翻译或中小队长的合法地位,进行灵活多样的宣传活动,组织唱革命歌曲,讲战斗故事,宣传开城和谈形势,对于当时巩固被俘人员民族气节和斗志起了一定的积极作用……
  1951年7月下旬,86联队公开抵制穿红色囚服,拒绝换装。这是对73人民军战俘营拒绝穿敌人发的红色囚服的一次配合行动。
  事情是这样的:73人民军战俘营换装时,有些战俘不愿穿红色囚服,美国人就对战俘威胁,“谁要反对穿红衣服,就用机枪扫射……”但是,战俘们不怕,反而把衣服脱得光光的把发给他们的红色囚服撕了烧毁,战俘们光着身子愉快地敲锣打鼓,美国人急忙派南朝鲜军将73战俘营包围,不许里边人活动。当晚,73战俘营伙房有人活动,当场被南朝鲜军开枪打死。第二天,战俘们不仅不怕,反而跳、蹦、喊口号,锣鼓声震天动地,响彻全岛。直到晚7时,岗楼上枪声四起,打死10名战俘,伤10余名。但战俘们终于没有穿红色囚服,并选出代表,光着身子和美国人交涉。过了几天,美国人只好把红色囚服收走。
  阳文华乘73人民军战俘营拒绝穿红色囚服并将其烧毁的时机,提出了“我们是战俘,不是囚徒”,在86联队展开了拒绝穿红色囚服的斗争,同时取得了胜利。
  美方当局对此怀恨在心。
  8月1日,86联队队长应祥云和副联队长阳文华,突然接到通知调往巨济岛美军宪兵24大队接受审查。
  8月2日,86联队的门突然拉开,“活阎王”李大安带着从72联队选调的1000余名战俘浩浩荡荡开进。1000余名战俘抱着饭碗、毯子坐在联队部前的空场子上,李大安神气地在美国总管的陪同下进了86联队队部,并当即被任命为副联队长、取代了阳文华的职务。
  李大安带着矛盾与复杂的感情来到了86联队,他隐隐地感觉到美国人看中的是他手中一刻不离的那根大棒。共产党不好惹他清楚,可这根大棒又使他得到一次又一次的满足,其中不乏美国人赏赐的笑脸,一条红圈牌美国香烟,一盒饼干,一包糖块,一顿酒饭进驻86联队的当天夜里,新上任的86联队副联队长李大安正在酣睡时被突然闯进帐篷的三名手持器械的大汉叫醒。
  “哪个是李大安?”
  “我是。”
  “打你个龟儿子,到这里来夺阳副联队长的权,打死你!”
  说话的是战俘曾德全,外号“曾蛮儿”,180师538团三营机枪手。三个人抡起棒子就打,劈头盖脸,若不是事先作了交代不许打死,李大安早就死在乱棒之下。
  8月3日,进驻86联队不到24小时的李大安狼狈地返回72联队。“赤化了,赤化了!”他在美军宪兵司令部里又哭又骂。
  美方当局更是怀恨在心。
  阳文华被关在美军宪兵24大队的监狱里,打手们边打边问:“阳文华,只要你答应去台湾,老美就放你回86联队继续当副联队长。”
  美方当局没有想到阳文华却回答:“我在国民党军队干过多年,对国民党那一套完全了解,对他们不抱任何希望,不去台湾,早就定了!”
  于是,阳文华被视为“共党死硬分子”押到在海湾作苦工的72联队折磨。
  这个联队,有1400多入,大多是各个联队被清洗出来的所谓“共党死硬分子”。阳文华进入后,觉得这个队政治基础比较好,于是,立即和这些“共党死硬分子”一起成立了党团支部,着手夺取内部控制权的活动,但后来被叛徒告密,又遭逮捕被关进72联队“战犯监狱”,交给特务头子李大安任意折磨。
  阳文华刚一进“战犯监狱”,李大安便带着打手虎狼般扑过来,一边打一边吼叫:
  “阳文华,老子到86联队任职被你手下的人打出来,今天可轮到我教训你了!”
  阳文华被按倒在地,李大安用木棒专打他的踝骨和关节,直到被打得鲜血淋淋,爬不起来。
  后来,每一天打一次,并施行“水鞭刑”——用帐篷布拧成鞭子,蘸着冷水抽打,阳文华受刑期间紧咬牙关,切齿斥骂,他有一条“经验”:只要咬住牙忍受住前三分钟的痛苦,三分钟后一麻木不省人事就不知道痛了……
  1952年4月6日,美方拘留当局借朝中部队司令部发言人对遣俘问题发表声明的机会,对朝中被俘人员进行所谓“甄别”,一方面广播朝中部队司令部的声明原文,让战俘自由选择去向,一方面暗中策动战俘营中的特务败类,敲锣打鼓唱歌干扰乱收听,李大安带着警备队挥舞着棍棒在“甄别”广场叫喊:“谁要说出回大陆就宰了谁!”
  8日拂晓6时左右,天还没全亮,李大安突然闯进帐篷,一进门就骂,“他妈的,老子昨天搞了一夜,把你们几个死硬共产党给忘了,现在该收拾你们了!都给我站起来,说,都去哪儿?”
  李大安又指着阳文华,问:“阳文华,你可是国民党培养的人,你带个头,说,去哪儿?”
  “我从哪儿来回哪儿去,我去台湾,你们也信不过我。”阳文华说。
  这时,路禄走进入群揪住阳文华,把阳文华拉了出来。
  阳文华和路禄都是国民党黄埔军校的同班同学,路禄是甘肃人,阳文华是陕西人。开始,路禄不习惯南方生活、常常生病,阳文华时常照料他,两个人情同手足。以后,他俩又一起参加了志愿军,一起赴朝作战,两人又一起被俘。在战俘营,在美军和台湾特务的拉拢、引诱和严刑毒打下,两个人渐渐地分道扬锥了。
  最初,他们还互相劝告,阳文华对路禄说:“我们是中国人,一定要回中国去。”
  路禄对阳文华说:“你就是能回去,共产党也饶不了你,不如去台湾。”
  两个人谁也说服不了谁。很快,两个人由互相劝说到彼此反目,到互相对立。路禄跟着李大安、王顺清等人为虎作怅,混上个大队书记长。阳文华靠近共产党和爱国战俘,屡次遭到毒打。
  “阳文华,你还认识我路禄吗?”路禄提着铁棍子问道,他的周围站了一帮打手。下午,王顺清来动员镇压坚持回国的战俘时,特意对路禄说:“阳文华是你的朋友,你别下不了手。
  这次干得怎么样,到了台湾可是论功行赏。”路禄横下一条心,要拿阳文华开刀,做他到台湾升官发财的垫脚石。
  “阳文华,你我都是黄埔同学,都是蒋总统的学生,想不到你要问大陆!”
  “大陆是我的家,为什么下应该回……”
  阳文华的话还没有说完,路禄一铁棍打在阳文华的头上。
  阳文华破口大骂:“叛徒,败类,人民早晚要惩罚你!”
  立刻,一帮打手把阳文华捆起来,吊在房梁上,几个人用铁棍从头到脚。从脚到人,一遍又一遍地毒打着。开始,阳文华一次次高呼:“共产党万岁!”很快便昏迷过去。路禄派人间王顺清:“把阳文华打死行不行?”王顺清说:“随你的便。”
  这时,李大安走了进来在吼:“给我朝死处打!”
  路禄手持斧头,一把撕开阳文华的衣襟,用斧头向阳文华的胸口砍去,把阳文华的心脏挖了出来。
  阳文华宁死不屈!英勇就义!他没有辜负出国时向祖国人民写下的保证……
  就在阳文华英勇就义的前不久,被强迫去受特务训练的黄埔军校起义学生张文荣,为了回归祖国,决心不当叛徒,在跳伞空投中和敌人进行了殊死的搏斗。
  一个漆黑的夜里,在南朝鲜K16机场上,张文荣在12个美军武装解押下,乘一架美“C一46”运输机到朝鲜北部铁原以西的谷山郡空投。
  谷山郡,60军180师在五次战役结束后,奉命在这个地区休整。
  机舱里坐着一个又高又胖的美军上士,他是美军特务机关“远东司令部联络队”的跳伞上士哈里森。他奉缓德上尉的命令,空投三个由志愿军战俘充当的特务小组。上飞机前,哈里森先喊第一组上!于是,有两个一高一矮的中国人下了卡车,他们都穿着志愿军的军服,带着步枪、手榴弹,并用一个布口袋装了一些米。第二天凌晨2点30分,飞机飞到朝鲜北部铁原以西的谷山郡上空了,哈里森叫第一组站起来,准备跳伞。临要跳伞时,突然,矮个子向哈里森要求第二个跳,哈里森同意了。2点40分,开始跳伞,矮个子刚刚跳出机门,就把一枚手榴弹扔到机舱里。手榴弹爆炸后,飞机内立刻充满了烟火与尘土,顷刻之间,飞机坠地炸毁,哈里森跳伞后被俘。
  这个投手榴弹的“矮个子”,就是张文荣。
  张文荣在临跳伞的时候炸毁了美军运输机,落地后即向180师“报到“。一架飞机和一名被俘的美军上士哈里森,成了张文荣重回祖国的见面礼……

  张泽石为自己参与了轰动全球的“杜德事件”的谈判斗争取胜而感到无比目豪,同时感到英国佬绝不会就此罢休,斗争还要继续

  张泽石,180师538团见习宣传干事,原清华大学物理系学生,地下党员,有着丰富的地下工作经验,能说流利的英语,被俘后,他以灰色面目出现,当上了战俘营的英文翻译,利用合法身份与敌人进行了巧妙的出色的斗争。
  张泽石会讲英语是无意暴露的。
  1951年5月下旬,他和几十名毫无战斗能力的宣传员,在弹尽粮绝的情况下被俘后被美军押出沟口,走着走着,有一位难友只感到小腹部痉孪疼痛,剧烈的腹痛实在忍受不住了,终于冲出队伍,捂着肚子向山脚跑去。
  这时,突然前面一个美军叫喊起来:“Stop,Or youwillbekilled!”(站住,否则杀死你!)紧接着响起了枪声,美军朝天开枪了。
  张泽石急得用英语大喊:“Don’tshoot!Don’tshoot!”(不要开枪!)
  美国兵放下了枪,“What?”(怎么?)
  张泽石:“Heisill,——diarrhea。”(他病了,腹泻。)
  美国士兵惊奇地瞪看张泽石,“Whydidn’tyoutellmeearlier?”(你为什么不早讲?)立即把张泽石带往后面押队的吉普车旁,向坐在上面的美军少尉报告说,“ThisPowcanspeakEnglish.”(这个战俘会讲英语。)
  这位美军少尉好奇地上下打量了一下张泽石,便叫他上车。少尉一面开车一面问他:“叫什么名字?在哪儿学的英语?怎么跑到朝鲜打仗来了?”
  张泽石心一横,觉得“既然已发现了我会英语,不如索性实言相告,看他们怎样处置我。”
  便说:“我姓张,参军前是清华大学的学生,到朝鲜来打仗是为了保家卫国。”
  到釜山战俘营后,这位美军少尉给战俘营长官泰勒大尉汇报了张泽石的情况。不久,张泽石便成了泰勒称之为“上帝赐给的”翻译官,并兼得了一个“大队长”的职务袖章。
  这是“双份的权力”。
  从此张泽石就利用这“双份的权力”,先在战俘营里组织起“爱国主义小组”,并制定了章程。
  1951年8月,538团政委赵佐端不幸被俘后被关押到釜山。他隐瞒了自己的身份,改名王芳,职务是机关食堂伙食长。
  “这个王芳会是赵政委吗?”釜山战俘营一个大队部里,佩着战俘大队长袖章的张泽石,正在给经过他谨慎观察认为是自己人的一名叫曹友的战俘布置任务,叫曹友装成疯子借着掏大粪的机会进帐篷,疯疯癫癫、手舞足蹈地把一个写着“因患痢疾,明日速去医务室”的纸条扔到赵佐端的身边。
  这一天,曹友完成了任务。
  次日,赵佐端被人押着往医务室来了。一张填有“急性传染性痢疾”的通知单,立即由北朝鲜战俘医生金成哲签名送往第三伤病所——这个传染病所掌握在自己人的手里。
  曹友也随之“患痢疾”住到这里,担负起保护赵佐端和沟通内外联络的任务。
  又过了一天,精神焕发的张泽石佩着战俘大队长的袖章亲自带清洁队去传染病所掏大粪,他带去一份“爱国主义小组”的章程草案和进一步开展斗争的计划。这时,他发现赵佐端政委的精神状态已经恢复。
  不久,在釜山战俘营,“爱国主义小组”宣告成立。
  之后,张泽石又凭着泰勒总管的“推荐信”找到86集中营战俘总管史密斯上尉,这位40岁上下的美国人,一副浑厚的嗓音,他很高兴张泽石的到来,亲自将张泽石引到联队部,并任命为86集中营的首席翻译。
  张泽石迅速与金甫(180师宣教干事张城垣的化名)、曹明(179师536团老兵)、戴玉书(538团班长)等取得了联系,并带来了赵佐端政委的指示:要保住86集中营这一小片红色区域。
  于是,8月21日,金甫等人在86集中营秘密成立了“党团爱国小组”。
  10月8日,张泽石从金甫派往警备队当内线的小李子处得到了一个重要消息:当天下午,警备队队长周大麻子召集了紧急会议,在会议上,周大麻子从一个包袱里抖出一面国民党的青天白日旗,说旗子是伍牧师送来的,要警备队明天在庆祝国民党的“双十节”时在大门口把旗子挂出来,以便让美军记者拍成照片登出,好让全世界都知道中国战俘不愿回大陆,使在板门店谈判的共产党代表下不了台。周大麻子还说,“估计共产分子会捣乱,要严密监视他们,对为首的要来个突然搜捕,先抓起来再说。伍牧师也跟宪兵司令部打了招呼,必要时美军会协助行动。”
  当晚10时熄灯后,张泽石、金甫等人连夜开会,决定由小李子力争将“青大白日旗”偷出来烧掉,紧急动员各大队的力量于当天晚上围攻警备队,争取把叛徒们都抓起来。整个行动由张泽石负责协调指挥。
  会后,张泽石回到联队部,见史密斯上尉正神色不安地看文件。史密斯见到张泽石后,急忙把这份由巨济岛战俘营司令官杜德谁将签署的命令递给张泽石看:
  “据悉你营内的中共分子将于今晚举行暴动,我已命令海军陆战队做好一切防范准备,请通知全营战俘今晚将实行戒严:当发出第一声警报时所有在帐篷外的人必须就地立正,第二声警报后必须立即回到帐篷中去,否则格杀勿论。”
  史密斯问张泽石:“你看这是怎么回事?”
  “奇怪,怎么一点暴动的迹象也没见到。”张泽石耸耸肩说,“我甚至怀疑那些共产党人真会如此幼稚,即使拼命翻出铁丝网,也不可能游过上千里海面到达中国海岸!”
  “你说得有道理,但是,不管怎样你得马上把社德准将的命令传达下去。”史密斯说。
  就在张泽石通知各大队负责人来听取命令时,营外已传来隆隆的发动机声,几辆满载海军陆战队士兵的装甲车开了过来。根据这个新的情况,张泽石传达完杜德的命令后,立即到四大队找曹明等人研究,决定仍由小李子力争偷出旗子烧掉,以四大队为主力,以路灯为信号,突袭警备队,力争在美军发觉之前解决战斗。
  临近傍晚时分,一个意想不到的情况提前发生了。小李子趁看旗的警备队员不注意,已经把“青天白日旗”偷了出来,并塞进伙房的灶火里烧掉了。不幸的是,小李子正在烧旗时,被伙房里一个坏蛋发现,告诉了警备队,小李子拔腿就跑,一群持棍的警备队员紧追上来。没有经验的小李子一头闯进了联队部。情况十分危急。外边,追的人已越跑越近,高喊着“抓住他——打死他——”,联队部书记员,原国民党黄埔军校起义学生郭乃坚冷静地把小李子带到帐篷一侧,那里有一堆被服毯子,将小李子连头带尾埋进去,刚刚坐定,拿着棍子的警备队员就闯进帐篷。
  张泽石满脸不高兴地问:“你们这是来查看我们在偷吃什么罐头吧?”
  “不敢,不敢,我们在抓一个共产党分子,像是跑到你们帐篷这边来了。”一个狗腿子赶快弯腰说。
  “那好办,我们联队部的人都在这里,请搜吧!”张泽石笑一笑冷冷他说。
  狗腿子们伸头往帐篷里看了一遍,见无人,只好扫兴地走了。
  张泽石利用他的特殊身份,巧妙地保护了小李子,使小李于暂时脱离了危险,可是双方微妙的局势紧张起来。搜查烧旗子的警备队还在挨个儿帐篷找,一片杀气……焦急地等待着路灯刚亮为信号的近200名战俘从各个帐篷里冲了出来,立即和警备队员混战在一起……
  美军一个连包围了混战的队伍,武斗双方被迫停了下来。
  “张翻译官,史密斯上尉请您来一下!”联队警备队一个中队长在大声喊。
  史密斯待张泽石走过来后说,“我要对警备队员下命令,请您给我翻译。”接着,史密斯发布命令说:
  “联合国军当局委托你们负责维持战俘营内秩序,你们平时管理不严,以致发生今晚共党分子暴动,现在我命令你们把主要肇事者给我找出来,宪兵司令部将审讯他们。我调来的美军将在必要时协助你们。”
  这样的命令张泽石绝对不能翻译出来。为了保护难友,欺骗敌人,张泽石说:
  “史密斯上尉说,你们都是中国人,是同胞兄弟,为什么要打架!今后不允许再互相殴斗,不论是谁,打伤人要坐牢!打死人要偿命!”
  张泽石刚“翻译”完,警备队员觉得“翻译”得不对头,就有人喊,“共党分子要暴动,打倒共产党!”还有人喊,“张翻译是共产党,我们不要他翻译。”
  史密斯问张泽石,“他们喊什么?”
  张泽石说:“他们表示坚决执行上尉命令,请上尉放心。”
  警备队长周大麻子站起来说:“别听张翻译的,咱们去把共党暴动分子抓起来再说。”不久,警备队抓了不少人集中在一个铁棚子里被打得头破血流。
  张泽石听到外面传来的惨叫声,对史密斯说:“上尉阁下,这样打下去会死人的,真死了人不仅会给你带来麻烦,还会给‘联合国军’带来麻烦。”
  史密斯盯着张泽石看了半天,才下令停止拷打。并根据张泽石的“建议”,给被打伤的60名战俘送医院包扎,同意张泽石陪他们去医院替医生做翻译工作。
  在巨济岛64野战医院里,被打伤的60名战俘进行了简单的包扎治疗后,除两名伤势过重不能行动的留下观察外,当天深夜张泽石又和难友们被押上囚车送进了美军宪兵司令部拘留所。
  在拘留所的审讯中,张泽石把难友们回答得不完全或不妥当的地方,他在翻译时都作了适当的修改补充,把责任尽可能推给警备队。审讯结束后第二天,原来留在64野战医院观察伤势的两位难友也被押到拘留所来。他们从86集中营送到医院去的“熟人”那里了解到,自10月9日流血斗争之后,叛徒们继续以“清查暴动分子”为名,大批搜查地下党成员,撤换了不少“俘虏官”,集中营的领导权基本上又被叛徒、特务控制。这个消息更加引起了张泽石的不安,他马上把时占魁、曹明、钟俊华、周铁行等人找来,分析了面临的形势,研究决定:为保存这批斗争的骨干力量,立即向美军管理当局表明誓死不回86和72战俘营,坚决要求单独成立一个小战俘营,并以时占魁、曹明、张泽石、钟俊华、周铁行(后两个小鬼是青年团员)组成地下党支部首先领导这场斗争。
  到11月初,眼看一个月的拘留期限快到了,张泽石再一次和时占魁、曹明等人研究决定,向管理当局,向杜德准将递交一封态度坚决的英文信:

   ……如果管理当局不顾我们的生命安全和回国志愿,一定要强迫我们去86和72战俘营,那就只能将我们的尸体抬进去!到时候,我们将不得不被迫和押送美军以死相拼……

  11月10日,在难友们拘留期满的那天早晨,大约20名美军来到小铁丝网的门口,一个少尉打开门叫他们列队出去。张泽石和曹明带着队伍走上公路,押送俘虏的美军如临大敌。快到72战俘营门口,张泽石对押送的一位美军士兵说,“我有事找你们的少尉。”说着说着眼看到了72战俘营大门口,几个美军已扬起了枪托,立即围上来以刺刀相逼、张泽石立即向少尉高喊,“如果你们强拉我们进去,我们只有以死相拼,这你是知道的!一切后果将由你负责!”少尉惊恐地示意美军把刺刀放下来,便走进72战俘营去打电话,过了一会儿,又走到马路对面的71号集中营大门口和那里的美军总管说了几句话,然后走到张泽石面前说:“我算是认识你们这些不要命的中国人了,你们胜利了!到71集中营去吧,你们将成为一个独立的中国大队。”
  就这样,张泽石等人通过团结一致以死求生的抗争,终于争取到了两年多战俘生活中的一个重大转折……
  1952年5月7日,巨济岛76战俘营的朝鲜人民军战俘冒着流血的危险扣留了战俘营长官杜德准将,迫使杜德写了认罪书和答应战俘们的条款,还迫使后任战俘营长官柯尔生准将承认这些条款。在这次惊动世界的“杜德事件”的谈判斗争中,张泽石被派出为志愿军战俘谈判代表兼英文翻译。
  原来,从4月份美军在战俘营非法进行强制性“甄别”、残酷屠杀朝中战俘,并以“自愿遣返”来欺骗世界舆论之后,朝中被俘人员不得不用扣留社德的方法,来戳穿美方所制造的骗局,并要求美方停止这种违反人道主义的原则,违反国际公约的政策。为了诱使杜德出来,76战俘营先搞游行示威然后绝食,志愿军被俘人员积极配合。
  因为,在这之前,志愿军被俘人员连续举行绝食和游行示威,美军其他军官几次前来谈判都碰过一鼻子灰。战俘们说,要想谈判成功,必须杜德来。这些,使杜德傲慢而自信。
  果然,就在76战俘营按照先游行后绝食的办法要求同社德谈判时,5月7日下午杜德在76战俘营大门外露面了。谈话将近两个小时。76战俘营外临时增加了一个武装步兵排和两挺重机枪的警戒,铁丝门开了一个小角,杜德和站在门里的战俘代表谈话,门外门里只相隔两米。杜德习惯地用指甲刀修指甲,这时,一个30余人的战俘清洁队前往海边倾倒大粪,门又拉大了一些,门岗一个个搜身后,抬着粪桶的队伍走出大门,杜德捂住鼻子速让清洁队过去,说时迟那时快,事先混在抬粪桶中的两名身高体壮的战俘,直扑杜德,一个抱腰,一个抬脚,连拖带拉地把杜德抓进了战俘营。
  惊动世界的“杜德事件”就这佯发生了。
  杜德答应成立“朝中战俘代表团”。志愿军战俘派张泽石和一个外号叫“小老兵”的孙振冠为中国战俘代表去76战俘营同社德谈判。
  在5月8日谈判开始的当天,美方管理当局宣布柯尔生准将代替社德巨济岛战俘营长官的职务。于是,这位在西点军校的社德的老同学,在76战俘营外一个帐篷里,开始了全世界瞩目的会谈。
  这一天,朝中战俘代表团召开了控诉和声讨美军当局迫害和杀害朝中战俘的罪行大会,各战俘营代表起来轮流发言,志愿军被俘人员代表进行控诉发言,张泽石和孙振冠愤怒地详细控诉了4月8日“甄别”中被挖心的林学逋、阳文华被杀的经过,发言进行了三个小时,代表们越揭发越悲愤,声泪俱下。
  杜德在铁的事实面前,惶恐地低下了头,摆在桌上的手不住发抖……他说,他并不知道在他管理的战俘营里有如此残酷、野蛮的流血事件发生,他一向认为他只是军人,执行命令,不过问政治,只希望他的战俘营少些骚乱和麻烦。他对战俘们控诉的事实表示遗憾。
  “那你说,我们说的到底是不是事实?”有好几次,朝中战俘代表用拳头砸在桌子上质问杜德。
  杜德惊慌地站起来说:“是,是事实,是事实。”杜德不敢坐下。
  大会主席叫他坐下,并说:“我们是共产党人,并不想用你们对待俘虏的手段来对待你。
  我们尊重你的入格,决不会给你任何侮辱。但你也要尊重你自己,作为美国的将军应该有勇气承认事实。”
  杜德显得有些激动,深深地点头,坐了下来。
  谈判很快进入实质阶段,张泽石和孙振冠分析,在整个由“杜德下件”引起的国际舆论中,美方已处于难堪的境地,他们正在忍耐,但也有可能丧心病狂,不顾一切,若不能在一周内解决签字问题,释放仕德,整个斗争前景将很难预料……因此,得赶快促使美方在朝中战俘代表团提出的立即停止时战俘中的一切暴行和立即停止非法的所谓“自愿遣返”、强迫“甄别”等四项条件上签字。
  为了促使美方早日签字,大会决定全体朝中战俘营第二天举行静坐示威,这两天,巨济岛战俘营像“一锅开水”似的沸腾了。朝中战俘们唱歌、跳舞、喊口了号、组织文艺演出、举行阅兵式,支持和声援战友们的斗争。张泽石等中国战俘代表被人民军战俘营请到各个帐篷去“视察”、去讲演,讲述红军、八路军、解放军的斗争故事,鼓舞大家牛争……
  5月10日,美方柯尔生准将终于同意并签了字,还搞了个“最后声明”—— 我和前战俘营长官杜德将军承认有过渡血事件发生,结果使许多战俘被联合国军打死或打伤。我可以向你们提出保证,望告这些战俘营里的战浮,可以希望得到国际法原则的人道待遇。我愿尽自己的一切力量,使暴力行为和流血事件不再发生。我们将不再对这些战俘营里的战俘进行强迫甄别或任何重新武装的行动。
  5月11日下午9时30分,朝中战俘释放了杜德将军。美军莱汶中校和另一名美国军官按时在76战俘营大门口接收了杜德并打了“收条”—— 朝中代表团诸位代表:美军第94宪兵大队大队长、美国陆军中校威尔伯·莱汶奉柯尔生将军之会,干1952年5月11日下午9时30分,在76战俘营正门,从两位朝中战俘代表处,接收到1952年5月7日下午3时15分被76战俘营战俘所拘禁的战俘营长官杜德准将。

                威尔伯·莱汶(签字)

  当张泽石把柯尔生签字后发表的“声明”和莱汉打的“收条”翻译给大家听的时候,大家忍不任惊天动地的欢呼起来……张泽石也为自己参与了轰动全球的“杜德事件”的谈判斗争取胜而感到无比自豪……同时感到美国佬绝不会就此罢休。斗争还要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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