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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二部鼓吹

  在星光咖啡馆波奈始终没讲造成她的可怕预感的真实故事。我总觉着她有许多事埋在心里,而费心安排的会面不过略示警告之意。随着M旅馆大萧条后的生意回升,我越来越不在意她发出的警告,以为那真是杞人忧天。
  当老住客渐渐回笼,我和高达都不去想数周前便衣驻馆飞身抓人的情景,一味着眼于经济效益。李老板常说,我们和他同乘一条船,理应用心协力,而住客是衣食父母。M旅馆虽处闹市区,但赁屋之客品行堪忧。初到时不明就里,想终有一日等来好客人,旅馆面貌焕然一新。可是左等右等老等不来,见多了自然看透了,因而悟到,理想住客永远不会登临。
  M旅馆的住客分两种:有罪住客与无罪住客。无罪住客大抵包含三类人:游客、情侣、穷人。游客是指外国外地的旅游者,所占比率微乎其微。外国旅游者我见过一对加拿大籍夫妇,操英法混合语,引起我的好奇,教科书上不大提起这种语言现象。此外记忆深刻的当属日本游客了,守时守规矩做事一板一眼,很像德国人。情侣是指周末(周五周六周日)开房间度假消闲的男女。少则一夜多则两夜,晚8时必回旅馆,一宿闭门无话。穷人每个月月初乐3天,能坚持住上7天的,未之见也。我在M旅馆的4年3个月里,有个值得一提的穷人,那阵子月月会住7天。
  他名唤拉里。漫着,有什么根据管他叫拉里?我心里的声音在问。没有,没有根据。不像话。是不是听人家叫过?它又问。没有,没有人知道他姓甚名谁。这名字是我杜撰的。他总得有个名字,而我自从读了毛姆(W.S.Maugham)的《刀锋》(The Razar's Edge),就喜欢上主角拉里。
  不知拉里来自何方,每月辞别旅舍去住哪里,反正一到月初就来亲近M旅馆。一个人,从来是一个人,绝对的一个人。因为他的房间既无访客亦无亲朋,从租房一刻到结账时间,出出进进“双肩荷一喙”,干净利落。出离房间去做什么?上街买吃食。回进房间做什么?天晓得。
  此君短头发两寸多长,一脸黑泥,神仙也难断出他的真正年龄。低头来低头去眼瞧面前三尺地,是那种撒开大步往前行的气概,好像屋内有婴儿待哺。破衣破裤——其实是东钩西扯弄破了的新衣新裤,食量却不小,每饭6听啤酒3盒炸虾,外加一个大西瓜。
  我没见他笑过。每次租房,走来往窗口一站,不言而喻是来租房的,买苹果的绝不往旅馆跑,递出卡去他文不加点走笔如飞,还回来我一瞧,卡上没有一项填写清楚,向他要证件查阅,他不出示证件也不理睬,愣在那儿发呆。我早受过指点,遇到这路客人,不妨代填一下,补上另一个人的资料,一室两客,室室如此,警方找不出破绽。不管谁代笔谁动了手脚,交钱住房,其余是身外事。
  凡是住宿一夜以上的客人,MAID需经同意才能于次晨打扫,住客有权拒绝这理所当然的打扰。拉里从不需要清房,住7天闭门168小时。等到他把钥匙往窗口一丢结账了,他惯住的7号房谜底揭晓,里面乱如鸡窝,怪味熏天,空中弥漫着辣气令人有目难睁。
  丽蒂亚把我叫去看。毯子破了不能再用,床单油污不堪不知如何恢复本来面目,连地毯也有刮痕。我点了下头表示知道了。MAID是照章行事,换毯子换新床单须经经理过目。不料,半小时后丽蒂亚又把我唤去。
  7号房换了模样,平凡的魔术师居然点石成金。殊不知丽蒂亚不是向我炫耀劳绩,她打开房中的衣橱,指给我瞧衣橱上层摆着一摞新书。我爱惜地一本本取过细看,书上天头地角密密麻麻一行行读书心得,字真帅。这些书都是10年前的出版物,看去如昨日才从印刷厂印出来,不要说污痕油渍,连一个黑点也没有。
  我对着打开的书页所浮出的拉里的形貌肃然起敬,无名的、意外的敬意。这敬意阻碍我幻想拉里究竟受了什么样刺激才造成天差地别的生活习惯和阅读习惯。我只吩咐丽蒂亚不要去动书,不是7号房不再租用专等他来,而是继起的住客才不管莎士比亚还是狄更斯,摸都不会摸的,其实深心切盼拉里快点到来,好跟心爱的珍宝重聚。
  M旅馆的有罪住客也含三类人:人蛇、妓女、毒贩。人蛇租房无声无息,你要多少租金给多少,不划价。开初不知是人蛇。日积月累有了经验:出面租房往往由一名老成持重的中年老墨,租了房拿了钥匙便走,一般客人先进屋查一查,合意才外出。来者单身却要租大房间,而且要到天黑透才再现身。次日早晨,无论任何重要原因叩门,门都不开,不得已开出一道小缝,探出头说话,等你强迫他把门开大,屋里床上床下睡着八九十来个人。被你窥破行藏,立也不是躺也不是,藏头缩颈无所措手足的窘态,活像偷嘴吃被婆婆当场提到的童养媳。
  M旅馆生意好起来天天客满,个个房间住着妓女、毒贩。所谓好客人,必有正当职业正常收入,这样的人绝不做冤大头,绝不肯花大钱住小房,即以每日30美元计算,月租900美元,而一套体面的公寓房子三卧房二浴室月租800美元,住旅馆则只租得一间套房(含浴室的房间)。
  有些旅馆为了降低空房率低租租月:一间套房月租400美元。我们不敢。鉴于住客品质低劣,低租等于自杀。DOWN TOWN一带,绅士淑女走错路也不去投宿这种不入流的狗屁旅馆。有时白人的汽车驶入M旅馆,发觉不对劲儿,转个圈儿,掉头便走,其实他真心要开房间。假如M旅馆效法同业打破不租月的惯例,好人租的房间,转眼也变了毒窝妓巢。
  加州州法规定,连续在同一房间住满30天以上者即为此地居民。有经验的狡猾房客外表装得又乖又守规矩,等混过30天原形毕露,不付租耍赖白住房,上法院打官司,法官又总是偏袒房客,到头来房东收不上租还得倒赔迫迁费。所以M旅馆从不“租月”(这种出租方式叫Monthly Rent),只论天儿租(这种出租方式叫Daily Rent),那么随时可以不再续租以便赶走问题房客。
  我收进的4号和25号房客是典型的妓女毒贩档。
  4号房的主脑人物墨裔青年何塞,高大英俊,举止文雅,和蔼可亲;谁能想到他是以贩卖毒品为业呢。他的女友真多,走马灯似的,不下十余位,其中玛格丽特和杰尼芬美貌又能干。庆生会合影,何塞居中坐定,众女自动退后,让玛格丽特和杰尼芬一左一右紧挨着年轻的寿星,其余的姑娘,嘉丽啦、齐娜啦、维吉尼亚啦,各就各的位,原来毒贩的女友也论资格排名次。
  25号的主脑人物是萨尔瓦多籍青年杜马,相貌丑陋,衣着邋遢,举止委琐,女友可不少,伊莎贝拉和伊娃领袖群雌。
  何塞和杜马过着神仙似的生活,全靠贩毒卖淫才快活似神仙。
  租金一日一付。我们收取的租金为别家房客的两倍,每日每家60美元。那段时间4号和25号在同一房间的居住时间已经超过30天,而他们并不援引州法赖账白住房,就算他们这么做,我们也不怕。我想了个办法,叫他们每天填写一张登记卡,比如今天卡上是何塞一人租用,明天卡上换了贝雷斯租用,后天再变回何塞,下一天又是贝雷斯,因此无论何塞还是贝雷斯,永远做不到连续租房30天,在同一个房间,25号也照此办理。
  为了生意为了补偿萧条期的损失,不得不这样做。
  以何塞、杜马的聪明,为什么花双倍租金住房呢?
  美国的旅馆有因租房给妓女而被捕的,未闻有因租房给毒贩而就逮,然而明知其为毒贩却出租房间给他的旅馆绝对是坏旅馆。旅馆租房给毒贩等于默许它做毒贩的office,但不许他捞过界——黑黄两吃。黑是毒品,黄是卖淫。4号和25号一鱼两吃,又贩毒又卖淫。
  租房做Office的毒贩不上街兜售毒品。街头毒贩虽然自立门户,却少不得要求“坐楼毒贩”供货,总之,街头毒贩处于最低层,最担风险。吸毒者半夜犯了瘾,或是摸熟了路,直接叩“坐楼毒贩”的门买货,也不算越规,好比商家做批发兼做零售。
  上街贩毒可不简单,这是门大学问。
  街头毒贩分单挑、双簧两种。单挑是一个人做。吃哪一方,定而不移,断不会今儿在这儿明儿在那儿,主顾摸不透,生意做不好。单挑往细处分,形式又稍有区别,一种是站在街边不动,一种是来回走动。后者有个好处,买毒时,双方擦身而过,买方的手和卖方的手于一握之间钱毒互换,交易于焉完成。前者比较费事。买方先付钱,毒贩看也不看,放进衣兜。买方走开,装模作样闲眺街景。俄倾,二人相对而行把货递出,银货两讫。
  毒品当然不带在身上。藏毒地点变化多端,人行道的地砖下面啦、废邮筒的里面啦、废路边停车计时表里面啦,等等。邮筒、计时表岂有报废之理?那是藏毒人的精心杰作。更有绝招,存在旅馆的指示灯的边框里。真正捏在手上,揣在怀中的,即便搜出来,风是风火是火铐进警察局,前脚进后脚出,因为经过检验不足构成犯罪的法定数量。美国法律允许随身携带一定数量的非法药物自用。
  切莫以为街头贩毒净是三块钱三块钱不起眼的小生意。我见过三百五百美元的大买家。
  天天早晨8点钟,一个女青年披头散发趿着拖鞋穿着睡袍,步态轻徐闲雅走到M旅馆的指示灯下买货。她的容貌引起我的注意,决定开导开导她。我不能面对华人沉沦毒海两袖手旁观。她居然认识我,所以我站在身旁她不起疑,她正在闲眺街景等货。我问她是从哪儿来的。她回答是从泰国来的。这句英语还可译成:我是泰国人(I'm from Thailand.)。我还是不信,故意拿脏话激她,完全没有反应,她真的听不懂汉语。
  卖主是久占M旅馆的老毒贩,嬉皮笑脸地走过来,硬要塞给我20美元。他怕我坏了他的财路。事后他对我说:“这个泰国婊子每天买3百元钱的货。”
  M旅馆右邻是一幢公寓,里面住着几十户人家,清一色西语裔佬。二楼临街一面有个胖娘儿们,出身于毒贩世家,浑名“巨无霸”。她的17岁女儿站街贩毒,做娘的高踞楼窗“把场”。起初,混子无赖们不知天高地厚,年轻姑娘干上这一行,裤带没有不松的,都想傍前尝尝鲜儿。“巨无霸”飞下楼来左右开弓,打得左右一边一个浑小子口冒鲜血,正要还手拼命,“巨无霸”左臂挟着个小个儿的,右手拧着大个儿的耳朵,两个讨便宜的孬坯哇呀乱叫,这才晓得姑奶奶的厉害。
  说也奇怪,神鬼怕恶的,从此远近坏蛋非但不敢来找茬儿,反倒毕恭毕敬,甘心情愿替她卖命,“巨无霸”成了这一带的大姐大。
  街头的双簧毒贩有真双簧有假双簧。真双簧的前脸儿与后台彼此是一伙的,赚多赚少平分。假双簧彼此是雇佣关系,主贩付给从贩工资。
  真双簧,前头应市的手上身上没货。小买卖也做,但不大在乎,蝇头A、利赚也可不赚也可。心贪,喜欢大买卖,一个月开一次宝盒,红了就行了。便衣抓这类毒贩可不容易。应市的拿眼一看,八九不离十才往后领。后台高得也不远,在应市的盘道时,他早看个透,认可才接收,不认可,使个眼色,一起开溜。
  看准了接过手,应市的和后台押着买货人往前走,绕够了溜够了,才开盘口议价。价钱谈妥,领到了地方,当场成交,一手钱一手货。不订后约,订了也是白订,订约不过虚应故事,过后买卖双方都不拿这当真。
  当然有看走了眼的时节。怎么办?以不变应万变的法子是,二对一绕啊绕,绕到一处死巷,四望无人再交货。翻脸就翻脸,双拳难敌四手,还是买主吃亏,孤掌难鸣。买主真是便衣,有枪,而卖主也有枪,两把对一把。
  主从是雇佣关系的双簧,调儿好唱。从贩把风,大主意主贩拿,买卖做得不大,天一黑就收篷,因为警察密集出巡的时间到了。
  街头贩毒者,无论单挑还是双簧,全得接受地头蛇的调度,他手下有一把子兄弟。我亲眼目睹保护费迟交者打得头破血流。打完了,钱还得乖乖给,少一个还得打。遇上生意麻烦,有混子们罩着,便衣在哪儿,巡警在哪儿,大哥大打过来一清二楚。等警队开过去,早作鸟兽散了。
  何塞和仲马跟地头蛇门德斯好得穿一条裤子,见了面甭提多亲热呢。又是握手又是亲脸颊,久久拥抱不肯罢休。
  我料想两个毒枭生意做得不小,而大生意要开车到旅馆外面做。这里是Office,出货得在仓库。神秘物一定在神秘地点,据说当事人都莫测高深,另有牵线的木偶戏子。不过,他们可算是贩毒集团离吸毒者最近的销售布点。不管怎么样,设在M旅馆的Office得到充分的利用。
  MAID清完客房便下工回家了。一日之内除了朝9到晚5这9小时外,旅馆只有经理一人留守。人单势孤,受了暗算吃了亏全找不着正主子,因此凡事只可智取不可力夺。而4号和25号最令人头疼的是,容留毒虫吸毒,招留妓女卖淫——殚精竭虑,屡禁不止,徒唤奈何而已。
  吸毒者(俗称毒虫)上门买毒,等不及回家用,废墟、僻巷、房后死角,凡是隐蔽处都可以用作吸毒场所,可是毕竟有危险,而且不舒服。吸毒不是用来填饱肚子,是为着吸食以后的享受,作用于脑神经的享受,而精神享受必须环境协调。
  何塞、杜马把房间里的浴室加以布置,使毒虫独处一室自得其乐。他与毒友约法三章:不准吸毒用具丢进浴缸、抽水马桶和脸盆(Sink)。不准锁上浴室门。不准毁坏浴室的各种设备。
  此三法真可说是“德政”,保证了4号和25号作为贩毒本部的长治久安。如果抽水马桶堵了浴缸堵了脸盆堵了,还能见容于旅馆吗?锁上浴室门防谁?警察真的上了门,多好的锁一脚就踹开;自己人则不必防,况且毒虫懂得锁不懂得开,吸了毒爹娘不认,更不用说开锁了。
  要命的烦恼不在吸毒过程,而在于吸毒之后的变化。人一旦吸了过量的毒品会丧失自我控制力,要发泄,尽情发泄,毁坏房舍、机车、器物固然可怕,事实上远远不如吸毒者的情欲可怕。
  何塞、杜马不愧是行家,思想周密,吸了毒走出浴室,马上有美女伺候,于是双双携手重回浴室。这一来,身体内外的精“华全吸干了,当他走出毒窟踏上归途的时候。
  现成妓女供应现成嫖客,就旅馆管理而言,当然章法大乱,但总比外来妓女带上嫖客借地而宿安全得多也整齐得多。
  DOWN TOWN一带租房一小时10至15美元,黑人区才有便宜的,而叩开何塞或杜马的房门,4美元方便一次也行。妓女差不多个个吸毒,就算嫖客不吸,钱一到手妓女马上买毒,她干这行原本就为著有毒可吸,一份买卖双份利。
  4号和25号的做法直接影府旅馆收益,最可怕,妓女带来嫖客未经有效鉴别,万一是便衣警察,就会吃不了兜着走。
  我和高达议了又议,议不出好办法。我们处于两难境地:赶跑他们,开罪老板;听之任之,无异于坐等钢铐。正当难解难分之际,天降奇祸。
  黑头发圆脸大眼睛大乳房的堂娜,个子不高,长得很自很甜。会给男人灌米汤,一笑俩酒涡儿,人称“笑涡女郎”。据她后来告称,那些天生意淡,好不容易钓上个客儿,又不肯出足价钱,应该出35美元,15元给旅馆,20美元给堂娜,可他只肯出24美元,一包在内。”杜马收4元,堂娜可以不受损失。
  事毕,出了浴间,笑涡女郎扬长而去。那嫖客名叫汤尼,忽然毒瘾犯了,掏出钱买货不肯跟堂娜走。等到汤尼毒瘾解了,色瘾又犯了。拉了伊娃便去浴间,杜马火了。伊娃是杜马的宠妃。可是当时屋里没有别的女人,你叫汤尼找谁?汤尼以为钱能通神,捏出五张20元钞,这价码儿足够招拢好莱坞大道(Hollywood Boulevard)和日落大道(Sunset Boulevard)上任何一位一等一的流莺。杜马一见拿钱压他,火更大了,飞起一脚踹得汤尼打了个趔趄,手上钞票飞出,飘洒如绿雪。伊娃一张张捡起揣进乳罩。
  杜马大怒,凑过去挥掌来扇汤尼,伊娃横身挡住,双眼射出威棱棱的光芒,杜马把手缩回去了。这当儿,伊娃拉着汤尼进浴室了。杜马气得踢浴室的门,门被反锁上。足足闹腾半个钟头,汤尼、伊娃才出浴室。汤尼钱花完了瘾过够了,踏出25号门槛,临去还回过头冲着杜马做了个鬼脸儿。杜马抄起瓷瓶抛过去,汤尼关门挡住,瓶撞在门上粉粉碎,瓷片满场飞。他怒气未消地追出去,才走了两步,踏上碎瓷滑倒了,右手按在地上扎破了。
  25号房开打,4号房也不甘寂寞。
  街头毒贩贡齐利发了利市,高兴极了,又打算在另一个战场——赌博试试运气,敲门进了4号房。
  4号房宽敞,那里天天开赌。贡齐利熟门熟路熟朋友,敲开门坐下便赌。何塞瞅见贡齐利坐上赌桌,计上心头。贡齐利生意旺手头阔绰,鱼送上门,不能让他脱钩。今天,赌桌上的三赌客跟何塞的关系最铁,本来是打打小牌,不承想财神爷登门,于是何塞递了个眼色,三赌客心领神会:三吃一。
  贡齐利自恃赌术精湛,艺高人胆大。嫌小赌不过瘾,二十一点敞锅赌,每家都可以注上加注,如此连续三番儿乃止。意思是每要一张牌本家上注,别家能添注,本家再反添注,往复三次。何塞假装情怯,劝大家一次下注以一百美元为限。贡齐利笑他小家气:“你当是哄孩子哩!”众人起哄,抬到每次下注不得超过一千美元。何塞暗喜。
  开始一连十把牌,贡齐利把把赢,门前筹码一摞多高。何塞见时机成熟,努了努嘴儿,示意玛格丽特该出场了。玛格丽特浪里浪气地将身靠着贡齐利的左后背,帮他掌眼。贡齐利暗恋玛格丽特已非一日,今见玛格丽特下场助兴,色胆大张,赌兴愈豪。不一刻,在老千和美女里应外合之下,上演了一出血淋淋的闹剧,以致最终砸掉我的饭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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