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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恶事迭出

  西西这路美国人属于“丧失理想的一代”。理想,很多时候完全可以看成就是希望,而西西的希望不外乎赚了钱去买海洛因,买大麻,买快克,买安非他命,买一切吸食以后产生梦幻力量的东西。毋庸置疑,她死于纵欲:放纵情欲,而这情欲又非必不可少的生理需要,所以不值得同情。
  可是我仍对少女西西充满同情。
  在美国,妓女这行做久了没有不被抓的。问题在于抓了以后如何处置。罪很轻,留个案底放人。发现又是妓女又吸毒——几乎个个妓女吸毒——怎么办?还是留记录放人。姑且不论贩毒卖淫在美国量罪过轻,我以为,人类社会对于陷身毒海的同类拿不出治本之法才是公害。姑息养毒。美国样样讲究治本,偏偏对于历史悠久的黑黄两道束手无策。慈善团体和慈善家着眼于艾滋病研究。为什么不多开几家免费戒毒所?
  然而,西西也够不争气的。我经常遇到西西之类如花少女问我要不要尝一尝她装在玻璃烟斗里的宝物。好像主人正在品茗,家里来客了,出于礼貌一定要献茶似的,赶上吞云吐雾过瘾的好时光,她也要让一让你。我回一声不。出乎意外,她们非但不嫌我老土,反而大赞不吸的好,一边皱起眉头深恶痛绝地骂几句该死的嗜好。
  西西不止一次向我表示戒毒决心,然而毒始终没有戒掉,直至她被毒吃掉。
  “最令人不愉快的,莫过于不明白事情的原因了。”1989年夏秋之交,M旅馆发生一连串互不相关的命案,哪件命案也不知其原因何在。
  那天日正当午,来了一个租房的。此人身材细长,脸相与身材相配,也是细而长,发蓬蓬然,顶奇怪那套装束,做工穿的衣服没换不说,上面布满灰浆点。神色惟淬。予人以对什么都无所谓,对什么都不在意的印象。
  当我谈出租房一日的价格,他默默地付了钱,捏了钥匙登楼去12号房间了。
  按说空手赁屋不能空手进屋,旅馆不供应饮食。这细长子是个例外,从打进了屋再没下过楼。12号房门紧闭。租房前房间属于旅馆的;房间租出去就不再属于旅馆,那归房客了,旅馆人员不得干涉住客的自由。
  也许有人给他送吃送喝,累了懒得出屋也是情在理中,我想。
  到了次日中午结账时间,12号依然毫无动静。每个房间全有内锁,上了内锁可保安全无虞和西洋人视同生命的隐私权。我和丽蒂亚拿备用钥匙一探,内锁犹虚,过了结账时间又屡唤不应可以不经住客许可开房,于是门开了。
  “细长子”没有躺在床上,看得出房间用过,睡觉时遮身的薄毯撩开了。枕上床单上泛起重物压过的纹痕。床边的小桌上没有食物,也没有用餐的迹象,甚至没有饮料罐。
  转进浴间一看,索子一根,自缢身亡。
  我和丽蒂亚连忙退出去,拨通911,警车随同急救车于3分钟内赶到。
  医务人员先抬担架上楼救人,落了吊儿,法医验断,气绝在15小时以上,警察收集证物拍摄现场,“细长子”在寂寞而孤独的逆旅等候着公仆们完成例行公事。
  当我奉命呈上12号房住客的登记卡,警察捏在手上,见卡上的年龄职业两项空着,瞧了瞧卡,又瞧了瞧死者,微微起了一声叹息。
  我一句不敢妄议非正常死亡者的死因,即便重复权威结论也觉于逝者有所亵渎。尤其自寻短见的人士,恐怕谁都无法说清真正的死因。医生为了写医案,警察为了上档案,结论越简单越干脆越好、其实哪有那么痛快,死因岂可如死一般透亮。细细探访,每个死者都是一部历史。
  12号房的“细长子”的死因,据传,死于无工可做。这就是说,他是失业者,一个满身灰浆点的失业者。
  事过一周,有个粗线条的矮小的半百老人来租房间。单身、空手,沉默寡言,一副落寞情怀。不知怎的,我抬高了租金,一夜收他四十美元。咦,价儿也不讲,出钱付租拿钥匙。我给了他最差的10号房,他也接受了。
  这天很忙,我无暇专注于任何一间住客的饮食起居。
  第二天结账时间忙得我晕头转向,好不容易赶掉几家房客,末了才想起10号的半百老人,他还没退钥匙呢。我走去敲10号的门。门虚掩着。床上整齐得如未经人动过。桌上饮撰丰富,大有宾客将临的意味。
  人呢?沉默的长者在哪儿?
  他坐在抽水马桶上,西洋人管这叫“我坐在我的宝座上(I am sitting on my throne.)。”与众不同的是,他在头上套了个塑料袋(港台人称之为塑胶袋),套得严严实实,袋口收在下巴底下,再用麻绳封口系牢。
  警方断论,老人系自行了断残生,死前无与人争斗的痕迹。
  为什么?为什么活得好好的,自己跟自己过不去?
  我所能想出的唯一答案是,他一定活得不好,不开心,倘若真是活得好好的,断不会自寻烦恼。我的眼前浮出他留下的影像,嘴角的纹路显示抱定必死的决心。
  性格坚强的人为什么不坚强地活下去?
  既然人们承认自杀者不尽是懦夫,那么,自杀就不是怯懦的表现。活下去需要坚强,自杀亦非弱者所能下得去手,噢,这是两种不同质的坚强。由此可见,诸如孝、悌、忠、信、礼、义、廉、耻……人类所共有的一切品性,我以为无一不是各有各的异化。
  那一段时间,死亡像传染病一样在M旅馆蔓延。
  一个断不出其年龄大小的体面绅士要求租1号房。1号的房门隔条窄路(约可并排放两辆汽车)正对着Office值班室的大窗。
  我遇到乐租1号房的旅客都是吉卜赛人。吉卜赛人仿佛回到了母系社会时代,老妈妈带着一群小崽子,怎么找也找不见老爸爸。她们担纲过日子,而且替人看相算卦。1号离大街最近,踱出门来站在便道用西班牙语招徕生意,过往行人心动了,就近迈步进屋看起相来,方便极了。店家则非常讨厌这样的吉卜赛卖卜者。
  试想,女人当街一站向过路人兜生意,便衣警察远远望见,谁分得清她是干什么的。等到巡逻绕回来一眼瞥见她拉到个男人进了屋,警察绝不往卖卜上想,尽管女人年老色衰,衣着随便,可保不住屋里另藏春色,出街的女人不过是个引子。
  我不懂他一个大男人为啥偏爱1号。出入方便?习惯使然?跟朋友约好?管他呢,生意不好,租一间是一间。绅士拿了钥匙开门进屋。当我在旅馆楼上楼下巡查回来,他正巧上街买晚餐去了。何以见得?不一刻,他拎了一兜儿吃食,炸虾、炸薯条、啤酒、水果。
  我记得这一天是月末的星期一。旅馆月初生意好。月初的周末好上加好。月初大家有钱,像我们这种面向大众,亦即面向穷人的小旅馆,来客多数穷。吃难民金的,吃救济金的,吃老人金的,月初有钱了,不是计划一下怎么用能够从月初到月末天天有钱花,而是钱到手先图个痛快。三朋四友住上3天旅馆,大吃大喝,再找上个女人陪着,这3天能折腾掉一个月的进项。钱光了人也老实了,结账出旅馆,没有人知道他当晚住在哪儿。不劳思念,下月月初,不请自来。周而复始,1年12个月。
  有位骨瘦如柴的盲人格外喜欢M旅馆,赶也赶不走。他逢月初即来。因为双目失明,随从住房的朋友就多了;后来才知道根本不是朋友,吃他喝他骗他拿他钱,拼命捞,捞几文是几文。每月头3天,盲人扮演花天酒地,不问朝政的昏君,周围一群弄臣,装愚弄傻,起哄架秧。但他毕竟没有江山好靠,钱花得忒快引起疑心,以致掀桌大闹,弄臣们一哄而散,昏君挥杖——不是权杖是手杖——横扫群小,倒楣的是旅馆。
  第二个月我就不租他房了。他央人代租,发现还是他,退租,他不肯,作好作歹,赖地不走。我又容他一次,又是全武行开打收场,狗改不了吃屎。
  残障金这个月的花光怎么得了?
  就地取“财”。在M旅馆同一条街上不远处,他跪在地上求乞。在美国求乞犯法。可谁去管一个失明的可怜虫呢。我瞅见他面前地上洒着点点钢板。终此一月他天天扮演乞丐。神就准他每月做3天国王。
  又是月末又是周一所以生意差,时至夜半我不愿归寝求安,宁可坐在窗口等候舞厅客投宿。
  M旅馆的最后一拨客——舞厅客没盼到,枪声却响了。只有一声。我从瞌睡中一惊而起。距离近得如在耳边。我忽然获得灵感,枪声来自1号房。
  2号房当天住着一位熟客名叫卡维尔,为人豪爽,急公好义。我立刻去2号,敲开门,向正在灯下读书的卡维尔道出心中的疑虑。他主张破门而入看个分明。我故意在找钥匙时拖延时间,怕莽撞出意外。万一开门进去,狗急跳墙,拿我们陪绑,一不做二不休,可怎么好?报案吧,不见真情,如何叙述案情?
  卡维尔毫无顾虑,找到钥匙了,一同去开门。我照例先敲门,没有回音,却从门缝淌出一股红色液体。卡维尔见此光景便不顾礼数,抬脚踹开房门,但见床上坐着个人,面向外,背朝墙,手中握一柄枪,血从左胸泪泪流出,染红床单和地毯。
  我俩愣住了。我想起应当立即报警。警车和急救车来了。担架抬走自杀的绅士。
  那夜余下的时光本可用来美美睡上一觉,可是我睡不着。我在想他死得那么有理智,事前看不出半点寻死的迹象,穿得体面,饮食不马虎。死的方法死的位置经过深思熟虑。假如自杀者面墙背窗,子弹会射出房门穿透Office的大窗进入值班室,那么,正在值班的人难保不受到死亡的威胁。
  人祸是有传染性的。
  1号房的绅士死后3天,来了个口髭浓重的墨裔青年租房。小旅馆经理练就一副好眼力,讲究一眼探入来客的肺肝,知道他是什么变的。我的本领没练到家,但也能分个善恶忠奸,其实经验并不完全可靠。这墨裔青年不会讲英语,出示证件,由我帮他填卡,末了签上他的姓名。他怯而老实,我给了他11号房间。
  M旅馆对街有家餐馆远近驰名,那里鱼排做得好。阔人名人不避繁嚣,为着口腹之欲来此就餐,不分日夜门庭若市。餐馆的正门不开在临街,却把后屁股对着闹市。M旅馆对面的两家店铺之间有条并排可容两辆载重汽车有余的通道,熟客开进车去,向右转有停车场,而餐馆的正门就在右首。通道左侧靠近店家外墙有两部公用电话。
  黄昏时分,住在11号房的墨裔青年在靠内的一部公用电话上打电话。美国的公共电话几乎全部是露天的,设在街上少有带亭子的。
  从不知道的地方射来一颗子弹,正中11号墨裔青年左胸。他扑到固定在柱子上的电话装置,就死在那里。
  警察从他的衣兜翻出M旅馆的钥匙,钥匙套在钥匙牌上,钥匙牌上镌有M旅馆的地址、名称。
  尽管11号房没搜出可疑物品和违禁物品,尽管11号住客死在当街,警察依然认为M旅馆无可辞其咎:各位公爷心绪恶劣,搜查时粗手粗脚乒里乓啷,问话时粗声大气叽哩呱啦。
  流言四起。MAID丽蒂亚相信是误伤——找错冤家伤错人。实在不能说成误中流弹,因为只打出一枪。警方抓不到凶手结不了案。想出个不能说有理也不能说没理的办法——派两名便衣在M旅馆卧底。守株待兔?黔驴技穷?我说不上来。这两位便衣很不起眼,一个四十来岁,黑发,连鬓胡子,长得八分像契河夫,只缺一副眼镜,头大,中等身材,穿运动鞋;另一个五十上下,光脸颊,阔面,红润有光,黄头发黄得不大正宗,皮鞋的皮子软而韧,大约是特种运动鞋。来到Office,话讲得很客气,表情冷漠,指明要11号,用白天不用晚上。
  11号房在Office当顶楼上。站在门外,M旅馆全景尽收眼底。他俩成天守在房门里侧,房门则虚掩着。一旦发现可疑者,各握手枪,一先一后,推门而出飞身下楼冲到跟前,声随身至,喝令可疑者面墙扬臂双手扣住后脑勺而立,于是一个搜身,一个奔进可疑者所访房间搜查。
  一连蹲了7天,收获不大。如果志在擒拿杀害11号青年的凶手,不用说7天,再蹲7年也是枉然;如果志在缉毒,则无毒可缉。我不能不想到志在报复旅馆之灾祸频仍。
  M旅馆的本体建筑和围墙之间有一条10米宽的间隔。那上面散布着沙砾砖块木屑纸片,还有住客丢弃的空酒瓶破罐子香烟盒。便衣走了以后,或是按房的警察空着手走出旅馆,被搜房的住客与没被搜查的住客纷纷上门请我允许从侧门越墙而过找寻不慎失落窗外,落到那10米宽的细长间隔里的东西,什么钱啦,证件啦,信用卡啦,等等。这万无不允之理。起初我拿了钥匙开了侧门,请他堂而皇之长驱直入,不必翻墙如贼。后来发觉情形不对,才设辞搪塞,以致有化公为私的逾墙之举。
  哪里是什么钱、证件、信用卡,而是警察到来之前抛出窗外以防搜去的毒品——装在塑料袋里,骤眼望去,会以为那是食品袋哩。
  住客从窗帘缝望见有可疑人登楼便将此袋抛出,两墙之间的通道,成了毒品的免费露天仓库。只要没看见是谁抛出,就算在“露天仓库”找到,根据法律,不能确定藏毒者是谁。M旅馆从门口到20号以外的房间要穿过整个停车场,两脚踏上楼梯会有响声而且愈急声音越大,窗帘背后常有双眼睛对着窗外空间。更有做事彻底不辞劳苦的拥毒者,全部毒品藏在“露天仓库”,随用随取。
  警察在户外抓到贩毒者和吸毒者,搜身搜到毒品,审问出是从M旅馆买来的,于是跑来M旅馆搜房。天真的警察一踏入旅馆,帘后眼睛就明白了;警察所押嫌犯等于向相关人发出警报,藏毒立刻飞出窗外入了库。警方当然白忙一场,查不着证据是不能抓人的。
  在M旅馆守株待兔的两个便衣,不穿警眼的也不比穿警眼的神通而有效。最初3天打不着老虎,3天之后充其量拍一拍苍蝇。便衣蹲点的消息早已不胫而走,谁还敢飞蛾扑火?那班零零星星居无定所的吸毒者,消息闭塞,以为熟门熟路,登门求毒,巧遇警察,活该倒楣。不过,大都虚惊一场,登门买毒的懵懂,坐地贩毒的灵光,不卖毒何来买毒,两手空空拿不到物证,还不是拍桌子吓唬猫,过一过问案的嘴瘾。所以两位公爷呜金收兵,从此真容不露,芳华永歇。
  经过此番折腾,旅馆生意元气大伤。只好顺其自然,思来想去,也只有顺其自然。等待时来运转。
  这期间我收到一封挂号信,拆看之下,寄信人原来是波奈。约我晚间到星光咖啡馆喝咖啡。正巧当晚有空,遂穿了出客装从容赴约。
  走进星光咖啡馆举目寻视。才一抬眼,波亲便出座相迎。双双在大厅中央相会,她大大方方地伸臂来拥吻,我虽然满心欢喜,偏装出少女式的羞怯撑拒一番,仿佛画家要藉云的深来写山的高。热情的波奈在我嘴上满满印了两条红印,一边Honey,Honey(亲爱的)地叫个没完,一边紧紧相偎,脸颊贴着脸颊。
  我们的“情人座”的小桌上,摆着红白黄紫四色鲜花一蓬,插在日本花瓶里,全咖啡馆独一无二,这是波奈特请日本花艺班教师松田圣子赶插出来的。
  我以充满敬意的欣赏眼光,对瓶花行注目礼5分钟,来感谢波奈和圣子的友情。
  波奈说:“我真高兴,你爱这花表明你原谅了我,当你需要朋友的时候,我没有能够出现在身边。”
  我转移了目光,以同样敬意对坐在对面名唤波奈的鲜花行注目礼。
  她也以明眸的波光回望着我。
  半晌,波奈叹息道:“M旅馆眼下危机四伏,各方火舌一齐伸向这块小小的木炭了。”
  我睁大骇异的眼睛瞪望着叹息美人。
  波奈唤来侍者,叫了一大杯卡普西诺给我,却给自己要了一杯木瓜汁;牛奶咖啡对木瓜,这从来不是波奈的习惯。我惊问其故。
  “为了完成一个象征。”波奈说。“我预感到坦克对稻草人的战争即将来临。”
  我大惑不解地扬头望着她。
  “奎丝汀娜睽违经年突访M旅馆,而且便衣作男友,意味什么?你跟我讲了,一直盘旋于脑际,总算找到了答案。”
  “你从哪儿得来的情报?”
  “上M旅馆的前两日,奎丝汀娜搭上哈利,她俩原是老相好,不断有来往。那晚哈利酒后透露许多不可告人的秘密。夜12点,哈利推托有约会,撇下她走了。凌晨被人发现死在寓所。哈利是警方线人,背景复杂。警方盯住奎丝汀娜不放,要顺藤摸瓜。”
  “旅馆与奎丝汀娜毫不相干,怎么会意上麻烦。”
  “奎丝汀娜转移‘阵地’之前,M旅馆天天必到。哈利是奎丝汀娜9号房的长客,由此结交了各色人等。我想,警方派便衣诱奎丝汀娜上钩企图一箭双雕:只有坐实奎丝汀娜卖淫的罪名,才好逼她与警方合作;只有坐实M旅馆罪上加罪才好逼垮它。”
  “有那么严重吗?”
  “警长的弟弟在6号当众出丑严重不严重?”
  “严重也好不严重也好,跟奎丝汀娜、哈利有什么关系?”
  “哈利是奥迪警长的得意门生。多少重案大案经他卧底而破获,他这一死,如断股肽。更要紧的,奎丝汀娜听去多少秘密,有待严追,走漏风声怎么办?听奎丝汀娜对人说,M旅馆前任经理菲力浦涉嫌旧金山某旅馆一桩杀人灭日劫毒案。”
  我想起奥林匹克街艾府后花园。
  “奥迪警长奉命追查一个手提包。”
  “那提包不是蓝色的吗?它……它……我……我……”我险些吐出菲力浦·叶的秘密。
  “你怎么知道是蓝色?”
  “两位便衣来过,要走半年的登记卡。”
  “他们有没有告诉你,蓝色提包里的上百万美元价值的海洛因不翼而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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