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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正人难做

  当堂认罪时法官即席宣判,罚我255元,缓刑一年,一年内不得犯同性质罪,犯了就要入狱。
  李老板很满意我的言而有信。“老张,委屈你啦。听好。M旅馆我花80万美元买下来,不想拿它赚钱。投资嘛,Down Town地价昂贵谁都知道。你人老成,给我维持下来,守住‘业’,就算成功。生意,能做不能做的,可做可不做的,就不做,别贪。我不会怪你。”
  M旅馆另一个轮班经理高达在一家中学有份工,所以每周7天,日夜共计168小时,我做120小时。眼睛总是辣的,觉永远不够睡。有天早晨,天阴人少,我抓紧时间眯一小觉,睡意正浓的光景,窗外一阵争吵,人越聚越多。我披衣起身去看看是什么事。
  主角一男一女。男的老态龙钟,女的风华正茂;男的越急越说不出话,脸抽搐、手抖索,女的越说速度越快,盛气凌人。话题是有一张百元美钞不见了。围观者虽多,却都插不上话。
  我走上前分开众人,请大家散一散,一来围观影响旅馆生意,二来钱丢了得问个水落石出,人多影响查问。说是说,听是听,人们却不肯散开。我把老者拉到一旁。老者说,钱是波奈偷的,屋里只有我和她。发觉丢钱我喊住她问,她撒腿就跑,我跑不动,正在这时打外面来了一名大汉见她便抓,她只好缩回来,被我这到。我越听越乱,怎么又冒出个大汉?
  我先问他钱找到没有?老者说,波奈任凭我翻,我不能翻,于是她翻出衣兜给我看,啥都有,就是没有钱。
  我去问波奈。我才知道她叫波奈。老者单身租房,我给了10号。波奈语声温柔,此前跳踉发火大约有鬼附体。她说,老头给了她20美元叫她去买“货”,硬说那张20元钞底下粘着一张百元钞、浑身上下翻出来给他看也不信。
  波奈人高马大,丰满匀称,该凸的地方凸、该凹的地方凹,胳膊是胳膊腿是腿。睫毛长而卷曲,密密的,又描着黑黝黝的眼睑,衬托得眼如秋水眉如月。一条超短裙,裙上有个小衣兜。
  准是老者花岔了,记错了,波奈身无长物,藏无可藏。我把想法对老者说了,他气愤难平,颜面神经抽搐得更加厉害,整张脸都扭曲了,看去恐怖极了。这时节,二楼走廊上发出闷雷似的声音:“翻她的乳罩!”
  老者恢复了平静,迈步过去动手要翻。波奈不等他翻,解下乳罩抖给他看。众人大笑。闷雷又从二楼砸下来:“翻她的内裤!”发话者是个陌生老人。
  波奈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了。
  我明白了。
  老者突然来了力气,冲过去劈头便打,波奈勉强招架,无心恋战。围观者当中有个留庞克头的小伙子,窜出人群助老者一臂之力。招招不离要害部位,“庞克头”锁定技击家所谓的“下盘”。波奈无法兼顾,冷不防,“庞克头”单手拽住裙幅。可惜裙幅藕断丝连,赛似迎风飘摆的破旗。
  MAID丽蒂亚正在9号收拾房间,停在房门外的小车——车上有清洁剂、换洗床单、毛巾肥皂等客房用品——里插着一杆长竿,这是女工专用车的标志。我抽身走去跟丽蒂亚合力拔出它来,拎在手上。
  战情有了显著变化。“庞克头”愈战愈勇,老者则跌坐在地上观阵,波奈上半裙也被撕破了。我横竿立在圈外。“庞克头”眼看要得手,已经手触破裙正待去掀内裤,我抡起长竿猛砸下去,他缩回了手。歪过脑袋恶狠狠瞪住我。围解了,波奈闪到一旁。
  “庞克头”怒叫道:“你敢阻挡我搜贼赃?你跟她是一伙的。”
  我收回长竿:“你不能在我旅馆无礼。你没权搜。”
  波奈悄悄往外移动。我叫住她,众目睽睽之下,把她放进10号房。我大声吩咐,所有人都听得见:“犄角旮旯仔细找一找。垃圾桶、浴间,仔细找。”
  5分钟后,波奈开门出来。手捏一张百元钞走来交与老者。
  两星期后的一个傍晚,租下4号房的男子威尔斯请我过去会一会他的妻子,他妻子新从纽约长岛来此度假。这真是新奇的遭遇,我一个小旅馆经理,有什么理由非见小住数日的新客之妻不可,权当友好的表示吧,人生何处不相逢。
  威尔斯是典型的英国青年,举手投足,说不出的优雅。跟他交谈是种享受,表情丰富不说,且密切配合你的语汇而做出适当的反应,如同高明的演员,自然而情韵无边。威尔斯太太着一袭白色夜礼服,胸前别一朵黄玫瑰花,一口纯正的伦敦音,白色长手套直戴到臂肘,接谈之下风度优雅更胜乃夫一筹。
  她亲手给我剥橘子,一瓣一瓣剥开递送过来。
  宾主尽欢而散。次日,我代替丽蒂亚征询威尔斯夫妇是不是需要清洁房间,连续租用同一房间的客人允许后才好进屋服务。威尔斯先生适值外出,威尔斯太太正在用早餐。一缕朝阳照耀着她挽起的金色发髻。
  她起身邀请我一道用早餐,一身装束宛如参加宫廷盛宴,我婉谢了。我大概过分拘谨,举止笨拙,她咯咯笑了起来,之后马上向我道歉。我请她不必如此多礼,使喜欢和她谈话的人望而却步。她说她笑,是想起一件往事,问我还记得菲儿吗。
  谁是菲儿?
  她说,跑出10号房时被一名莽汉抓个正着,是她躲得快才缩回身来。原来他是菲儿的丈夫,来提奸的。
  你是波奈!我像哥伦布发现新大陆。向后倒退了几步,上下打量威尔斯太太。波奈左手指尖捏着裙幅拉成半圆形,踮起脚尖,边缓缓转动着身躯。
  高达特别请我注意名叫菲儿的墨西哥女人,见到就赶她走。丈夫管得紧,越紧她越往旅馆跑。经波奈指示,我也忆起菲儿的丈夫。
  那一阵子菲儿常住M旅馆。中午最后一个离开房间的人往往就是她。但请放心,她从不往房间领陌生男人。她属于玩票性质的妓女。过了她的“卖春期”,走在街上多瞧几眼,她会肃然停步问:“有什么事吗?”原来她正在逛街,一家店面一家店面地细逛。
  然而在那发骚岁月里,可真够瞧的。穿一件新衣也要在你眼前秀一秀,其实那是件式样俗气做工粗糙的剔庄货。她先打个榧子引起Office人的注意,等你转移视线对上窗外,她便动用指尖捏住裙幅,如果是裤子便捏着上衣下摆,抡起一个圆弧,半闭着眼睛,随着那一论,旋转再旋转,全身陶醉于飘摇的春风里。
  我不得不表示欣赏,随口夸赞几句。她听不出是敷衍,不然的话她会一件一件换衣裳舞来舞去,直到你神疲眼倦。我真不愿意她的表演被警察看中,因为表演场地正对着热闹的街口。我宁可付出代价,把菲儿叫到小登记窗口,隔窗对语。口是心非地夸她美貌、称赞她的衣装。她摊出一叠艺术照,各种姿态、各种背景,甚至还有探照。我真希望她的莽汉丈夫一拳把她打昏,躺在家休养一个时期。
  菲儿不招惹是非。非洲裔姑娘玛丽安就不然了。她不拉客不租房,天天来M旅馆挨户敲门,门开了,细语数声。谈拢了,一溜身进屋去;谈不拢,接着敲下一家。
  玛丽安生得又细又长,皮肤微黑,要模样没模样,要衣裳没衣裳。她的办法有个优点,遇不上便衣警察。美国从来没有在如此不入流的小旅馆租房过夜潜伏下来的便衣警察。缺点是讨厌。带女朋友租房的,天外飞来一位卖笑天使,无异于横刀夺爱,焉能不嫉不恨!有时也会“他乡遇故知”。多年不见的同行姊妹重逢于逆旅,亦是人生一大快事。
  弗拉的做法最危险:“借铺”。租一小时房15美元,嫖界人士没有想省这个钱的,假如可以省下几块钱,省下的就入了弗拉腰包。于是她凭着厚脸皮敲开房间的门,塞给住在里面的临时主人几块钱,用一用浴间什么的——两便。MAID看在眼里,也塞小费堵堵嘴,但总被拒绝,MAID不敢要。
  维妮不像弗拉那样贪财。可怜老拉不到客,她长得丑倒不丑,不过越瞧越像男孩儿,打扮也像。幸有几个美貌能干又讲义气的姊妹多方照拂,她们招呼了客人租到房间,想方设法让维妮分一杯羹。
  最可怜是安娜,低廉到3美元一次。模样不济,毒瘾犯了;客流断了。毒瘾犯了——怎么办?皮肉可以贱卖,毒神不可不贡。你可怜她吗?她不是吃不上穿不上,更不图吃不图穿,图的是幻想的满足。
  苏菲亚可只图穿戴。她天生一副高贵气质,挑拨的汉子走过来走过去寻开心说俏皮话,她拿眼一瞪,吓得赶快溜走。我料想,她有个圆满的家庭,丈夫的收入足够打发每月的开销。可是,那要看什么开销了。千儿八百美元一枚的宝石戒指,对不起,耐着性子积攒几个月才行,因为先得糊上孩子们的嘴。岁月无情,青春不待人啊!那颗心受不住时间在窗外流。
  维尼叮嘱她开房间一定上M旅馆,也许她为讨好我,才把话说得圆啭动听。总之,遇上机会,趁早晨出门买菜的辰光,苏菲亚便约男友相会于旅馆。几经约会,五光十色的首饰便闪烁于素手纤指之间。
  妓女也分流品。我在这里所说的流品,不是以身价装饰论高低,而是以人品分上下。芙兰琴当属上品。她的品行,我想,不仅在妓女当中罕有其匹,就是做个邻居啦,姐妹啦,妻子啦,也是难得的人材,在这污浊世界可称“稀有动物”。
  初见她偕男人投宿,我以为来了一对情侣。她的外表看上去像小学教员或者托儿所老师。她的男人清一色老墨,那份清纯,那份文静,那份老实,那份规矩,叹为观止。房间用过了恰如未用之时,租一小时,用一刻钟就结账。假如床单枕套脏了,她会要来干净的给换好,叫男人在汽车里等。然后走到窗口一再道歉,两美元钥匙押金就算赏给MAID的小费了。
  老叶那时还在。他有个习惯,从不放过每个开玩笑吃女人豆腐的机会。有回她向芙兰琴郑重建议,指着我:“我这个兄弟太迂了。女人怎么怀上孕生孩子他都不懂。你来开导开导他。”
  芙兰琴似笑似不笑地望着我,眼睛睁得好大好圆。
  隔天,老叶出外推销台湾鞋去了。芙兰琴来了,一个人,她一个人来的。站在窗口不言语,一味盯牢我的眼睛。我有些明白了。我把她让进贮藏室,顺手投币买了罐可口可乐给她,她接了。我寻思,假如被人撞见,就说她来找寄存的衣物。洛杉矶11月初的天气凉爽宜人。
  还是芙兰琴先开口打破沉默。她说,菲力浦滑头,你老实,傻里傻气的。我的丈夫长相跟你相仿佛,可惜前年死了。她问我,你喜欢我吗?我不敢搭腔。做旅馆最忌勾搭妓女,深心却爱慕她有贤妻良母的温柔,而温柔,是我最看重的妇德。我把这番意思连讲带比划地描述给她听。她微微点了点头,阵子的蓝色加浓了,水分比方才更多了,后来竟噙了两泡清泪,盈盈欲滴,可是不滴下来。她告诉我,她非常怀念死去的丈夫,没有人能代替他。说着说着伤心了,拉起我的手,眼睛盯着我的眼睛,我感到一种无可言喻的悲凉。
  我疑心芙兰琴有德国血统,果不其然。她会跟波奈讲德语。波奈同情芙兰琴。谁承望,她也变成她所同情的人了。
  在我被请到4号房作客后数日,一个阴沉沉的黄昏,波奈来了,右臂肘撑到小窗口的窗台上,食中二指之间夹根香烟,左脚一颠一颠的动个不停,我一眼认出是她。一身牛仔装,不过上装脱下来系在腰间,白色运动鞋,一副落魄相。稍远处,在自动贩卖机旁立着个墨裔青年,怯生生地望着窗口。
  “密斯脱张,我要4号。喝酒吧,我买了24罐狮楼啤酒。等会儿就过来吧,不用我来请了。”随着这一串话,甩过来一张百元钞。
  我一面登记,一面找钱递钥匙,英俊的威尔斯的映像不由而然映出脑幕。不是说结婚了吗?还是哄我骗我?英俊与谎言——多么不协调的组合。
  “他叫果尔蒙。”波奈把带来的男人推到小窗正面。“记住,果尔蒙——我的玩具。”
  果尔蒙龇牙傻笑。他一句英语不懂,要不然笑不出来。
  我提出,“果尔蒙”好像是法国人的名字,而他纯粹是墨西哥人。
  波奈大声解释:“是我给他起的,即兴,第一意识产物。‘人生如痴人说梦,充满喧哗与骚动,却无任何意义。’”
  4号是双床房间(Two-beds-room),一人占据一张大床。果尔蒙买饭去了。波奈找我谈心,我俩各据一床而坐。谈起威尔斯。一场车祸夺去了他年轻的生命,爱情神话随风而逝。
  她伏在不完全洁净的小桌上,嘤嘤啜泣。
  次日,她的“玩具”果尔蒙结账走了,但她还可以再住一日,果尔蒙多付了一日租。波奈打开收音机随着音乐起舞。我正在走廊同MAID谈话。她瞧见我,远远打了招呼向我走来。半路上被过路的陌生男子拧了一下屁股,波奈口手便打,那男子做个鬼脸儿溜了。波奈气得破口大骂,骂着骂着哭起来。我走去安慰她。她竟回手握拳连连捶我身捶我背,怪我不来助战,不打流氓坏蛋。
  我任凭她骂任凭她捶,只盼她消消火,平静下来。
  霍伯先生是街口那家小夜总会的老板,座车却停在M旅馆的停车场上。附近这半条街,只有M旅馆有停车场。商家住户的汽车停到几条街外的收费停车场,大家都希望停在我们这儿,多付钱都行。霍伯先生口硬心软。平素我很照顾他的座车,特为给他太阳晒不到,隔邻公寓丢出的瓶瓶罐罐砸不着的停车位。
  正巧,他的霍伯夜总会公关小姐的职位出缺,我向他推荐波奈。霍伯先生看重波奈的语言才能,她会讲英、法、德、意、西班牙五国话。霍伯决定缺职由波奈补充。
  转眼新年到了。
  西俗,新年初次会面无论男女必须互吻祝贺。从理论上讲是这样,但不等于说3月8日或随便哪一天两人相逢于街头仍需拘泥于此亲吻礼,不吻不行。冥冥中有个时限,通常以大年夜新年钟声刚刚敲响为宜,过后年味淡了,吻也就不甜了。
  西洋人的接吻大有讲究,不能乱吻。比如街上遇到一对洋人夫妻。N先生向你介绍N太太,N太太就贴过脸让你吻,你也要把脸贴上去,脸颊碰碰脸颊,于是礼毕。你假如伸过嘴去,亲了N太太的脸颊,时间长短恰到好处,也不为失礼。倘若你过分热情,用嘴找到N太大的嘴去吻,纵然点到而已,也算失礼,而且是大大失礼。
  话虽如此,一般情形下你不大有机会吻到N太太的嘴唇,轻则别过脸去,重则不便揣测了。遇上孩子则亲额头。你很喜欢儿童,过去楞亲他的小嘴巴,他马上闪开走掉,甚至日后永远不接近你,只有情侣之间才嘴对嘴地吻。
  不管怎么样,洋女人很大方。在改革开放时期的中国,青年男女相逢于陌路,男青年称赞女青年漂亮,不论措词如何高雅,口气多么庄重,女青年的反应是,要不恶狠狠瞪一眼走开,要不就骂出声来。我目睹有位姑娘听到有人夸她漂亮,就回屋告诉了她的男友。男友走出来,不由分说舞动双拳展开一场鏖战。
  我在洛杉矶街头试过各种年龄的妇女。听到对于天赋丽质的赞美,无不欣然色喜,通常是含笑答谢,全不管我的话里有无调侃挖苦的意味。有个黑肤大嫂实在生得俏,被我一夸,高兴得向老公去报告,老公特地走出家门向我致意。
  旅馆愈到年节愈忙。美国人度假不守在家,喜欢往外跑,尤其放长假。午夜钟声敲过,四处响起噼噼啪啪的爆竹声,我步出Office,盼想一望元旦无边的月色。行至中庭,我才发现月下立着一位金发佳人。她向我走来,边含笑道贺。“HPPPyNew Year!”我也向她恭贺新喜。不料她猛扑过来,热辣辣的红唇吻上我的嘴唇,憋得我喘不上气。后来是我竭力挣脱才释兔了二次献吻。
  嘴虽饶过,却又拉住我的手,从怀中摸出一只小盒,打开来是枚男用戒指,取出给我戴上,金托上雕嵌着一尊粉红色宝石金钱豹,好不威风。我识货,此即所谓“粉红豹”,不过,这是仿制品。另外还有件礼物,一个赛璐璐长方形钥匙牌,一面有字,一面有图,呈青莲紫色。字写的是:“I only look sweet and innocent.(我生得甜美又天真。)”;图是波奈的玉照一帧。
  我摘下“粉红豹”交到波奈手上:“钥匙牌我留下,戒指奉还。”
  “为什么?”波奈怫然不悦。
  “我可以带在身上,怀念时拿出来看看。”
  “啊!”她脸上的乌云一扫而空。
  如同任何舞厅一样,霍伯夜总会以客为尊。只要不太过分,客人不礼貌的言行,夜总会非但不管,反而包庇纵容。波奈的职务是公关,不是伴舞女郎(加州不许舞厅设职业舞女),但往往被人轻薄。她抱怨不得,只好隐忍着。
  新年刚过,霍伯夜总会来了个暴客,与波奈一见钟情,死缠不放。此人出手豪阔,可是金钱难买美人心,三杯酒下肚,越想越气恼,于是使出一条妙计。
  他又礼貌又客气地唤来波奈,悄声请她帮一下忙。波奈见本纳维德斯变文雅了,不疑有诈便答应下来。他请波奈帮忙找一颗钻石,只有小小小小黄豆大小,一克拉左右,才在珠宝店买来预备拿回去给心上人镶戒指的,一不小心落在地上不见了。
  波奈蹲下身子去找。夜总会除了舞场亮一片黑,这暗黑当中闪着一盏盏鬼火似的灯光。舞池的天花板上装着转灯,转出七彩之光,这才令人产生梦幻感,音乐才有魔力。波奈只顾找钻石了,不提防春光外泄,本纳维德斯居高临下从裙边和前胸的空隙把波奈的双峰看个饱。看着看着不禁忘情,手探进去一阵揉搓,等波奈回身挥掌,被他溜走,慌不择路,撞翻了桌子,桌上的灯和酒瓶掀翻在地。
  本纳维德斯跑出门外,向M旅馆方向跑来,波奈随后追赶,路遇一名巡警,在旅馆停车场上警察抓住本纳维德斯。这位公爷不问青红皂白,两人全靠墙脚站着双臂高举搜身,搜违禁品。
  据波奈谈称,警察搜身时手不老实,不止一次触及禁区,她忍不住才掌掴公爷的耳光。那一掌打空了,警察火了,还手打她。我是目击者,另一个目击者本纳维德斯无罪开释。
  波奈向蓝帕警局报了案。警局派员下来调查。一辆八七型雪佛兰走下两名便衣,摊出一张波奈的照片,一张打波奈的巡警的照片,我一一指认无误。他们告诉我,波奈一口咬定M旅馆的张经理是目击者,本纳维德斯一时找不到(我想他们根本不想去找),我就是唯一的目击者,所以特来查询,是不是如波奈所言,警察性骚扰在先,打人在后。
  我说,性骚扰不性骚扰的,我没瞧见,想瞧也瞧不见。
  两位公爷同时面露赞许的微笑。
  我接下去说,打人没打人这件事当事人最清楚了。况且挨打的人会有伤,一验便知。
  听我这么一讲,他们的笑意一下子熄灭了,脸好像被谁抽掉了光彩。
  用不着再投石问路,三十六计,闭紧嘴巴为上计。总而言之7句话,我突然下定决心说,我什么都没看见。
  公爷们顿时回嗔作喜,有些出乎意外的样子,赶紧作好笔录,让我签字。我一一照办。
  一位小个子便衣问起菲力浦,我答称早离开旅馆了,说不定回台北去了。他直言菲力浦爱管闲事:“叶先生大概有俄国血统,无事生非。你懂事。”说罢用力拍了拍我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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