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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二


  李益不禁赧然,黄衫客道:“吾兄请恕在下失礼,因为吾兄刚才坦言无隐,在下也就直话直说了。”

  李益轻叹道:“人情凉薄,岂仅寒家一族为然,宦场中就是人情最凉薄的地方,而长安尤甚,兄弟根本就没有打算求靠亲友。”

  黄衫客道:“所以在下才动问,在下虽然是一个布衣,但朋友倒交了不少,只要我开口,万金立致……”

  李益道:“多谢盛情,兄弟倒还不需要。”

  黄衫客道:“吾兄这样就见外了,吾人相交惟诚,虽是萍水相逢,只要投机就是知己。”

  李益笑道:“兄台误会了,兄弟说不需要,不是见外。而是已有着落。”

  黄衫客道:“吾兄言不由衷了,李十郎文名满长安,姑臧李家却不是豪富之族,吾兄的情况,在下也略有所闻,在下离京之时,吾兄刚由客邸迁寓到新昌里,无非撙是为了节开支。”

  李益的脸红了一红,黄衫客笑道:“新昌里中多名士,亦多寒士,因此我的朋友也不少,十郎既是长安闻人,行止自然也易于流传,在下才略有风闻。”

  李益觉得这个人很不错,不仅坦率无隐,而且也热诚感人,他诚心邦助人,做得不像施舍,也不伤人尊严,面对着这样一个朋友,使人顿有亲切与知己之感,于是诚恳地道:“兄弟是确有了着落,都在这两条船上。”

  黄衫客微微一怔道:“什么?这两船绸缎是李兄的?”

  李益自然地道:“是的!兄弟趁着岁前的余闲,到了姑苏小游一趟,顺便带点苏绸回去,大概可以赚个对倍之利,这样总比向别人伸手告贷强。”

  黄衫客笑道:“不错!李兄日后必是能吏,以有余补不足,可见对民生之所需了解很清楚。”

  李益坦率地道:“兄弟自知家境寒拮,而拘于族门,又不能过于撙节,即使正式出仕后,也打算在这上面去博取所需,这样才能安心做事,不从老百姓头上打主意。”

  黄衫客道:“高见!高见!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则不伤廉,生财有道,方可以做好官,李兄能于未仕之前,绸缪及此,就值得钦服,但这两船货价也在不菲。”

  李益道:“是的!总计值二十万,都是借自拙荆的私蓄,世情淡如秋云,小弟认为一切都是靠自己的好。”

  他乾脆再把与小玉结合的情形经过详细说了一遍,黄衫客避席一揖道:“李兄不畏权势,为维护孤弱而与豪门抗御,实为吾辈中人,兄弟深感未能及早识荆。”

  李益笑道:“相逢也不算晚,彼此还都是朱颜乌发各少年,兄台这一说就迂了!且小弟很惭愧,不敢说一个侠字,侠者无私,仗义拯孤,路见不平而为之,小弟只是为护卫所爱而为之,到底差了一层。”

  黄衫客笑道:“兄弟的看法却不如此,以李兄的处境,换了个人,避之唯恐不及,那里还敢去招徕呢,科场新贵,正在求售之际,启怨豪门是最不智的事,李兄能为所爱而轻名利,是为情而侠者,较吾辈又深一层,可敬,可敬,兄弟当为浮一大白。”

  他又乾了一大碗酒,放下酒碗笑道:“李兄!请恕兄弟探及隐私,尤其是追问到购货之资。实在交浅而言深了。”

  李益道:“那没什么,君虞此生无他,唯幼禀庭训,力求处世无伪,事无不可与人言。”

  黄衫客笑笑道:“但兄弟多问两句是有原因的。因为李兄在京城既不得意,何来此巨资,兄弟必须要问问清楚。”

  李益笑道:“这也是出自兄台爱我之心,唯恐小弟困穷而思变,集聚不义之资而图利,小弟只有感激。”

  黄衫客笑道:“对了!兄弟要问问清楚,就是为了这个,实不相瞒,小弟虽为路过,却是有意前来的,目的也在这两船货。”

  霍小玉吓了一跳,李益却十分平静,笑笑道:“吾兄如有急需,尽管借将去,小弟目前并不急用。”

  黄衫客笑道:“李兄说的是真话?”

  李益含笑道:“本来就是真话,吾兄既然在岸上停留了一阵,当然也听见小弟与拙荆的谈话,这两船东西,我们也没有想一定能顺利运到长安,已经作了最坏的准备,与其落人别人的手里,倒不如给吾兄应急了。”

  黄衫客道:“兄弟乃是受人所托,并不是将这两船货掠为己有,而是使它到不了长安。”

  李益倒是一怔道:“这是为什么呢?”

  黄衫客道:“出钱的是长安一些绸缎商,当吾兄在姑苏搜购。他们听到了消息,辗转打听得是一位豪客采集到长安馈赠豪门的。”

  李益苦笑道:“当时只好如此饰词,因为居官而兼商,有干廷律,小弟总得为未来功名计。”

  黄衫客笑道:“可是这样一来,长女的绸缎商都要受到损失了,所以他们集资三十万,托兄弟将船弄沉掉。”

  李益道:“这就太不应该了,小弟与商争利,固属不该,但也是正当谋财之道。”

  黄衫客道:“如为贷利,自然情有可原,如系馈赠豪门,则不仅垄断商利,而且也必将系不义之财,小弟受托沉船,倒不是想令货主造成损失,因为小弟尚惜羽毛,绝不作盗贼之行,只是使行期延误,在年前到不了长安,使那些绸缎商不失掉今岁的旺市而已。”

  “他们为了这个居然肯付出三十万的代价?”

  黄衫客道:“这价钱是小弟开的,小弟畅游两湖归来,得知今秋江水暴涨,泛滥成灾,刚好遇见了他们,就向他开口,讲他们乐捐赈灾,他们提出了这个条件,反正羊毛出在羊身上,他们可以把今年的丝缎价格提高一点,也就出来了。不过李兄这两船货到了长安,他们就会受到影响,几个出得起大钱的豪门收了馈赠就不会光顾了。”

  李益沉思片刻,轻声一叹道:“人算不如天算,兄台既为灾民作义举,小弟亦自当乐成,船到江都,小弟就停留下来,畅游一下江都金陵等胜迹,在客地渡岁,年前绝不到长安就是了。”

  黄衫客道:“这是什么话,兄弟虽然答应了,却并没订定,因为兄弟还要调查一下,如果他们所言非实,兄弟还不会接受的,既承坦然相告,兄弟自然更不会答应了。”

  李益苦笑道:“兄台拒绝没有用,既然殷商已经知道了这船的去向。小弟就是赶到长安,也无法抛售了,除非压着过了年关,才能将就盘出,斯时新装俱就,春衣亦备了,小弟最多赚个途上化费,收回血本而已,何不乾脆做个好事,让灾民受惠呢?”

  黄衫客想了一下道:“这不行,此举关系着李兄未来前途,小弟本来还打算略尽棉薄的,现在不但没帮上忙,反而要李兄受累,岂是朋友之道?”

  霍小玉道:“先生,我们只是出来玩玩,能有收获固然好,否则也无所谓,能泽惠及灾民,我们更该尽力的。”

  黄衫客忙道:“夫人具此仁怀,在下更该助成。”

  李益笑道:“没有用的,那些缎商的眼睛都看在这两船货上,拿住了我的把柄。已无利可图了,为什么不藉比积些阴德呢,兄台就这么去回报他们吧!”

  黄衫客想了一下才道:“二位请稍候一下,兄弟暂时告辞片刻,少时必有所报。”

  说完他一长身,如同一溜轻烟似的拔高两三丈,轻飘飘地落在岸上,几个起落,眨眼间已不见踪影。霍小玉叹道:“如非亲见,我真不相信世间有此奇人,看来天宝乱时,盛传的空空,精精,红线等剑客,都是真有其人其事了!”

  李益道:“宇宙之大,无奇不有,本朝初年一班开国元勋,多半出身草莽江湖,像这种身手并不罕见,只是近来少了而已。”

  浣纱呶看嘴道:“眼睁睁到手的一大笔钱又飞了。”

  霍小玉笑道:“我倒不觉得有什么损失,至少我们可以在外面玩上一段日子,而且又无形中做了件好事。”

  李益笑笑道:“说得也是,何况黄衫客来得正是时候,我没想到那批缎商的耳目如此精明,假如糊里糊涂,把绸缎运到长安,再照我的计划吹嘘,钱是赚了,我这一辈子也完了,他们非买通两个御史参劾我不可。”

  霍小玉道:“是啊,人还是安份点的好,命中该如何就如何,半点也强求不得的,我们不但逃过了一场灾难,还间接做了一件好事,算算也值得的。”

  李益笑笑道:“再说这批绸缎由于姚舜之的斡旋,进价已廉于市价,到了长安,即使过了旺月,多少也有个薄利可图,不算白跑这一趟。”

  霍小玉道:“十郎,你别忘了,还有答应他儿子的事,那可怎么交代呢?总不能置之不理吧!”

  李益倒是一怔,盘算了一下道:“我倒没有把这一项支出算在里面,本来还有些十万盈余的,现在只有为他忙了。”

  霍小玉道:“别的利害不去说了,既然答应人家,就不能失信于人,我看还得设法把他那笔运动费先筹出来。”

  李益道:“目前有什么办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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